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泽舟把车停好之后,望着副驾驶座的位置出了一会儿神。
梁多丽绕过来,拉开了他手边的车门。
“泽舟,你怎么了?”
言泽舟从车上跳下去,摇了摇头搀。
“龚姐还没来?。”
梁多丽抬手看了看表:“不该啊。她不会来晚的。悦”
话音刚落,林间有一辆白色的轿车往这边飞驰过来了。轿车挨着言泽舟的车尾停下,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戴着墨镜的女人。
“龚姐!今天是我小舅的忌日,你怎么穿成这样啊?”梁多丽打量着龚姐的装扮,皱起了眉。
龚姐摘了墨镜,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她化了妆来的。
“他喜欢看我穿成这样。”
梁多丽还想再说点什么,言泽舟上前一步打断了。
“走吧。别让刘哥等。”
龚姐点了点头,把墨镜别在胸前,整了整自己的头发。
言泽舟知道,他和梁多丽是来祭奠死者的。但对于龚姐而言,她是来见心上人的。
墓地很安静,他们三个人并排穿过整齐的青松,在一处墓碑前停下来。
今天天气很好,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里的人,笑得也很好。
言泽舟弯腰放下怀里的花束,抬手,对他行了一个军礼。
身后的梁多丽开始低低地抽泣,这苦涩隐忍的哭声,钻进言泽舟的胸口。他屏了屏息,开始沉默地处理墓碑上的灰尘和墓碑边上的杂草。
龚姐跪在软软的草坪上,从自己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我知道你看不上红的。但是今天我想喝,你就陪我喝点吧。”龚姐说着,拔了红酒瓶的木塞,往两个高脚杯里倒上了酒。
馥郁的红滚过透明的杯壁,热烈如血。
龚姐先仰头喝了一口。
“活着真好啊!”她晃了晃杯中剩下的酒,笑了,婉转的目光一挪,就落在墓碑的照片上,“可我怎么总是忍不住想去找你呢。”
她平静地问。
“龚姐!”梁多丽尖叫起来。
“嘘!”龚姐伸出食指压在红唇上,示意梁多丽轻点:“你舅舅最不喜欢女人大喊大叫的,就算他宠你,你也别招他头疼。还有,下次叫我舅妈。”
梁多丽苦着脸看向言泽舟。
言泽舟向她投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找你的。你又不喜欢我,我干嘛总去倒贴你是不是?”龚姐笑呵呵的,听得旁人只觉得酸涩。
“你说你,为什么偏偏死了?如果你不是死了,如果你还活着,就算你说你有其他女人,我也比现在容易死心……可你为什么偏偏死了?”
言泽舟停下手里的动作,回眸看了龚姐一眼。
他在这张美艳的脸上,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说:“如果给你和你的女朋友造成困扰,我道歉。”
那个女人还说:“我以后,不会再来缠着你了。”
可安好几天没有来公司了。
助理于佳看到她,一时怔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宁总,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被革职了?”可安把手里的外套丢给于佳,顺势拿了于佳手里的资料翻了几页。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徐特助说你身体不舒服,我还以为你会多休息几天。”
“徐宫尧呢?”
“徐特助正在开会。”
于佳话音刚落,会议室那边的门打开了。门口走出一大拨的人,为首的就是她大伯宁稼孟和小叔宁子季,他俩并排走着,但一句交谈都没有。
徐宫尧走在他们身后,正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并没有看到她。
“大伯,小叔。”可安站在原地,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徐宫尧也转过脸来。
“不是让你在家多休息几天吗?”宁稼孟走过来。
“我已经没事了。再不来上班,大家都快忘了我是谁。”可安冲宁稼孟身后的那群部门经理微微一笑。
“怎么会呢。忘了谁也忘不了我们宁总啊。”宁子季对于佳扬了扬下巴:“于佳,去准备一下,宁总不在这几天都有什么工作安排,都给一一汇报清楚了,别让宁总有什么不放心。”
“是,宁总监。”于佳低低地应了一声,赶紧跑开了。
宁子季的手机正好响起来,他对可安示意了一下,转身就走。走廊里近乎一半的人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地离去。
宁稼孟看了一眼宁子季,笑了。
“你也别太操心,公司的事情交给我们,现在你姐也回来了,好歹能帮你分担一些。身体重要。”
可安的目光在人群里找到了宁正瑜,她站在徐宫尧的身后,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听到父亲忽然提到她,她的表情也没什么起伏。
“知道了大伯。”
“嗯。那你先忙,我们先走了。”
宁稼孟说完,往宁子季的反方向离开了。走廊里剩下一半的人,也都跟着宁稼孟走了。
眼前只剩下了徐宫尧。
徐宫尧打量着她,她难得穿了套装,长发扎起来了,整个人利落干净,有几分总裁的气势。
“身体好了?”他问。
可安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宁子季和宁稼孟离开的交叉口出神。
“是这样的吧?”她没头没脑地问。
“什么?”
