海商会议不在海边召开,冯玉宽请求在临淄县召开。霍崇就不能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最后霍崇只能找认识的最绿林的朋友杨友芳商议此事。
杨友芳听霍崇询问起各路黑道兄弟们的事情,神色就不怎么好看,直接问道:“霍爷想做人口买卖不成?”
霍崇发现这时代的人提起黑道就往人口买卖上提,索性直接问道:“杨兄弟,俺做正经买卖就能赚到养活这么多人的钱,你觉得俺会做贩卖人口的生意么?”
杨友芳已经是霍崇的合作伙伴之一,主要经营货物运输。过关口的时候当然还得打着霍崇的旗号,押运安全的事情则是由杨友芳负责。见霍崇说的爽快,杨友芳对霍崇如此认真打听黑道生意表示了不解。
霍崇将牟平县海龙王李道琼的所作所为讲给杨友芳,询问李道琼到底算是吃哪一路的。杨友芳听的时候已经皱起眉头,等霍崇说完,杨友芳已经恼怒的答道:“霍爷,绿林的人勾结白道对付道上的兄弟,这就坏了规矩。”
“规矩之所以是规矩,是因为得有人收拾不守规矩的人。李道琼这么搞,不照样活蹦乱跳么。”
“等李道琼求道上兄弟帮忙,大家可得要他好看。”杨友芳恨恨的答道。
霍崇觉得这话就跟没说一样。啥叫做求道上的兄弟?李道琼做的绑票骚扰不就是黑道的行为么?
等霍崇把疑问用最直白的言语告诉给杨友芳,杨友芳一时也回答不上来。最后他索性反问起霍崇,“霍爷,你想怎么对付李道琼?”
“俺想收拾李道琼,最好是能抓住李道琼,把他送到官府收拾。只是如此干,俺觉得道上兄弟觉得俺不是光要收拾李道琼,而是要对付道上的兄弟。”
听霍崇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杨友芳皱起了眉头。又和霍崇聊了一阵,充分交换了意见之后,杨友芳才恍然大悟。就见他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呵呵,霍爷,你这是要统领道上兄弟么?”
霍崇心中一震,‘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描述在脑海里蹦了出来。霍崇不得不为这句具备深刻洞悉力的话赞叹。杨友芳并不知道霍崇内心深处的念头,这并不妨碍他根据已经看到的东西做出准确的推断。
现在杨永芳看到的是霍崇想统领走私势力的野心,以后等霍崇漏出其他野心的时候,能看明白的又会有多少人。
通过为道上兄弟们提供服务,进而组织一个走私商人的平台只是霍崇期待的第一步。如果可以的话,霍崇还期待这个平台在以后更加针对满清的行动中发挥出更大力量。
不管满清自己如何瞎哔哔,推翻满清统治的正当性从来不在霍崇考虑的范畴之内。因为霍崇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满清政权有丝毫正统性。能否推翻满清只是一个力量对比,而不存在道义上的问题。
就在霍崇思绪发散之时,就听杨友芳说道:“霍爷,李道琼这么干,谁也受不了。俺觉得你就直接拉起兄弟,把李道琼的场子砸了。李道琼这么对付你,你都收拾不了他。道上的兄弟们怎么会服你?”
“俺把李道琼收拾了,道上的兄弟们就会服气?俺不这么觉得。人总是讲个礼尚往来……”
杨友芳带着一种不解和嘲笑的神色打断了霍崇的话,“道上的兄弟又不是读书人,他们才不管这些。谁对你好,你对谁好,谁对你不好,你就是收拾谁。这才是道上兄弟的规矩。”
说完,杨友芳忍不住笑出声,“呵呵,霍爷,你这样还想和道上兄弟们混,你这样子也就能在官场上混。道上兄弟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眼前这一会儿谁说了算,兄弟们就听谁的。霍爷收拾了李道琼,大伙只会觉得是李道琼招惹了他招惹不起的人。所谓霍爷用白道的手段收拾李道琼,那都是借口。”
霍崇只觉得心中敞亮。杨友芳作为八极门的首领之一,他的看法应该是代表了道上的主流态度。如果事情只是这么简单的话,霍崇反倒能放心。
回去之后,霍崇派人告诉冯玉宽。如果海商们不怕来临淄县,霍崇作为在临淄县有买卖的人,当然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把人派出去之后,霍崇就派人按照接待远路前来买货的商人规模,安排人做接待准备。现在来买货的商人数量远超霍崇想象,平台已经成立了负责接待的部门。
就在霍崇下令后,接待部门又迎来了一波新的访客潮。并非只有京城或者济南城才会有商人前来买货。霍崇的商品总量中接近一半是被山东本地商人买走的。尤其是霍崇酿制的烧酒,因为够便宜,又够烈。已经处于供不应求的程度。
此时又是秋收之后,等购买者们交完钱,销售部门各路人马去牲口圈签上毛驴,拉着一桶桶酒送货下乡。
吴成好不容易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派到了队,领到一头叫驴。叫驴的情绪明显不是很稳定,专用的架子放到驴背上,叫驴就开始犯起了驴脾气。弄得吴成不敢再自己干,让来买酒的老乡站在桩子旁边看着驴,自己去交通处找牵驴的师傅。
这边几个人围着一个师傅,请师傅出马。这个请那个要,气的师傅大声呵斥,“你们是要弄死我?这么多人,俺可弄不过来。你们去借车啊!”
