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粟常常听人提起任禾,李应允、秦笙、张青溪等人提到过,杨小槿也提到过,可是所有人都没有亲眼见过那位骑士的精神领袖。
骑士提起他的时候,神情中总会出现憧憬的光辉。
而其他人提到他,也大多是仰慕。
这仿佛是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传奇人物,并不存在于现实中。
现在,圣堂的人突然说,其实他们还有一张任禾的照片,这让任小粟感觉,那张照片就像是把传说与现实突然拉在了一起。
然后把那位传奇硬生生的拉进了自己的世界。
连外人都觉得那是几乎一模一样的长相,任小粟便意识到,自己终于无可回避了。
当然,他回避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身世,而是可能要与实验体联系在一起的身份,还有过去那段幽暗的岁月。
从灾变到现在这两百多年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答案终于要揭晓了。
在温斯顿城的时候,陈静姝曾煞费苦心的安排任小粟与张皓云见面。
那个时候任小粟还有点纳闷来着,有什么话让陈静姝转告不就行了,何必大费周折?
现在看来,安排这场见面不过是圣堂组织想让张皓云近距离观察一下任小粟罢了。
“我还疑惑你们怎么就敢把我领到自己的老窝来,合着是因为我这张脸,”任小粟说道:“那张照片在哪里,能让我看一眼吗?”
男子摇头说道:“暂时不行,不是不给你看,而是照片与一些资料都藏在更加隐秘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取不到。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确定你与圣堂的渊源了,那就不会继续把你当外人。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许安卿。”
说话间,任小粟发现陈静姝看许安卿的眼神有些独特,他寻思这俩人会不会有什么更加特殊的关系?
任小粟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当初任禾夺走罗素手中的一枚黑色真视之眼,到底是用来干嘛的,我在巫师志里看到,罗素在信中说是任禾要用真视之眼救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许安卿对任小粟继续说道:“安安和陈程的父亲已经带人回到根特城了,只不过他们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暂时没法过来见你。你在地下稍住几日,他会来告诉你更加关键的信息。”
“明白了,安安的父亲就是圣堂当代的领袖?”任小粟确认道。
“是的,”许安卿回答:“不过关于任禾夺走真视之眼的秘密,或许夏.罗素就可以告诉你。”
就在此时,甬道前方拐角处传来一些争吵声,似乎有人在推搡着梅戈说道:“你不要离夏姑娘这么近行吗?”
梅戈愤怒吼道:“你又是谁?滚开!”
任小粟听到这话以后愣了一下,话说他还是头一次见小梅如此暴躁呢,看来爱情的力量足以激发一个人内心里的勇气啊……
“其他事情稍后在说,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任小粟对许安卿说道。
下一刻他穿过昏暗的甬道来到梅戈身边,只见这甬道拐过来之后瞬间明亮了起来,两边的墙壁上都悬挂着熊熊燃烧的火把。
“怎么了?”任小粟问梅戈。
梅戈委屈巴巴的说道:“他们不让我过去!”
任小粟转头一看,这甬道里聚集着十来个身穿巫师袍的年轻人,他们胸口都带着一个简单的银色巫师帽徽章。
伯克利家族的徽章是雄狮,都铎家族是海东青,任小粟倒是从未听说过巫师帽徽章代表着什么家族。
许安卿在一旁发现了任小粟的目光,他便解释道:“巫师帽是新锐巫师们组建的新组织,就像当年罗素所做的一样,他们致力于推翻旧贵族建立新的秩序,并建造巫师学校来打破家族壁垒。”
任小粟朝那些人打量过去,只见那十多名年轻人形色各异、有男有女,在这众人身后,一名金发蓝色眼睛的年轻女孩尤其出众,对方的目光紧紧落在梅戈身上似有关切。
只是这关切神色转瞬即逝,女孩开口对梅戈说道:“梅戈,我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你回去吧。”
梅戈听到这话有些失魂落魄:“夏,我……我是专门来找你。”
“我知道,”夏平静回答道:“最近根特城到处都在传着你回来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你如此招摇的回来,不光会害死自己,还会连累我。”
小梅同志的眼眶慢慢红了:“好,那我走,只是你一定要自己保重。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从小都很有主见,只希望你没事,我怎么样都可以的……你干嘛!?”