“公司的格局是这样的吧?两派,以我大伯为首一派,以我小叔为首一派。”她的声音凉凉的,显得有些清阔。
徐宫尧顺着她的视线两边看了看。
“不,是三派。”
“哪里来的三派。”可安把目光挪到徐宫尧的脸上。
他的脸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坚毅的轮廓。
“你。”
“我?”可安自嘲一笑:“就凭我?”
徐宫尧没答话。
可安盯着他。
“或许,徐特助你,也是我这边的?”
徐宫尧还没说话,助理于佳“呼哧呼哧”地跑回来了。
“宁总,我把会议纪要都拿来了。你想先听什么?”
“我想先听徐特助的回答。”
徐宫尧往前走了几步,替可安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进去说吧。”
可安耸耸肩,从门里走进去。
于佳抱着资料想跟进去,被徐宫尧拦住了:“你去忙你的,这里我来。”
他说着,接过资料和可安的外套,把门合上了。
可安的办公桌上很干净,没什么文件需要她批示。只有几盆绿植放着,绿得郁郁葱葱。她抬手扫了扫叶片上的小灰尘,勾着皮椅坐下。
“徐特助,怎么说?你到底是不是我这边的?”
徐宫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宁总,我只是个特助,我的力量,微不足道。”
“你的力量有多大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爸和我哥出事之后,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较劲,就是为了要得到你。”
可安把心底的话彻底摆到了明面上,她想借此来观察一下徐宫尧的反应,但是事实如她预料的一样,徐宫尧还是镇定如初。
“宁总是哪里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
“我刚进宁氏的第一天,就亲耳听到小叔对你抛出橄榄枝。还有大伯那里,他现在已经和我大姐正瑜连成一气,而我大姐正瑜,你一定知道,她对你一片痴心。”
“照这么分析,我的行情似乎真的不错。”徐宫尧笑了。
他和言泽舟一样,并不是个常常会笑的男人,这一笑,笑得坦荡自若,让他英挺的脸庞,更加明亮了几分。
“所以,我必须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可安看着他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一样深邃,也一样澄明。
“我要听真心话。”她又补了一句。
虽然,可安知道,在商场上这样动之以情的去窥探一个敌我不明的人的内心是不对的,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只能默默祈祷,她真诚待人,也能被同样真诚以待。
徐宫尧久久没有出声,似乎是在思索。
可安耐心地等着。
“宁总,你知道我刚来的时候……”他顿了一下。
可安点头。
徐宫尧刚来的时候,只是宁氏的一个司机。她知道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
“如果不能走的更远,我想,我至少要守住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要自保,这是个无可厚非的答案。
而且,徐宫尧能给出这样的回答,说明他对她,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遮掩。
可安悄悄地握紧了拳心,藏住自己的忐忑。
“那如果,跟着我不能守住你现在的一切呢?”
徐宫尧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择,但是,我希望,没有这样的如果。”依旧是坦诚的答案,也依旧似是而非。
可安笑起来,笑得有些乏力。
“徐特助你知不知道,太滴水不漏的人一点都不可爱。”
“宁总也该知道,商场如战场,随随便便与人交心,很危险。”
可安摆手。
“算了算了,反正我来去一个人,谁也不碍我事儿,我也不碍谁事儿,总行了吧。”她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感觉。
“掉以轻心,也很危险。而且,既然你已经踏入了这个圈子,那么,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你不用吓唬我。”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
“你讲正事吧。”可安不想和他再绕圈圈,她指了指于佳刚才抱来的那叠文件,“这些天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一切正常。”
“很好。”
“暴风雨前也很宁静。”他话锋一转。
“我说了!别吓唬我!”可安看着他:“继续说,有没有我的工作安排?”