吴成来的比较晚,也不敢和老资格的同事争。只能去车辆处,这边还算好点。一拉溜小车都在。听吴成这边只买了200斤酒,发车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听着其他同事动辄五百斤起,吴成也觉得不得劲。不过这次毕竟是给自己乡里送酒,吴成果断的表示,自己需要车。也许是车还够,最后车辆处还是给了他一辆小车。
叫驴虽然不满意,啃了半根胡萝卜之后也算恢复了情绪。吴成和买酒的同乡总算是赶着小车向故乡前进。
同行的不止吴成一个,每辆车都是最少两个人。加上往那个方向的也不止一辆车,七八辆车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启动了。
这边刚走出十几里,就有了不爽。前来买酒的人里头有人要坐车上。然而车辆并非是为了拉人,而是运货。霍崇这边的人当然不愿意,双方很快就弄得有些不愉快。那边买酒的絮絮叨叨,说着车不就是让人坐的话。气呼呼向前进发。
吴成卖的酒少,大伙把行礼放到空位上。吴成看了看老乡,生怕他提出要坐车的要求。那可真的是答应不答应都不好。
幸好老乡没说这话,直到车辆各自分开,直到傍晚休息之时,老乡就非常给面子。还是自己步行。休息之时,老乡想喝一杯解解乏。吴成不敢喝酒,便用纪律来回应。
老乡根本不明白‘纪律’二字是啥意思,他啃着吴成等人提供的兔子肉,很快就沉浸在一口酒几口肉的感觉中。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一边。
吴成也不想废话,就聊起这酒卖的咋样。老乡叹道:“这酒不好喝。”
这样的评价并没有让吴成觉得奇怪。这种酒的确不如黄酒好喝。黄酒乃是五谷杂粮酿制,各种手艺的确会造成不同口味。但是整体来说,香味什么的都比烧刀子好太多。
“不好喝,会好卖么?”吴成问。
看得出,几口酒就让老乡晕乎乎的。他带着这种劲头叹道:“这个酒便宜。喝喽还能睡着。黄酒喝一斤,也就有点蒙。这个酒喝二两,就不中了。非得去睡。现在粮食这么贵,不喝这个喝啥?”
说着说着,大家都来了困劲,收拾一下就躺下睡了。
一晚上无话,天还没亮,大家就醒了。赶紧吃了点东西,就继续上路。到了老家,先把酒送到店里,吴成回家一趟。把工钱交给爹娘,爹娘立刻眉开眼笑。对着吴成的兄弟姐妹一个劲说吴成能干。
吴成看着哥哥们有些无奈的样子,就劝爹娘加入种福会。爹娘听了之后总算是有点动了心,然而吴成的大哥却说道:“咱们的地要是卖了,去种福也没用。”
“大哥,怎么又说要卖地?”吴成有些惊了。
也许是刚拿到吴成的工钱,老爹也表示起反对,“现在地租又涨了一成,把地卖了,咱们哪里吃得起粮。”
听到这话,和吴成同组的同事问道:“叔,恁这里的地租多少了?”
“唉!这边的地主说朝廷弄啥摊丁入亩,不收丁税了。可他们把地租涨了,原来是五成,现在涨到了六成。还有人说要涨到七成租。这种地也得饿死了!”
