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禅在黄河边坠下一只独眼石人.....”
张道陵微微一笑,果然沉不住气了啊。
“那就谈谈天庭能给出的筹码吧…….”
“天下龙脉出昆仑,若无昆仑山同意,即便天师府夺取天下,也无法长治久安。”
“天帝的意思是?”
“让这个孩子亲自去昆仑山……”
张道陵抬起眼眸看向天帝,天帝的眼中一丝精光闪过。
张道陵明白,这是想让他的孩子成为神族的质子,好一个阴狠的手段,好一个后发制人。
帝释天抬起手,手中出现李倩的幽魂,那是当时被他夺走的:
“天精地精,日月之精,天地合其精,日月合其明,鬼神合其形。”
这一刻,李倩似乎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呼吸急促起来。
“你心合我心,我心合你心,千心万心万万心,一意合我心。”
以李倩三魂之一的和合咒以强大的漂浮在张道陵面前。
他和李倩都在看,看张道陵接不接这一道和合咒,只要不接,那么不用等到小道士长大,天庭和昆仑山便可以展开血洗。
接了……
凭他帝释天亲自下的和合咒,他有信心打败所谓的天注定。
一切的主动权帝释天都要牢牢握在手中。
“以爱箍人者,亦被爱所箍。”
没想到张道陵毫不犹豫接下了他的和合咒,并当着他与李倩的面亲自灌入小道士的身体里。
“别忘了天帝承诺的龙脉,我会让这个孩子亲自去取。”
呵……
“请上相放心,西王母那边就交给朕摆平。”
天,已经泛起鱼肚白。
“认清现实吧……上相。”
蒂十天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眼眸闪过无尽无奈。
冷静的面容上是一种活的越久越能体会的憔悴:
“天道的规定就是让世间充斥着无奈和现实,他们两情相悦,可有情之人皆无善终。
上相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见证者,妹妹,爱徒,同僚……
这世间有多少纯爱,你就见证了多少悲剧,也如履薄冰多少次。
所以理性,和平,稳定,变成了我们曾经一直追求的东西。
就像这天地。
温暖的阳光给树木的作用只有繁衍,真正让树木长大的是潮湿阴暗的泥土。
仇恨,恐惧,不甘,愤怒,牛马……这是天道赖以生存,甚至是渴望贪婪的营养。
只有得道这些天道的运行才会缓慢,真正冲击到来才会被延缓。
这番话张道陵是张道陵当年为之信奉的信条,哪怕是妥协,哪怕是无奈。
人妖殊途,有情遇无情,方为天道。
可这也是张道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
让他最爱的小徒弟成了他制定封建天条下最惨烈的牺牲品,摔得粉身碎骨。
他眼里的柔光被帝释天望见,帝释天蛊惑道:
“看看倩儿,多好,在她身上也有你天师府的传承,即便你和那个孩子再不喜欢,但强扭他们在一起三界才能继续保持微妙平衡。”
“一定会是维系三界和平最好的办法。”
“朕不希望曾经嫉妖如仇的上相也变成那些愚蠢的人那般相信爱能超越一切的鬼话。”
阳光下,张道陵有些恍惚。
他不是听进了帝释天的话,而是很久很久没有仔细端详这个曾经他照顾过的小女孩。
那时候或许是怜悯,或许是她和自己年幼的妹妹有几分相像。
只是随着小柒的出生,他有了更好的寄托。
“倩儿……”
他将婴儿递出去让徐倩冰凉的手抚摸小道士的脸颊。
“老头子我把机会交给你了,一切,各凭缘分而已。”
她的手抚摸着细皮嫩肉的小道士,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许久……
她才依依不舍抽回去手,与帝释天一同并排回归九天。
伏魔殿。
张道陵在川地创立五斗米教時,于青城山同八部鬼帅、六大魔王等魔众大战,最终获胜,并将他们一一收降,关入伏魔殿中的镇妖井之中,千年来张道陵镇守在此,画符、盖印,将魔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封印在此,以免为禍人间。
而如今绕过放生池,来到伏魔殿,里面早已经没了鬼帅魔王的气息,当年赫赫有名的八部鬼帅和魔王就像转角处那棵树干被掏空的参天巨树一样,只余其形却精魄不再。
历经千年,伏魔殿已然萧条如今,威风不再,只余传说。
但是今天闲置的伏魔殿封印再度开启,一道红色的身影被摔入其中。
庞当一声。
摔得五迷八浑的小狐狸还没反应过来,紧跟着一盏盏灯和命牌漂浮落在大殿之中。
“什么时候将这些长命灯点燃,你就可以从伏魔殿走出去。”
王禅说的话小狐狸一字也不想在意,她只是飞快想要夺门而出,只是大门在时隔千年短暂的开启后又重重封上,两道黄色符箓重重重叠在一起,一道金色雷霆将她狠狠轰飞。
噗
倒飞出去的她嘴角鲜血直流……
强大的雷霆之威对她这种妖怪简直就是天劫。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隔空抚门,似乎透过窗缝看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有些委屈道:
“爹爹,快救我出去....”