“有。”
徐宫尧把其中一份会议纪要打开,推到可安面前,指了指其中一条。
“仁田那里有一个慈善活动,为期三天。”
“仁田,那不是很远?需要我亲自过去吗?”
“是董事会的安排。”
可安眼眸一转,微微有了怒意:“董事会就这么闲,每天开会讨论我的行程吗?还是,他们是不是就想把我支得远远的,好对我……”
她的话音停住了。
莫名其妙的,她竟然想起了哥哥和父亲在平川遇到的那场意外。明明,警方两个月前就已经立案,证明那只是一场意外。
可偶尔,她脑海里还是会冒出这样可怕的想法。
“宁总,能随时有这样的警戒,是正确的。”徐宫尧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不过你放心,这次慈善之行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别有用心,而且,我会跟你一起去。”
徐宫尧的眼里隐约带着安抚,可安晃了晃神。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他会保护她吗?
“你……你……”可安忽然结巴了。
“我先出去。”他又笑了。
他今天,笑得有点多了。
临出发那天,可安才知道,宁正瑜会跟着他们一起去仁田。
那天中午,徐宫尧还没有来接,她就早早打扮好了坐在客厅里等着。
想想也是,虽然是以公差的名义,但宁正瑜怎么可能会放心徐宫尧和可安两个人单独去那么远的地方共度三天两夜。
上车的时候,可安懂事的把副驾驶座的位置让给了宁正瑜。
徐宫尧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可安打了个哈欠:“我好困,坐后面躺下就可以睡。方便。”
这个解释有些蹩脚,但徐宫尧没作声。
一路上可安都静悄悄地,时不时闭眼假装睡觉。
宁正瑜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徐宫尧说话,徐宫尧虽然每一句都有回复,但是他语气礼貌又疏离,听得可安这个局外人都直犯尴尬。
原来,女追男就是这样状态啊。那她追言泽舟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进入仁田区之后,风光骤变。沿途的高楼大厦被一望无际的田野替代,可安开了车窗,静静地感受眼前的辽阔和风里的清香。
沉郁的心情,忽然在这一刻被净化的很澄明。
徐宫尧好像感觉到了她的欢喜,他渐渐放慢了车速。
“忽然觉得,这是趟美差。”可安说。
徐宫尧应了一声。
而此时,副驾驶座上的宁正瑜,正睡得昏天暗地。
到达目的地,已经是傍晚。
因为慈善之行的第一站是去仁田残障人士康养中心,所以酒店也安排在了这附近。
可安一下车,就看到了宁正阳的车正停在酒店的广场上。她拉着行李箱绕过去,看到车头三三两两立了好几个男人正在抽烟聊天。
“正阳!”她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围成圈的男人往两边打开了。可安还没找到宁正阳在哪儿,就先看到了坐在车头上的言泽舟。
所有人都站着,就独独他一个人坐着,背后一片火红的夕阳,山大王似的,懒懒回头,扫了她一眼。
“你怎么来了?”一身运动装扮的正阳从人群里走出来。
“这话该我问你。”
“我们是和言大哥一起来做义工的。”正阳抬手,指了指言泽舟。
“真新鲜,你还会做义工?”可安看着正阳,只看着正阳。
“怎么新鲜了,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去年这个时候我们也在啊,是不是言大哥?”正阳看向言泽舟,急于求证似的。
言泽舟单手一撑,从车头上跳下来。也没有应声,也没有否认。
可安装作不经意地样子朝言泽舟看过去,却发现他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捏紧了行李箱的拉杆,忽然就紧张地手心冒汗。
“家里的炸药包也来了,我得先去办入住了,不然,她又得炸起来。”可安一边对正阳说,一边拖着行李箱拐弯往里走。
也许是走得太急,她一转腿就绊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人和行李箱直直往前倒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正阳连忙把她扶住了。
但行李箱没有稳住,“啪”的一声翻了。
“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三岁小孩子似的连路都走不稳?”正阳数落着,正要俯身去捡她的行李箱,却发现言泽舟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他先弯了腰。