小梅同志对任小粟怒目而视。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任小粟一脚踩在脚背上给打断了。
任小粟诧异:“你脚背不疼吗?”
“疼疼疼疼疼……”小梅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抱着脚靠到甬道的墙壁上哀嚎起来,他只觉得自己脚背火辣辣的,很可能已经骨裂了!
任小粟看向夏.罗素和那群年轻人说道:“你们既然听说梅戈北上的事情,那也该知道他如今有多厉害了吧,不管你们打算做什么,让他留下来帮忙都是好事啊。”
其实任小粟猜测,这小夏姑娘纯粹是不想让小梅同志卷入斗争,所以才要冷言冷语的把小梅撵走的。
毕竟,刚刚那关切的眼神做不得假,而且真要划分界限,也就没必要让陈静姝跑那么远送钱了是不是?
不过现在任小粟也没弄清楚状况,不想随便开口说破什么,总之先帮小梅同志留下,省得这傻白甜哭哭啼啼的以为自己失恋了。
话说,自己还真是为了大兴西北操碎了心啊。
结果就在此时,距离夏.罗素最近的一名年轻人忽然说道:“我们当然听说过梅戈事情,不过他能顺利抵达根特城,还不是因为陈静姝与安安他们?他是什么水平的巫师我们都很清楚了,你不会真以为他很厉害吧?”
任小粟愕然,合着大家还是不相信梅戈很厉害啊。
当然,这群人的想法也没什么错,小梅同志确实有点弱……
其实梅戈的实力是很透明的,大家都知道他刚刚成为巫师不过两年多的时间,这点时间就算罗素重生,恐怕也没法有所成就吧。
所以当这群知道内情的人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同行的陈静姝与安安他们好厉害,而不是小梅好厉害……
毕竟安安与陈程6岁就成为巫师了,陈静姝更不用说,怎么看也都比梅戈靠谱。
有人对陈静姝和安安他们说道:“各位这一路辛苦了,听说你们杀了都铎家族许多人,真是大快人心,如今连凯尔大巫师也死了,都铎家族的力量被大大削弱,这也提高了我们行动计划的成功几率。”
一群年轻人神情雀跃起来,仿佛一个个都与都铎家族有仇似的。
只是,陈静姝与安安他们此时的表情,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他们心里最清楚,大家之所以能来根特城,那完全是因为任小粟这个妖怪在帮梅戈,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静姝朝任小粟看去,却发现任小粟笑眯眯的并未反驳什么,于是她也没出来解释。
本人都不解释,那肯定是另有打算了。
任小粟身后的钱卫宁往前一步要说点什么,不过也被任小粟拦下来了。
“各位看样子都是年轻一代的巫师精英了,怎么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任小粟笑着说道:“你们想要颠覆巫师国度的秩序,那就要团结一切力量才行啊,哪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小夏身边的年轻巫师皱眉道:“阿夏明显已经不想和梅戈再有什么瓜葛了,为何你们还要死缠烂打?在边塞当个小巫师不好吗,何必来根特城冒险呢。还有,你是谁?”
这年轻人称呼小夏姑娘的时候倒是挺亲切,任小粟心说这不会是小梅同志的情敌吧?那小夏姑娘确实天生丽质,小梅同志有一两个情敌也确实在意料之中……
这些人看到钱卫宁等人紧紧跟在任小粟身后,便以为他是个有身份的人,所以说话还算客气。
任小粟解释道:“我是梅戈大人的亲随,你又是谁?”
“原来是梅戈的亲随,”那年轻人突然笑了起来,当他听到对方身份只是个亲随时,便放松了许多:“我叫蒂特.诺曼。”
任小粟忽然问道:“蒂特.诺曼……咦,你中间名呢?”
蒂特.诺曼脸色顿时失去了笑容:“我还没有中间名……”
在巫师组织里,有没有中间名就意味着有没有成为大巫师。
一般情况下,也没谁会突然拿中间名说事,就像打人不打脸一样。
但任小粟觉得,打人要是不先打脸,那还有什么意义?
蒂特巫师皱眉道:“你只是个随从而已,怎么能对巫师直呼其名?这是对巫师的不尊重。”
任小粟乐了:“那我该叫你什么?”
蒂特巫师冷声道:“你是亲随,我是巫师,直呼其名是不尊重,叫长辈又把我喊老了,你觉得你应该叫我什么?”
任小粟沉默了一会儿试探道:“狗子?”