她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张道陵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她现在只想赶紧逃走。
“媛媛,你安静听爹爹说。”
“你先让我出去爹爹,这里面好黑,好可怕…….”
涂山尧有些哽咽却并没有救她出去的打算。
“爹爹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没有完成你母亲交代给爹爹的话,让你受了很多很多委屈。”
“一直以来爹爹都不是好父亲....”
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道歉小狐狸像是察觉到什么,她有些跳脚:
“爹爹,你在胡说什么?”
“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我只想出去。”
“媛媛。”
涂山尧温柔道她的名字,就像一道最短的符咒,震的小狐狸在那儿眼泪烁烁。
仿佛隔着生死的难受感撞进小狐狸的心。
“只要你是妖,只要他还是天师府的小道士,即便轮回千百次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一段仇恨是可以化解的,但那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忏悔,需要弥补。”
“青山城,我一直在做!天底下有哪些道貌岸然的神仙比我这个坏心眼的小狐狸付出的多?”
小狐狸这一刻委屈的用手背擦拭着眼泪。
凭什么一次次都是自己在付出。
“愿意为苍生苦难一次次付出自己苦修的功德。”
“即便做这些还不够吗?”
她想不通,她委屈。
“就因为我是妖?”
她一直害怕的就是今天,所以女娲石也好,襄阳城也罢,她总是毫不犹豫给出去。
她冥冥之中似乎就觉得,有那么一天,一定要舍弃父亲。
直到这一天真的出现。
为什么一定要舍弃那么多那么多才可以,为什么真的要她用自己最心爱的父亲来做选择。
为什么放弃的不止是体面,尊严,更是身份,至亲!
“我不要小道士了,爹爹……”
“媛媛和你回青丘好不好。”
听着里面的哭泣声,涂山尧却是红着眼笑了。
他温柔的将手穿过张道陵画下的符箓,一只手掌替小狐狸温柔拭去泪水:
“彼此做过仇人的两个种族中出了两个大逆不道的人想要相爱,那是注定不被世俗所接受。”
“所以媛媛要放弃妖族的身份,不被两边人所认可,和小道士丑陋的,孤单的,活下去!”
“明白吗?”
隔着门扉他似乎望到小狐狸流着泪拼命摇头。
一双手拽住了自己的大手死死不放,亦如这个孩子小时候,总会咯咯乱笑拽住自己。
只是这双小手的主人长大了。
再也留不住了。
“人间的风,人间的花,还是很漂亮的。媛媛,要替爹爹.....”
“我不要!”
“傻孩子,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生活在北方冰原,无忧无虑,喜欢在纯白无瑕的世界中行走的小公主啊!
爹爹要离开你了。
涂山尧缓缓抽回手……
徒留伏魔殿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回荡。
他的眼神空洞了一会儿,最终决绝手负在背,一步走,一步传音给三界道:
“即日起妖族接本帝谕旨。”
“剥夺涂山媛媛姓氏,从此以后本帝再无子嗣!”
九州大地,所有人顿然。
“媛媛....”
