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之前,林峰、祝成玲回到了货运站。
听见三轮车的声音,办公室的门推开了。
林峰还以为是陈书宝,刚喊出口,“宝哥……哎!姥爷!”
与昨天不一样,陈书宝没有出来,而是颜真清走了出来。
祝成玲也从车上跳了下来,“颜爷爷,好!”
颜真清笑着说道:“快进屋!脚好了吗?”
“好了!今早上就好了,多谢颜爷爷挂念!”祝成玲笑着回道。
“小祝,你先进屋,喝点热水!我找小林有点事!”颜真清说道。
“行!颜爷爷,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祝成玲独自进了屋。
“姥爷,您找我有什么事情?”林峰问道。
“今天下午,省里来人把书宝叫走了。”颜真清说道。
“宝哥被省里叫走了?!没说什么事情?”林峰有些惊讶。
“把车钥匙放下就走了,走的很匆忙,脸色很不好!”颜真清说道。
“耿云知道了?”林峰问道。
“嗯,知道了,也问过陈书生了。”颜真清说道。
“陈书生怎么回的?”林峰问道。
“他说,没什么事情,原来的单位让书宝回去一趟,说是有些工作要交接,让我们不要担心!”颜真清说道。
“看样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陈书生很少说这种敷衍的话!”林峰说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书宝心里藏着大事,一直憋在心里。这次回到原单位,但愿能解开心结吧!”颜真清说道。
林峰点点头,“姥爷,你也别担心了。宝哥一直这么乐观,肯定会没事的!”
“哎!”颜真清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看他就是斜墙的柱子——硬撑!强颜欢笑!算了,命里该有此劫!对了,伙房还有给你俩留的饭菜,自己热一下,我去歇着了!”
“好的,姥爷!”林峰回道。
颜真清刚走没两步,又转过身来问道:“小林,今晚,小祝还在这住下?”
“应该住下吧,回她家的路,坡有些大,加上路滑,晚上不好走。”林峰回道。
“她家里人知道她不回去了?”颜真清问道。
“姥爷,我忘了说。”林峰回道。
“小林!你这事怎么办的!不回家,不告诉她父母一声?!她父母不着急!饭也别吃了!先把小祝送回去!开那个四轮的!钥匙在办公桌上!”
颜真清有些生气,说完转身就走了。
接着祝成玲推开门,走了出来,“林峰,你姥爷,说话好严厉!我有点怕他了!”
“我姥爷说得对,该跟你家里说一声!昨晚,我还跟你爸说,今天早上就把你送回家!”林峰有些自责。
“林峰,没事的!路太难走,我爸我妈会理解的!”祝成玲宽慰道。
“等我一下,我去拿钥匙!”林峰说着便走进了办公室。
“哎!林峰,我还没吃饭,我刚才听到,你姥爷还给咱俩留的饭菜!”祝成玲说道。
“祝成玲,这不好吧,怎么还偷听!”林峰找到了钥匙。
“哪偷听了!你们爷孙俩说话这么大声!”祝成玲说道。
“好,咱们拿上,路上吃!”
林峰找了两个搪瓷缸子,进了伙房。
桌子上放着两个铝制的方形饭盒,还有一个装满馒头的布袋子!
一看就知道,从公社食堂打包回来的。
省事了,林峰找了个网兜,把饭盒放进去,再拎上布袋子,便出了伙房。
“咳!”有人在身后咳嗽了一声。
林峰转过头,“哎!姥爷,您不是休息去了?”
“你去人家,还能空着手?给你!”
颜真清提过来两个小酒坛子。
林峰接过了,“好香!姥爷,这是什么酒?”林峰问道。
“东北的烧刀子,别人送的。好了,路上当心些,看好路!”
颜真清说完,转身又回去了。
祝成玲跑了过来,接过了林峰手里的饭盒、馒头,“林峰,我帮你拿着这两个!”
“我看你,是想偷吃吧!”林峰说道。
“你不是说管吃管住!现在就想反悔了?”
祝成玲拎着饭菜,跑向了吉普车,“快点!我还没坐过这样的车!”。
林峰提着酒坛子,跟了上去。
然打开车门,“祝成玲,上车,送你回家。”
把那半袋大米拎上,林峰进了驾驶室。
内部真是简陋,除了能看到一个方向盘,其他不仔细看,真发现不了。
车窗小,而且车窗玻璃,还是推拉的。
车座还是固定的,就比拖拉机多了个车篷。
发动汽车,开起来,动力一般。
但四轮的比三轮的平稳多了,密封性也好了太多。
可能封闭环境,也可能是林峰需要谨慎开车。
两人上车后,都选择了沉默。
只剩下汽车发动机突突的声音。
良久,林峰发现前面有个人迎面走来,马上踩了刹车,拉上手刹。
靠着路边走着,还用手臂挡着车的灯光。
“祝成玲,前面那个人,好像是从你们村子的方向来的。”
“我看看!”