“谢谢。”
可安伸手想去把自己的行李箱接回来,但言泽舟已经把行李箱提了起来。他的衣袖挽着,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臂。那么厚实的一个箱子,在他手里,却轻巧的像是一团棉花。
言泽舟回头,对那一大帮子的男人扬了扬下巴。
“都进去吧。准备一下,该吃晚饭了。”
徐宫尧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言泽舟一路把可安的行李箱送进了电梯才松手。
可安又道了一遍谢,才抬手按了关门键。言泽舟的背影在门缝里变成了一条线,可安转眸,从轿厢的镜面里看到了局促到不像自己的自己。
真是,没用极了。
酒店不大,各项配套服务自然也没有那么完善。可安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但宁正瑜这个平时出行都是五星级酒店住惯了的大小姐则是各种挑剔。
最后,没有人能拗得过她,只好苦了徐宫尧,饿着肚子开车陪她去找这附近“比较好”的酒店。
要不是知道宁正瑜就这德行,可安会以为她这是故意制造和徐宫尧的二人世界呢。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快六点的时候,宁正阳上来叫她吃饭。
可安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跟着正阳出去。
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就是可安刚到酒店的时候碰到的那群男人。言泽舟也在。
菜已经点好了,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言泽舟身边剩了两个连着的空位,是给他们留的。
正阳一屁股占了言泽舟身边的位置,可安挨着正阳坐下。刚好,刚和她心意。
男人多的地方,自然少不了烟和酒。
同桌的一个高大个儿起身给正阳倒酒的时候,顺手把可安的酒杯也捞了过去。
“别别别。”可安连忙起身按住了自己的酒杯:“我不喝酒。”
“怎么?不会喝酒啊?”
“不是,我酒品差,喝醉了会乱来,怕到时候你们不安全。”可安一本正经的。
同桌的男人们都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言泽舟没朝她看过来,但也勾起了嘴角。
“这个答案挺新颖的啊!”高大个儿性子挺爽快的,也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他挥了挥手:“既然你不喝酒,和言检坐一块去,他也不喝。你俩正好有个伴儿。”
可安“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高大个儿就冲正阳使了个眼色:“宁正阳你傻坐着干嘛?还不快腾地儿!你夹在他们中间干什么?你也不喝啊?”
正阳直愣愣地站起来,正不知道往哪腾地方的时候,言泽舟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和正阳换了个位置。
他们俩个,又近得手挨着手了。
但这一次,不像是在山里那次。
那时的可安,还能肆无忌惮地表达着对言泽舟的喜欢。而现在,她战战兢兢,只想躲他远一点。
没一会儿,几个男人已经喝得热火朝天了。可安和言泽舟一人一碗,吃得沉默又慢条斯理的,好像被编排在了那个火热的世界之外。
仁田这里的菜系口味多数偏辣,桌上唯一偏南方口味一点的,只有一盘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酸酸甜甜下饭,可安和言泽舟你一块我一块的,很快就消灭了大半。
最后,他们的筷尖同时戳向了盘子里仅剩的一块排骨。因为出手角度太像,两人的筷尖没有碰到目标物,就已经先架在了一起。
这是他们今晚最亲密的一次接触,虽不是肢体接触,却胜过了肢体接触。
可安自觉不妥,率先把筷子抽了回来。
言泽舟的筷子在半空顿了一秒,还是伸过去夹起了那块糖醋排骨。
可安咬住了筷尖,却见言泽舟的手腕一转,把那块排骨放进了她碗里。
“吃吧,不够再叫。”他说。
“够了。”可安赶紧低头,把碗里的米饭一扫精光。
他俩最先吃完了饭,正阳他们几个还在没玩没了的喝酒。
“差不多可以了。”言泽舟提醒他们:“明天还有正事要做。”
“言检你放心,这点酒,睡一觉就全醒了,不碍事。”高大个儿摆摆手:“你要是吃饱了,带宁小姐去附近走走吧。这里的夜市挺有意思的,宁小姐第一次来,逛个新鲜。”
可安正要站起来,听到高大个儿这样贴心的为她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她反而不动了。
言泽舟看着她。
“想去吗?”
