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板带着店里的一个老师傅和三个学徒打头,江淮和李成龙在后,共四辆车径直往鱼阳镇而去。
下了高速,路段变得坑坑洼洼起来,鱼阳镇地处偏僻,是柳市有名的贫困镇。整个镇子只有一条主干道,横贯南北,公路两边的商铺最高没超过四层楼,看那楼房外墙的颜色还是窗户的样式,几乎都是上世纪的老建筑。
徐老板等人盯上的老宅子处于鱼阳镇边缘地带,一个小型水库旁边。破烂的水泥马路仅够一辆车单方向通过,颠簸着总算快到地方了,前方横亘在水库两岸的石桥上却挤满了人,直接拦住了他们前进的路。
徐老板从车窗里探出头,看着屹立在对面山脚下的老宅子,皱着眉头,摁了几下车喇叭。前面挡住马路的人却仿佛压根没有听见汽笛声一样,不予理会。徐老板干脆大声喊道:“前面的兄弟,我们要过桥啊,麻烦你们让一让,欸!”
这会儿终于有人回应了,不过却是回过头狠狠的瞪了徐老板一眼,“叫什么叫,没看见有事儿嘛?等着——”
说完继续转过去,伸着脑袋继续往里面看。
看见挡在前面的人群这么不配合,一行人也有些好奇这些人究竟是在围观什么,所以干脆下了车,朝人群走去。
“抱歉抱歉,借个道,借个道!”徐老板一边道歉一边往里面挤,江淮等人跟在他后边,硬是挤进来人群最里面。
人群最中间是一块开阔地,靠近石桥边缘的地方摆着一方香案,香案上只摆了一个香炉,一个三清铃。香炉里插着三炷快燃尽的香。香案下方的蒲团上跪着一个老婆子。灰衣布鞋,枯瘦的双手撑在地上。从侧面看过去,面色惨黄,皱纹横生,眼睛上蒙着一块黑色的布巾。
“这是在做什么?”李成安扭过头冲着身旁一个中年男子问道。
“唉!”中年男子张了张嘴,长叹一声,“打捞尸体呢!”
李成安却是一愣,打捞尸体?不是应该直接下水去打捞吗?怎么弄了个老婆子过来装神弄鬼。只是看着四周众人严肃紧张的模样,李成安这句话也没好说出来,摇了摇头继续看戏。
三炷香颤颤的升起最后一缕烟雾,跪在地上的老婆子动了。
她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重新燃起三炷香□□香炉里,紧接着拿起香炉旁的三清铃,嘴里念叨着乱七八糟,听不明白的话,围着香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一边动一边摇着手里的三清铃。
头顶上的太阳也跟着凑热闹,依旧不依不饶的炙烤着大地,江淮扯了扯衣襟,额头上的热汗一直没停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神神叨叨的老婆子终于消停了下来,她将手中的三清铃重新放回香案上,撇过头冲着右手边的五六个中年男子说道:“动手吧!”
只看着一旁的五六个中年男子纷纷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往腰间绑了一条红色粗布,然后从身后拖出来两个麻袋。为首的方脸中年男子从麻袋里面拎一只公鸡,公鸡嘴上绑着红绳,方脸男子利落的用菜刀割破公鸡的喉咙,然后递给身旁另一个中年男子,这人接了,然后三步并两步的走到桥边,把扑腾不止的公鸡直接扔到了桥底下的水里。
有点厨房经验的都知道,鸡鸭鹅这类的家禽在被割破脖子之后,并不会立即死亡。反而会剧烈挣扎,直到全身的血液流的差不多了,才会抽搐着死掉。可是眼前的公鸡被扔进水里之后不仅没有挣扎,反而直接沉入了水中,只在水面上留下了一片鲜红色。
江淮等人顿时屏住了呼吸,四周的气流都停滞了。
方脸男子还在继续,江淮在心里默数,直到第三十只公鸡落了水,他才罢手。而此时,方脸男子身前的地面上已经流淌了一地的鸡血。众人纷纷伸着脑袋往桥底下看。
水面上的鲜红色渐渐扩散,水底下一团黑影出现在众人眼中。
近了!