吴成没想到自己到霍崇那边做工不过一年,乡里就这样了。原本想着自己多挣点工钱,好歹能帮家里交税。现在吴成更紧张起来,看来自己非得多挣点钱,帮家里买地才行。不然这六成租,干一年只怕也吃不上饭了。
回到淄川县总部,吴成和同组的同事按照制度,把打听到的家里情况讲给负责询问的人。吴成觉得这只是完成了一个差事,说完就放下了。平台情报部门的人可没有放下,各路情报再次汇总,送到了上头。
有了数据就能开始分析。只要认字,又接受过培训,大概就能看出局面的变化。地租与粮价都出现上涨趋势。
还有接受过更高级培训的人员把更多消息归纳起来,甚至能理出一个脉络。县城里求做工的无地农民数量开始增加,不管是淄川县还是临淄县,又或者是牟平县,包括更远的县城以及州城府城,都有新开的粮铺。可见粮食买卖更加活跃起来。
霍崇这边以淀粉为主的食品加工销售也随着这一波变化有了发展。尤其是便宜的糖果,兔子肉,以及廉价酒,销量远超之前的预期。绝大部分购买者都是这种进城寻求做工的无地农民。
这让分析部门感觉很奇怪。部门负责人万茜把这个情况讲给霍崇之后,询问霍崇怎么看。
霍崇苦笑一下。他可是真的见过那种民工们的生活,烈酒、肉、便宜甜食。这些21世纪的打工人对这些的需求非常大。
但是这话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霍崇解释道:“这些们买这些,是因为他们饿。这些东西其实比做饭更划算。”
“比自己做饭还划算?”万茜有些不明白了。不仅是万茜,情报部门的人员也不太相信。
霍崇嘿嘿一笑,“你们不信,那就比较一下。我给你们同样的钱,你们尝试着自己做饭和买吃的。实践出真知啊。”
也不给这帮年轻人空对空的机会,霍崇让情报部门当天就做出一个计划,第二天开始连续尝试五天。
把这事情安排下去,霍崇继续自己东道主的准备工作。冯玉宽已经派了人加急赶来,要求立刻准备会议。也不知道这家伙这么着急是为了啥。
二弟子杨望富作为此次会议中陪同霍崇的人员,杨望富听说这么着急,微微皱眉没想了想,就有些释然了。霍崇便问道:“望富,你觉得这些人怎么想?”
“先生。俺觉得这些人是想着赶紧开始,省的夜长梦多。”杨望富解释道。
霍崇觉得这个夜长梦多好像被赋予了太多含义,正在想杨望富到底指什么,杨望富自己先解释起来,“先生,这些人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怎么会和咱们外出那样正大光明呢。”
杨望富说的理直气壮,听的霍崇一阵苦笑。不管倒了这个时代有几年了,霍崇还是没办法把把搞外贸生意的看成下等人。可在自己这二徒弟眼中,这帮在满清单纯靠搞外贸谋生的家伙已经不是啥体面人。
冯玉宽没有说瞎话,霍崇和杨望富说完的第三天,一众人就到了临淄县。杨望富跟在霍崇身边,迎接了这些跑海路的兄弟。只是稍微接触了一下,杨望富的神色就没有之前那般轻松。
看着杨望富的反应,霍崇完全能理解。来的这帮人年纪都不大,最大的是四十岁左右的老年人冯玉宽,其他的都三十出头。
除了年富力强之外,这些人的举止姿态都有着很强的警惕。便是看着有些从容的,眼神也如刀一般锐利。
杨望富也算是习武出身,目光已经谈不上多柔和。然而与这帮人一比,还是有种小狗面对饿狼的意思。本能的感受到不安并非是杨望富没用,而是对面这些人与杨望富平日里接触到的人的确大大不同。
众人会面所在距离县城有段距离,宅子外面站着各路海商带来的手下。霍崇告诉大伙,每人只能带一名随从进去。也没人反对。
宅子外头是有些凶恶的各路随从。宅子内是相当凶恶的头目,冯玉宽最年长,坐在首位上。此时的他也露出了很少在霍崇面前展现出的模样,带着一种狠劲,冯玉宽说道:“诸位兄弟,今日咱们在霍兄弟这里碰面,大伙有什么要商议的,就直说。”
随着这个爽快的开头,海商们脸上的戾气明显有所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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