“就我们两吗?”可安问。
“怎么,宁小姐你还不放心言检啊?”高大个儿笑得震天响,像听了个世纪大笑话似的,“你放心,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变坏了,言检也一定是好的。他绝对不会对你下手的。”
可安心里默想,她是怕自己对他下手。
“走吧。”
言泽舟对可安扬了一下下巴,人已经站起来,走到了门口。
可安跟上去。
仁田的月色比城市更撩人,晚风习习,暗香幽浮。
他们并肩走着,隔了半米的距离,像是同行者,又像是陌生人。
“这个,可不算我主动缠着你。”可安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瞄他一眼。
言泽舟似乎笑了,他点点头:“你这么介意的话,算我主动。”
“本来就是你先说的走吧。”可安一脸得理不饶人的小别扭。
这下言泽舟是真笑了。
走过长长的街道,尽头就是夜市。
仁田夜市是出了名的繁荣。可安看着看着眼前灯火如画,游人如织的景象,一下恍若梦中。她真的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热气腾腾的氛围了。
她印象里的上一次,还是母亲在的时候,那时候,她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懵懵懂懂,一根糖葫芦都能把她哄得很开心。
哥哥宁容成总说她容易满足,其实不是的,那时候一家人完完整整健健康康,是她能想到的最奢侈的幸福。
“想先逛哪里?”见她长久的沉默,言泽舟绕到了她的面前。
“都想逛。”
她脱口而出,其实并不经大脑思考,但是言泽舟却认了真。
他抬手看了看表:“离闭市还有两个半小时。”
“来得及吗?”
“来得及。”
言泽舟走到前面替她开路,可安紧紧跟着他。来来往往的人潮把他们推到了一起,不用谁刻意,也亲密得好像永远不会分离。
在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里,他一路带她从市头逛到市尾,多数时候,都是她在吃她在玩,而他,默默地跟在身后,替她挡开乌泱泱的人群也替她买单。
“言泽舟。”她忽然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言泽舟转头,看到她靠了过来,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袖。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表现出反常,他预感到有什么不对。
“嗯?”
“三点钟方向,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是色狼。”
言泽舟顺着她的视线,微微侧目。
果然,不远处的小饰品摊前,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趁着人多对一个年轻姑娘上下其手。
因为拥挤,那年轻姑娘并没有意识到这种碰触是有意的,她还低着头,专注地挑选着什么。
“怎么办?”可安问。
“你别动,我过去折了他的手。”言泽舟迈开了步子。
“等等。”可安握住言泽舟的手腕。
她的手心很凉,像沁人心脾的一汪水。言泽舟低头看了一眼,可安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亲密了。
“你这样过去,他肯定不会承认的。我来。”可安说着,松开了手。
言泽舟看出了她的意图,连忙伸手拦了一下。
可安笑着冲他眨眨眼。
“放心,我不会给他占到便宜的。”
小饰品摊前都是年轻姑娘,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可安独自一人,专挑往着往那个黑衣男子边上挤。
有美人主动送上门来,那男子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甚至主动给可安腾了个位置,让她站到他前面。
“谢谢。”可安回眸,对他嫣然一笑。
黑衣男子愣了一下。
可安趁此机会抬手,对准刚才一直被非礼的那个姑娘狠狠地掐了一把。那姑娘受惊回头,可安装作同样受惊的样子,指着黑衣男子大叫起来:“啊!非礼啊!”
人群立即***动起来。
“啊!我也被摸了!”那姑娘反应过来。
黑衣男子眼见形势不妙想逃,言泽舟抓准了时机跑出来,擒住那男子的手往后一折,将他按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疼疼疼!”那男子挣扎着大叫,他越挣,言泽舟擒得更紧。
“色狼!快报警!”刚才被掐的姑娘委屈地叫着。
周围立即有人掏出了手机。
夜市附近有执勤警察,接到报案,他们第一时间赶过来处理。有可安和那姑娘的指正口供,色狼很快就被带回了警察局。
这样刺激又新鲜的体验,让可安兴奋地朝言泽舟扬起了手。
言泽舟愣了一下。
“Give-me-five!”她笑着。
他还是没动。
可安讪讪的,正想收回手,却见言泽舟扬起了手。
“啪!”爽脆的一声。
他和她击了个掌。
警察走后,那些小姑娘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言泽舟的身上。
也是,眼前这个正义凛然的英雄,虽然没有踏着七彩祥云而来,但他身手好颜值高,足以成为任何姑娘的意中人。
可安比谁都理解这样的感觉。
因为言泽舟,也是以这样的方式闯进她的世界里的。一瞬间的心动,蹉跎了五年的时光,依旧没有抵消。
爱是如此荒唐又如此理直气壮。
“我们走吧。”她说。
“不逛了?”