众人不由的瞪大了眼,水底的黑影一分为三,渐渐浮出水面。居然是三具被水泡胀了的尸体……
李成安捂着嘴巴,只觉得腹内翻滚,江淮也没好到哪儿去,面色哗的一白,下意识的扭过头。
“天杀的,我的儿子|孙儿啊——”一旁早就等着的七八个老老少少看清楚水底下的衣服,顿时捶胸顿足,痛哭起来。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哀泣之中。
老婆子看了看香炉里所剩不多的三炷香,扯着低沉沙哑的声音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这香燃尽之前,必须把人捞上来,要不然可就前功尽弃了。”
“对对对!”方脸男子赶忙说道,推搡着其他几个缩手缩脚的中年男子从桥边陡峭的小道上下去。
到了水边上,没人敢下水,几个人撑着一根长竹竿,伸进水里,把尸体慢慢拨过来。
尸体靠了岸,两个中年男人趴在水边的石阶上,快速的伸手拎着尸体的衣服,把人提了上来,然后用提前准备好的床单一包,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怜了,陈婶子本来就埋怨陈大家的没能给陈大生出个带把的出来,这么多年陈大家的求菩萨拜祖宗的,好不容易才有了一根独苗苗,现在说没就没了,陈婶子可是个会磨人的,以后陈大家的可怎么活啊!”围观的人开始唠嗑。
“唉!”
“谁不是呢!这三个娃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放哪家都是命根子,平时虽然皮实了点,可这小小年纪就没了命——”
“这水旮旯说起来邪门的很,这么多年来,溺死在这儿的人有多少个了?”
“四十好几了吧我记得!”
“少了!起码这个数!”那人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二十年了,这儿就没消停过。”
说话的众人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年纪轻轻的,当然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二十年前,这儿可太平的很,以前这一块都是附近人家洗衣洗菜的地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直到后来,有个女娃子失足落水死在了这里——”那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从此以后啊,这儿就不太平了。”
其他人眼也不眨的盯着说话的这人,等着后续。
那人却摆了摆手,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劝道:“总之,你们看好自家的孩子,别让他们靠近这儿。这三个娃就是闹腾,原本下桥的这条小道用篱笆堵得好好地,他们偏偏要翻过去玩水,大人也没在身边看着,结果他们这一下去——唉!”
围观的人抚住心口,连忙点头。
“上来了,上来了!”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顿时被抬着尸体上岸的一行人吸引了过去。
“我的儿,你死了,妈可怎么活啊——”这下子哭的更厉害了,一时之间晕厥过去三四个。
“快快快,扶好扶好。”众人手忙脚乱的搀扶着晕倒的人。
“沈神婆,现在怎么办?”方脸男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神情还算镇定。
“让他们家人再看一眼,就火化了吧!”老婆子拄着拐杖,虚弱的说道,显得很是疲惫。早丧的幼儿,一般是不办丧事的,没有棺材没有墓碑,挖个坑,骨灰一埋就好了。这是本地的老习俗了,老一辈人认为孩子是早夭,应该火化后早去投生。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老婆子忽而转过头看向江淮一行人,蓦地瞪大了双眼,而后急促的扭回头,冲着方脸男子说道:“这儿没我的事儿了,老婆子我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方脸男子说话,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了,脚步虚软无力透着一丝凌乱。
尸体已经打捞了上来,没过一会儿人群就渐渐散去了。
一旁的刘老师傅皱着眉头,冲着面上青白交加的徐老板说道:“掌柜的,要不然咱们今天还是回去吧!今儿个太晦气了,咱们避着点,过几天再来。”做他们这一行的难免有点忌讳。尤其是今儿个这事实在是太邪门了。他心里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回去?都到人家家门口了,现在回去,以后我可未必有那个时间跑到这旮旯里来。”李成安勉强压下心中的惶恐,面色不愉。先不说颠簸了两小时,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老宅子就在眼前,大不了他们动作快点,天黑之前说不定就能往回赶。这样一来,李成安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再说他后天就要去做他的小协警了,短时间内怕是没这个闲工夫,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家店,李成安不愿意为了所谓的‘晦气’错过这个机会。
徐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扭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淮,想了一会儿,咬牙说道:“李少说得对,这都到人家门口了,哪有折回去的道理。更何况那位陈先生也没打算在鱼阳镇待多久,错过了这次,下一次可就不好约时间了。咱们现在回去,万一被其他人知道了消息,玩个捷足先登,咱们后悔都来不及。刘师傅,你看呢?”
“这,”看着其他人都是一副不愿意的模样,刘老师傅张了张,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吧!”
江淮重新回到车里,空调一开,整个人都舒坦了。
“嗷呜——”
副驾驶座上面的元宝显得焦躁不安,身上长毛直立,龇着牙。江淮顺着元宝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水面。吐出一口气,油门一踩,跟着前面的车辆往对面的老宅子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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