蒂特巫师:“???”
原本旁边还委屈巴巴自怨自艾的梅戈突然笑出声来,连钱卫宁等人也都乐了。
这会儿小梅心想,还是任小粟对他好啊,关键时刻愿意帮他出头。
那蒂特巫师从腰带里抠出真视之眼来,似乎想要对任小粟造成威胁。
却听小夏姑娘对年轻的蒂特巫师说道:“蒂特,我们为何要推翻旧贵族的统治、创办巫师学校?不就是因为要给普通人一个机会吗,在未来的巫师国度里人人平等,你怎么还有这种龌龊的尊卑阶级观念?”
蒂特巫师听了这话赶忙解释道:“不是的阿夏,我刚才是口误!”
夏姑娘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你们的观念一时间还有些难以转变,不过下不为例,好吗?”
任小粟乐了,他对一旁的小梅同志低声笑道:“你这位青梅竹马的小夏姑娘情商挺高啊,突然发声是为了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给我解围。后来马上又缓和语气,这样避免内部产生巨大的分歧,是个能做大事的人,比你强。”
“你要不说最后这三个字,咱俩的友谊还能再坚固一些,”梅戈牙疼道:“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离开吗?”
“离开?”任小粟乐呵呵笑道:“当然不行。”
甬道墙壁上的火把光芒晃动着,似乎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年轻的巫师们与任小粟所带领的燃烧骑士之间,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最终还是许安卿出来打破了僵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进密钥之门吧。”
说着,他呼唤所有人继续往甬道的深处走去,然后在一处涂鸦面前停下。
那墙壁上画着一头东方的神龙,只不过绘画的风格却并不像中土那么含蓄,而是更加张扬与鲜艳。
男子拿出自己腰间的红色真视之眼放在神龙的眼睛上转动,那东方神龙像是活了一样,在墙壁上游弋起来。
只听甬道里有轻轻的机括声响起,而后他径直朝着甬道的一面墙壁走去,进入之前,许安卿回头对任小粟和梅戈说道:“欢迎来到地底世界。”
那墙壁如波纹荡漾,许安卿走进去之后外人也根本看不出这墙壁有何端倪。
任小粟看到这一幕便打算问问圣堂的人,密钥之门这玩意实在太适合情报系统的兄弟们了,这种方法创造的安全屋,安全等级会非常高,而且中土其他势力压根没接触过这种东西。
众人鱼贯而入,很多人没注意到的是,小夏姑娘竟慢慢落在了所有人后面。
梅戈这边一头就准备撞进密钥之门了,结果被任小粟哭笑不得的拉住低声说道:“人家姑娘落在后面明显是想跟你说话,你急着进去干嘛?”
小梅朝小夏看去,对方正默默的看着他。
李成果和刘庭这俩绵羊人东张西望着,他们是第一次见密钥之门,所以有点不敢进去。
只是等到其他人全部走进密钥之门了,他俩竟还在门外扭扭捏捏着当电灯泡。
任小粟没好气的一人一巴掌拍在他俩后脑勺上,然后拎着这俩绵羊人的领子就丢进了密钥之门。
梅戈以感动的目光看向任小粟,心说还是这位好朋友懂自己的心思,故意给他和小夏制造独处的机会啊。
这时候任小粟看向梅戈说道:“你先进去吧。”
“啊?”梅戈愣住了。
“啊什么啊,”任小粟对梅戈说道:“让我和小夏姑娘单独聊聊。”
梅戈只觉得自己顿时有点头晕目眩,这怎么跟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
说好的他和小夏独处机会呢?这么变成任小粟和小夏独处了?
“算了你留下吧,省得你误会什么,”任小粟说完转头看向夏.罗素问道:“你们祖上有没有流传下来关于任禾的信息?”
“我知道你要询问这个,”小夏平静说道:“其实一看到你的长相,我就知道了。”
“这长相倒是省了不少事情,”任小粟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很像吗?”
“是的,很像,”小夏说道:“你想问什么?”
梅戈看看小夏,又看看任小粟,他闹不明白怎么绕到最后,自己心上人的家族竟然和任小粟也产生了关联?