青山城,妲魅失魂道,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即便是回归天庭的帝释天也为之一震,随后他低头忍不住桀桀狂笑。
就如伏魔殿门口的这幅对联一样
“千年归匿风平浪静,一旦现行地动山摇。”
谁都知道……
涂山尧不论结局如何,都将发起拼死一击。
怀着沉重的心情踏过放生池,穿过仪门,涂山尧看见张道陵坐在台阶上抱着婴儿。
“老天师……”
“我的孩子从此便交给你了。”
“希望你大人有大量,有什么怒火全冲着我来。”
好。
张道陵点点头:“我和那个女娃娃两清了……”
得到这句话的瞬间,涂山尧如释重负,哈哈大笑跨步离开。
天庭。
十二祖巫尸骸地。
“帝释天,你玩什么把戏?”
石碑发出西王母的怒吼,仿佛怒火直接从西王母的双眼中迸发。
“又送百天禄,又将倩儿的三魂化作和合咒。还要我昆仑山将龙脉拱手相让。一个废物道士你当什么宝贝。”
“即便王禅与张道陵同时登顶混元境,你又何必妥协天师府!”
“你不想将真武控制在手上?”
此言一出,西王母心动了。
只是...略加思索后石碑中缓缓传来笃定。
“他不是真武....”
若是真武,凭当年真武刻在她魂魄上的战栗,她不可能认不出,即便投胎转世,也必定会带有相同的气息。
但这个孩子连续两次轮回转世,都没有半分真武的气息。
看见她思索游走的目光,帝释天缓缓一笑:
“不是真武又如何引动玄武神兽出世?”
“张道陵可以隐瞒天道,但欺骗不了未来。”
“准提认准的可不是什么少主,而是将算盘打在了历劫归来的真武。”
这么一说似乎确实如此,玄武神兽的异动,准提执着在那个孩子身上的念头。
“即便是真武又如何?”
“一个三观和想法还没定型的娃娃,你教的好他便是昆仑山的一把刀。”
“你要知道,朕可是花了不少口舌,让昆仑山拥有第一次和这个孩子接触的机会……”
“到时候那个孩子在你昆仑山,你想给他刻入什么思想,难不成他还能反抗不成?”
凡人比肩神明者,历代只有两位,一位真武,一位便是张道陵。
控制不了张道陵,难不成她还控制不了一个小娃娃。
但是最终,她还是稳妥问道:“如果失败又如何?”
帝释天的个性她十分清楚,这个人喜欢把事情推到不可控的边缘,这样的刺激会让他血脉偾张。
“本后可以放任底下看不见的黑暗中有蛆虫蛮狠生长,但不能容忍有人带头将一切挑明在阳光下。”
“他们一个妖族公主,一个天师府道统。”
“若那孩子真是真武,两人的结合势必会上行下效,再次掀起当年青山城血战。”
到时候再来阻止将会大费周章。
“你放心。一切平衡只建立在那两个特殊的孩子不再相见的时候。”帝释天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凶光:
“再者说,张道陵做的再好也没用,朕想治他罪,那么总归有一条天条可以治他的罪!”
“这是在玩火……”
西王母的声音冷冰冰道,这不是帝释天第一次玩火,绝对也不是最后一次。
“相信朕,真武一定会成为神界最锋利的一把刀!”
帝释天越是笃定这个孩子是真武,西王母越是觉得危险。
她在权衡利弊。
见西王母迟迟不肯下定决定,帝释天唤出了她少有人知的真名。
“妇好,若是一切失控,便是我们血洗天师府之时。”
“第三次冲击就由我们拿妖族,人族祭天道。”
可以。
西王母似乎吃下一颗安心丸。
“那本后便在多等待一些时日。”
而帝释天则是心情十分愉悦。
他拍着大腿哼哼道
“硕鼠,硕鼠,.....”
“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张道陵啊张道陵,吃了这么多年天庭的酒,千万可别临阵倒戈了吗?
