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苏幕遮一夜未眠，但听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懂了。
状元、官位、美人……这么多好事落在他头上，又岂是表面上看的这般美好。
上辈子在官场游刃有余一辈子，苏幕遮太懂这些套路。
他知道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皇帝看中他的才学，想要把他提拔到高位，让他做自己的爪牙，对抗朝堂上的其他势力。他普普通通一个寒门学子，不可能一上来就被封高官，唯一的机会，就是娶公主，做驸马，从侧面提升地位。
其二，是公主看上了他的脸蛋，想把他收入石榴裙下，皇帝来替心爱的女儿做说客，顺便给予高官，让他知恩出力。
但同时，皇帝又打探到他已经娶妻，不好直接下令赐婚，所以把他“请”进宫里商量此事，要他先和妻子和离。
表面说是商量，又这般和颜悦色，实则大家都懂。
没有人有拒绝皇帝的权力。
然而苏幕遮不是一般人，他不在乎皇帝的目的是两者中的哪一种。
若他没有娶妻，其一或其二他都不在乎，能真正做上高官，为江山社稷做贡献就可以。
但他已经娶妻，金山银山，高官美人，都换不走他的爱妻。
“草民谢过陛下恩典，但请陛下恕罪。”苏幕遮微微颔首，“草民与爱妻感情深厚，承诺一生相濡以沫，不愿和离领娶她人。”
“哦？好大的胆子！”皇帝骤然变脸冷笑，“知不知道朕给你许下的是天大的恩赐，不跪下谢恩也就罢了，竟如此不知好歹！”
皇帝的翻脸完全在苏幕遮的意料之中。
如果他真的是来征询苏幕遮意见的，不至于先派人把星澜抓走。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苏幕遮平静道，“草民宁可此生永不入仕，也不愿同爱妻和离。”
皇帝一听更气笑了：“朕还没有下旨，你就自己先把话说死，看来已经是下了决心了。”
他突然站起来：“只是不知道你所谓的‘爱妻’是否也同你一样，只在乎情郎，而不在乎这些个身外之物呢。”
“草民相信她的选择。”苏幕遮简单道。
“呵。”皇帝轻笑一声，“告诉你吧，请你来之前，朕已经派人把她接进宫中，问她愿不愿意改嫁他人，既可放你迎娶公主，自己也会过上富贵生活。你来猜猜……她的答案是什么？”
苏幕遮不答反问：“敢问皇上，臣的爱妻现在正在何处？”
皇上听他一口一个爱妻很不舒坦，也不怕他套话，直言答道：“正在朕的柔妃宫中与柔妃作伴，怎的，还怕朕用严刑逼迫不成？”
终于等到这一句话，苏幕遮一直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
还好，还来得及。
为夫终究没有迟来一步。
“皇上圣明，草民岂敢不信。”苏幕遮拱手，“只是皇上，您说让吾妻改嫁他人，这个他人……不会就是您自己吧？”
他的语气平平，却直接把皇帝和周边的太监震在当场。
“大胆！”皇帝不震惊这个聪明才子会勘破自己的内心，震惊的是这才子居然真的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皇上恕罪。”苏幕遮跪下，姿态却从容不迫。
这要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人，包括星澜，都绝不会直接点破皇帝的心思。
拆散原本做夫妻的二人，丈夫迎娶公主，妻子嫁给皇帝做妃子……生生隔出一个辈分，这种荒唐的事，连凤阳村都不会有，只会发生在皇家。
大家心知肚明，但点破又是另一回事。
让皇帝的面子挂不住，谁有好果子吃？
但如果苏幕遮不直言不讳，其他人就更不会了。他的目的就是点破，让皇帝估计面子，不敢真的下手去做这件事。
然而他低估了皇帝脸皮之厚度。
不是每一位皇帝都跟星澜一样害羞爱脸红的。
“不错。”皇帝干脆承认下来，又轻笑两声，“不过你猜错了两点。第一，朕并非先看上她，要把她从你身边带走，才愿把朕的公主许配给你作为补偿，而的确是先看上你的才华，想要提拔你到户部做高官，才要给你安置驸马的名头。只不过接她到宫中后，她的容貌、才华、谈吐都对朕有不小的吸引力，两相加持，朕才会极力劝你二人和离。”
“陛下谬赞了。”苏幕遮道，也不知说的是星澜还是说的自己。
“第二。”皇帝直言道，“她已经答应朕的要求，自愿入宫为妃了。”
苏幕遮心头一颤，双手不住的发抖。
皇帝看在眼里，心头满意：“答应下来吧，苏举人，朕可以向你保证，此事你知我知，绝不会外传，影响你的仕途。”
苏幕遮浅浅的吸了几口气，把颤抖的手收进袖子里，紧握成拳头。
“她不会。”他抬眼看皇帝，眼底已是一片清澈，“我的妻子身居过高位，享尽过荣华，已然勘破富贵，绝非会因入宫为妃而将草民抛弃。”
“草民相信她。”他顿了顿，“除非，有其他令她在意的事。”
这句话就说的稍微委婉一些了，暗指皇帝拿别的事情威胁她，比如用刑啊，坐牢啊，或者用自己的仕途威胁啊。
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重要到让星澜舍身入宫的地步，不过以她的性子，做皇帝都不大愿意，更何况是为人妃子。
苏幕遮以为皇帝会反驳、讥笑他，然而没有，皇帝只是平静的看着。
能这般信任妻子的丈夫可不多了，即便是稳坐帝位的他，听到后宫有风言风语，也会忍不住起疑心。
因为事实也正如苏幕遮所言，他以金钱、地位打动星澜，没有成功，她丝毫不为此所惑，满箱的精品首饰、布料，还有柔妃的劝说，都激不起她眼底一丝波澜。
他以为这女子与丈夫感情深厚，就以丈夫仕途为诱惑，承诺她只要她自愿离开丈夫，入宫为妃，丈夫就会青云直上，身居高位。
没想到此女还是拒绝了，还说“他要做官那是他的事，凭什么让我付出”这种绝情的话。
既不深情，也不妥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像金钱、地位、感情……什么都打动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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