不过,他现在只有安静旁听的份,任小粟如今最关注的便是身世问题,其他都不太重要了。
任小粟对小夏说道:“任禾夺走真视之眼,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小夏回答道:“他的孩子得了一种叫做癌症的病,需要治疗。”
这个回答,倒是跟任小粟心中的很多事情对上了。
火种039号实验室,就是在做抗癌研究,而实验体的出现就是因为癌细胞达到平衡后出现了新的物种。
如今实验体的统治者黑袍已经死亡了,但是黑袍曾说过:039号实验室里确确实实出现过一个被完全治愈的人类,强大且完美的新人类,实验体001号。
这个实验体001号与那些灰头土脸的怪物完全不同,他有着完美的异性细胞核。
黑袍说,如果这实验体001号混在人类之中,一定非常强大了。
那时候,任小粟还在想,这001号可能是颜六元来着。
但现在任小粟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才是那个001号。
“可是,黑色真视之眼跟癌症又有什么关系呢?”任小粟问道。
在他看来治疗癌症得靠科学,结果现在眼瞅着就要往玄学那块发展了。
小夏说道:“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是,其实任禾的儿子已经治好自己的病症了,但治愈后却出现了更加难以处理的情况。”
“什么情况?”任小粟愣了一下:“还有什么事情比癌症更棘手的吗?”
“这个我只知道一点,”小夏回答道:“对方说,那个生病的孩子如果病情得不到控制,可能会消散在世界上,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所以,那位骑士需要黑色真视之眼,因为真视之眼可以帮助人类凝聚自己的精神意志。”
这句话把任小粟彻底给击中了,凝聚精神意志、消散在世界上、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这些词语终于把他之前所有知道的真相全都给联系在了一起。
庆缜曾猜测过:癌细胞可能并不是一种病,而是一种极端的进化过程,只不过是人类扛不住它进化过程中抽取能量而已。
如果真有某一天,有人能控制癌细胞的细胞核变异,又有足够强大的本体扛住这进化的过程,那么这世界上就可能出现第一个真正的神明。
李神坛曾说过:他走的路其实就是开发自己的脑域,当一个人大脑开发程度达到70%的时候,距离成为神明便只有一步之遥了。
至于成为神明后会变成什么样,没人知道。
有可能化作一束光,也有可能化作一颗世界树,这事谁也说不准。
但是,大概率的情况就是失去人类本身的状态、失去自己的感情,化作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意志,世界意志。
那么按照这个理论来看,任禾的儿子当初在治疗好癌症之后,已经成为了那个真正的神明。
当他被治愈后,脑域也在不断的开发,最终当脑域开发程度超出临界值的那一刻,就会化作这世界的意志,真正的主宰。
如果这一切假设都成立的话,那么任禾拿走真视之眼的目的,可能就是要帮助自己的儿子重新凝聚那发散出去的意志,从而让他儿子保留“人类”的状态与感情。
在境山时,任小粟面对实验体曾七次感谢自己,但是在那之前他曾问宫殿,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宫殿则反问:是否开启封印。
任小粟那时候又问,如果开启封印会怎么样。
宫殿回答:会失去一切。
这所谓的一切,大概包括身体与感情。
当记忆回溯到这里的时候,任小粟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他在脑海中询问宫殿:“我猜的……是真的吗?”
“任务线索搜集未完成,无权限告知。”
任小粟愕然,怎么是这么一个跑题的回答?
不,不对,宫殿是不会跑题的。
所以当最后一条线索收集到的时候,任务的奖励就是自己身世的真相!
这时候,任小粟有些好奇,如果自己真是那个所谓的001号实验体,那么自己是怎么在癌症中活下来的?自己身上的细胞,都是传说中的异性核吗?
而且,如果自己是001号实验体,那颜六元的来历又如何解释?
忽然间,小夏打断了任小粟的思绪说道:“祖上曾有东西留给你,就在根特城中。”
任小粟好奇道:“是谁留给我的?”
“你的先祖,那位骑士,”小夏回答道。
小夏也并不知道任小粟身世的复杂程度,她只觉得这世上并没有谁能够活两百多年,所以下意识就觉得任小粟是任禾隔了好几代的后人。
任小粟疑惑道:“他留给我的东西,为何会留在你们手里?这里距离中土可有十万八千里呢。”
“因为那场灾变将至,那位中土骑士并没有信心在灾变中存活,”小夏说道:“他有他的责任,而他曾预见到自己可能要为了自己的责任奉献生命。”
……
沙雕网友好几天不见,非常想念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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