“不逛了。”
“为什么?”
“把你好好地带出来,总得把你好好地送回去吧,不然我怎么交代是不是。”可安说着,对他努了努嘴。
言泽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虎视眈眈的艳遇猎物。
他神色一凛:“那走吧。”
可安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笑着笑着嘴角染了几分苦涩。
“言泽舟,你这样,你女朋友得多放心啊。”
“嗯?”他没听清。
“没事,赶紧走吧。”
“等等。”他拉了她一下。
可安站定,看着他往回跑到一个小摊前,快速地掏钱买了什么。
她等着,直到他捧回一盒麦芽糖。
“给我的?”可安打开盒子,排列整齐的麦芽糖,颗颗莹白圆润,珍珠似的。
“嗯。”
“为什么?”她捻了一颗放进嘴里。
“奖励你见义勇为。”他说。
可安笑了,舌尖的甜味浓浓地裹住了她。
回来的时候,几个男人的酒局还没散。
他们一进门,就听高大个儿在喊:“回来了回来了!”
可安抱着盒糖走在后面,言泽舟停下来,她才看到大厅里站着的梁多丽。
梁多丽的长发散散地挽成了髻堆在头顶上,看起来风尘仆仆却又有别样的风情。
“你怎么来了?”言泽舟的语气有些意外。
“和同事换了班,想和你们一起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梁多丽笑着,朝言泽舟走了过来。她看到了站在言泽舟身后的可安。
“宁小姐?”
“你好,梁医生。”可安上前一步,坦然的和梁多丽面对面。
“这么巧!”梁多丽脸上是很纯粹的开心。
“是啊,好巧。”
“你一个人来的吗?”
“没有,我和徐宫尧他们一起来的。”
“喔,我懂了。”梁多丽坏笑着拉长了语调,神色变得有些暧昧。
“懂什么啊!”半醉半醒的宁正阳听到她们的对话,忍不住好奇。
可安扭头,想瞪了正阳一眼,却发现,言泽舟也在看着他。他不是八卦的人,那这样看着她,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来工作的。”她下意识的解释,末了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梁多丽点了点头。
“那你呢?为什么而来?”可安问。
明明是知道答案的,可她就是想亲耳听到证实。
“我……”梁多丽的脸忽然红了,她悄悄抬眸,看了言泽舟一眼。
言泽舟并没有看她。
“不早了,都去休息吧。”言泽舟出声扯开了话题,他说着,走到酒桌处,抬手扣了扣桌面:“你们也是。赶紧散了!”
几个男人喝了酒,都懒洋洋的,但没人不听话。大家都站了起来,大厅里顿时闹哄哄的。宁正阳走路已经东倒西歪了,但是还不忘凑上来。
“你老实和我说,你和徐宫尧到底什么关系?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他说话没有遮拦,声音更是震天的响。
所有人都朝他们看过来,言泽舟也是。他深邃的目光里,带着凉凉的情绪。
可安有些尴尬却又莫名痛快。
“徐宫尧他……他……”宁正阳打了几个酒嗝,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嘴边。
“快回去休息吧。”可安推了推正阳,示意他闭嘴。但喝了酒的正阳,根本无法灵敏的注意到她的眼色。
他继续疙疙瘩瘩地说:“徐宫尧他……他有什么好的?你们……你们都喜欢他算是怎么回事?”
“少废话!管好你自己!”
可安抬肘往正阳的小腹上一撞,不耐烦地推开了他往电梯口走。
大厅里的人都往电梯这边来了,里里外外围了一圈。
“泽舟,酒店没有房间了呢。”隐隐约约,梁多丽柔柔的声音传了过来,“都怪我没有事先计划好,今晚都不知道睡哪里呢。”
“去我的房间睡。”言泽舟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可安听到。
可安的身子僵了一下,她飞快的转过头去,想要看清楚言泽舟此时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说这句话。
倏的,竟对上了言泽舟的目光。
他好像,就是在等她回头的样子。
可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他又补了一句:“我去正阳那里挤一晚。”
丫的!这大喘气!吓她一跳。
---题外话---今晚还有更新,但是会很晚,可以不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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