祝成玲定睛一看,“是我爹!”
说着她要开门出去,“怎么开门啊!林峰!”
“拽一下,旁边那个拉环!”林峰回道。
拉开车门,两人走了出去。
“爹,你怎么来了?”祝成玲喊着,迎了上去。
林峰也跟着走上前去。
“玲啊,你怎么回来了,你娘让我给你送两件换洗的衣服!”祝成玲的父亲回道。
“大叔,您好,又见面了!”林峰打着招呼。
祝成玲的父亲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接着把林峰拉到一旁。
“大叔,我先给您道个歉,昨晚还说一早,把祝成玲给送回去。可今天正好有点事情,让祝成玲帮忙来,一直忙活到天黑,忘了跟您说一声,让您担心了。”林峰说道。
“不担心!娃都这么大了,有些事情,也有自己的主见了。她要是搬到你那住,俺和她娘也没意见。不过你跟你家老的商量一下,能不能先办个仪式,啥的,也算名正言顺……”祝成玲的父亲说道。
完了,发生误会了。
这是要白捡一个媳妇的剧情?
祝成玲赶紧走了过来,打断了父亲的话,“爹,你说啥呢!林峰给我找了份活干,才忙到这么晚的!”
“啥?干活?”
“是啊,林峰看咱家卖柴火,忙活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就给找了一个其他的活,让咱家干。”祝成玲回道。
“那你和他不是那种关系……”祝成玲的父亲说道。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林峰只是同学关系!”祝成玲说道。
“这样啊,可那天,你……现在村子里都传开了!……”祝成玲的父亲说道。
“传就传呗!咱又管不着别人的嘴,咱先过好自己家的光景,整天拉着饥荒,什么事情都低三下气的!”祝成玲回道。
“哎,玲啊!你上次的话,让长生很难堪!长生可一直很照顾咱家!”祝成玲的父亲说道。
“爹,照顾归照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咱家有钱了,咱再还他就是!”祝成玲回道。
“可村里其他人会怎么说……”
“爹,咱家都在坭坑里挣扎了十几年了,再有个三、四年,就能爬出泥坑了!您倒好,现在又留恋起泥坑的日子,不想出来了!”祝成玲说道。
“村里有村里的规矩,长生家对咱家有恩,你哪天都说那话了,现在又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不是诳了人家!”祝成玲的父亲说道。
“爹,你不就是害怕生产队,以后会给咱家穿小鞋吗?”祝成玲说道。
“玲啊,咱家还欠生产队五十斤粮食,离开春还有一个多月,过完年,你和你哥还得去上学,那咱家怎么办,不还得去生产队借救济粮。”祝成玲的父亲说道。
“借粮总是借粮!每个月月初还,月末借,一年到头还是欠五十斤粮食,那俺们家一年到头在忙啥?一天都不闲着,连头疼发烧了,也得去生产队点卯,就那点地,恨不能一天除三遍草,有啥用!”祝成玲吼道。
“玲啊,咱们村不都是这样过活,整个公社不也都是这样!”
“那村会计呢?村小学的老师呢?两倍工分,三倍工分!我哥也是高中毕业,他怎么就不能当村会计,当小学老师?”祝成玲有些激动。
“会计、小学老师,就那几个编制,村里不是已经给排上队了,等葛老师一退休,就让你哥顶上去!”祝成玲的父亲说道。
“我哥还能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嫁给葛长生?”祝成玲反问道。
两人激烈的争吵,终于静了下来。
谁都有理,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父亲务实,需要生产队的救济粮,熬过开春前,最缺粮食的时期。
开了春,地里的野菜也长出来了,就不用担心被饿死。
祝成玲已经看到远处的光明,想拼一把,不愿再过天天只是为了明天有口饭吃的日子。
父亲原本以为,有了林峰的帮衬,就不再需要生产队的救济粮。
可听到祝成玲的话,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无亲无故的外人帮助,让庄稼人感觉到恐慌,比挨饿还要害怕。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吃了几顿白面馒头,别说是祝成都,就连他这位老农民,都不想吃高粱煎饼了。
还有猪肉,吃惯了油荤,盐水煮白菜帮子,真的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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