可别忘了荣耀,可别忘了选择天庭,可别忘了哪片乐土才是你的归属。
不然,神的怒火没有人能承受的住。
他看向昊天镜,里面传来龙虎山的画面,那里的张道陵背影佝偻又坚定。
“师傅。”
王禅在他身后轻声唤道。
只是张道陵已经有些倦乏了,神游远离。
他的神识化作了一只蝴蝶,仿佛是小道士当年放飞的那只。
奋翅拍动仿佛来到了青山城。
只是这一次的青山城是从未见过的青山城。
远方是花堂结彩,红妆树花将山河装饰嫣红的青山城。
欢天喜地笙歌隐隐约约婉转动听。
遥相呼应的应天府紫金山……
身后不知是谁高喊一声
“吉时已到!”
两边像是约定好一般一同高呼道: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下鸣地府,当上奏九霄,诸天祖师见证。”
“叩诰苍穹日月山川,朕惟中国之君,自宋运既终,……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
“上天之子,承天道,而驭万方……”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声音穿过九天,直达他的魂魄深处
那一声声让他潸然泪下,让他不顾一切冲破枷锁。
它一头扎进乌云笼罩着的天空,悠悠荡荡闯过雷蛇奔走的云团中。
那一刻,不是曙光破晓,不是阴霾一扫而光……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愤怒的诸神。
他闭上眼,默默等待……
很快,九州一道大黑天来袭。
那是左慈摇响沉寂了千年的皂天旗。
原本晴空万里的凡间瞬袭被大旗笼罩,九天之上是黑夜如墨,九天之下的五洲大地却是晴空万里。
皂天旗将天空与大地的白昼黑夜颠倒而来,一分为二。
黑夜像是华丽的地毯缓缓为他的登台铺上最后一次舞台。
心中踏实的他微微龙吟一声睁开双眼,在他浑浊的眼眸之中诸神怒火排山倒海而来,可他却丝毫不退。
只是直视着眼前最为棘手的对手。
一身气宇,何其轩昂,头戴金色龙冠,一袭黄龙画袍穿扮,面目饱满,妙相庄严,不怒自威,亦有其颜。
那就是……
帝释天!!!
帝释天傲慢放下手,一声惋惜:“有情皆孽,无人可怨。”
仅仅抬手间毁天灭迹的神雷轰然落下,他的身影就像天地间的一粒砂石。
可他依旧无所畏惧缓缓抬手,一缕电光跳跃在其手上,随后轰然炸裂成五色雷霆。
渺小绚烂……
但足以逆天而行。
“愿一切有情,同登道岸。”
他以佝偻的姿态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满是老年斑的掌心上凝聚着不起眼的五雷轰向毁天灭地得神罚。
天要倾倒了
弟子们凝聚的大阵开始凹陷
神雷淹没了他的身影,他也听见了王禅的呼喊。
“师傅.....”
张道陵睁开疲惫得双眼,眼前日月山河还在。
“王禅....”
他有些乏了:
“我做梦了。”
“我梦到我们的道劫来了.....”
“真的来了。”
伴随话落一只苍鹰划破长空飞向远方。
王禅目光随着苍鹰飞过的长空望去喃喃低语道:“千秋万岁以后,不都是寂寞身后事了嘛,师傅。”
啊……
“都是寂寞身后事了……”
苍鹰飞过大地,掠过云海,在出现时已经到了万山之巅,昆仑山。
十二层山巅被誉为黄道十二宫,在宫殿最上的神山上,一根巨大的神木矗立在万山之巅。
树干高达百仞,树干上不长枝条,只有树顶有弯弯曲曲的枝丫,树底有盘根错节的树根,它的果实像麻子,叶子像芒树叶。传闻这棵树孕育出每一代王朝的气运,天命玄鸟也在这棵树上降生。
一条巨龙被镇压在这株大树下……
似乎感应到什么猛然睁眼
目露凶光的瞬间一声怒吼龙吟震得整座昆仑山发出颤抖,百兽狂奔……
只是很快,黄道十二宫中十一道法阵冲天而起。
一道道金光落下,巨龙再次陷入不甘的沉睡中。
远方马厩中,目睹这一切的那个男人发出一阵嘲讽,身后破败的马厩案桌上,一阵风吹动着书页翻动着《圣经》二字,他回头冷漠看着这一切。
“终于,要来临了。”
一切故事的开端
他缓缓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