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持续着用自己这颗鸡蛋去碰段无涯那块石头,无数次撞的自己头破血流,可楚风却不曾停止。
面对楚风如此坚韧的性格,段无涯有些认同,因为很多人即使知道自己身体痊愈能力很强,可敢如楚风这般丝毫不顾及自身痛觉的却没有几个。
全身各种骨头粉碎又愈合,不时身体上被强行蹭下来一小块肉,这些无数次折磨着神经的瘆人痛觉,连段无涯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可楚风还在坚持。
“为什么?”
段无涯终于忍不住问到。
段无涯的初衷是想逼楚风将千魔屠戮典的力量尽情释放出来,楚风心里对白千屠的愧疚一直让楚风无法完全发挥千魔屠戮典的威力,段无涯正是看出了这点,所以准备强行让楚风解开心结。
可是,段无涯不知道,曾经楚风面对金冲安那样的生死危机都未曾解开心结,现在那是更不可能了。
楚风没有回段无涯的话,而是继续向段无涯无脑冲去,道是道非已经被楚风收了起来,金眸也被隐藏,楚风只是不停地冲。
每一次,段无涯只需要轻挥衣袖,楚风便会被震飞到老远,然后全身被无数伤痛撕裂着,每一次楚风被震飞楚风都会疼的面容狰狞,冷汗直冒,可楚风却不曾停歇。
“为什么!你的意志能撑多久!”
段无涯喝到,他渐渐开始对楚风这种无脑的卖惨行为有些恼怒。
楚风依旧没有答话,继续在无脑的冲撞。
“你自愈能力再强,可对于这个境界的你,斩首也还是可以要你命的。”
段无涯又开口道。
楚风对段无涯的话还是耳若未闻,他迷离着双眼,步子都有些不稳,可他却摇着踉跄的步伐继续坚持。
“嗡!”
似乎是在楚风闭眼的一瞬间,楚风感觉耳鸣阵阵,他貌似漂浮在了天上。
这一刻,楚风只觉得浑身惬意轻松,他身体不再疼痛,精神也不再疲乏,曾经的一些莫名让自己心怀重担不敢大胆喘气的沉重也消失不见,楚风有种彻底解脱的感觉。
不冷不热,不痛不痒,沉浸在梦幻的舒适里,即使闭着的眼帘只让楚风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可楚风却想时间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这一刻,楚风没有理智,没有思维,他的意识裹上了醉人的朦胧,可楚风突然有些好奇,于是他睁开眼帘想瞅瞅这会儿的世界,可睁开眼帘的那一刻,楚风的瞳孔猛然收缩,在惊愕与恐惧中,他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最后虽睁开着眼,可却也只能审视无边的漆黑。
因为那一眼,楚风看见了天旋地转,那一眼,楚风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没了脑袋跪倒在段无涯身前,那一眼,楚风再有不甘也不再留恋。
“杀!”
……清晨的阳光依旧灿烂,赤龙山卷过一缕微风摇曳着满山的火红,在这落幕的秋日里抖擞精神,或者,已经是冬日了。
楚风站在窗前,伸出手指接住一粒碎雪随后道:“老师,为什么天都落雪了可太阳也还出来,天都落雪了为什么赤龙山的枫叶依旧火红?”
稚嫩的面庞,干净的五官,少年紧紧皱起眉毛将指尖已经化了的碎雪在自己白衫的衣袖上抹了抹随后向门外奔去。
“老师!老师!”
楚风大喊着奔到院子里,看着漫天的碎雪逐渐飘成鹅毛,看着天上的太阳愈加灿烂,看着满山的枫叶更甚艳红,楚风向院子里的一个黑袍中年男子道:“老师,老师,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男子没有回话,他放下了手里砍柴的斧头,坐在那儿凝视着楚风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楚风的脑袋又开始劈柴。
楚风见此也没再问,他留在原地细细看着眼前的黑袍男子砍柴。
这个男子是楚风的老师,他也只准楚风叫他老师。
过了半晌,这男子挪动身体想要起来,楚风赶紧去搀扶,只见这男子原来只有一只手跟一只脚。
楚风搀扶着男子起来后朗声道:“老师,我刚才做了个梦。”
“呃呃呃呃呃?”
男子嗯嗯啊啊的发声,别人完全听不懂,可楚风似乎对自己这位老师的特殊语言很明了。
“梦里没什么妖怪,不过有你呀。”
“你在我梦里可厉害了,是魔主呢,还叫段无涯,而且你还把我给杀了。”
“我还是你的死对头教大的,厉害吧。”
“还有,还有,我还梦见了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他们都抢着要我娶她们呢。”
楚风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那黑衣男子只是一直嗯嗯啊啊的答到,两个人的沟通似乎毫无障碍。
在这样的沟通里,楚风不再去观赏外面的景色,他着黑袍男子淘米烧粥,轻散炊烟。
一日三餐不愁,偶尔还可在山林里打些野味,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很是称意,就这样缓缓的,一个寒冬悄然过去了。
“老师老师,我今儿个抓到一条蛇哎,你看才刚开春呐!”
楚风高兴的挥舞着手里的一条赤色长蛇,这条蛇还迷迷糊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可这不妨碍它被誉为赤龙山最危险的物种。
这种蛇有聚灵巅峰的修为,而且毒性惊人,光是触摸就能让人致命,可楚风却在挥舞,即使楚风的手一直被腐蚀的溃烂了可楚风还在挥舞,他想告诉自己的老师,自己长大了,自己已经能降服赤龙山最强的物种了。
可是,挥舞了半天,躺在床上的老师没有嗯嗯啊啊的回应,楚风渐渐低下了头,赤色长蛇见此一头翻上来咬住楚风的胳膊,楚风没动,不过那条赤蛇竟缓缓松口然后蔫了下来,最后整条蛇僵成了一具干尸。
楚风此刻静止在原地,低头无声啜泣着,他嘴里还喃喃道:“我会下山的,我会答到你的期望,我会将你要的人头送至你坟前的!”
说最后一句时,楚风甚至是声嘶力竭喊出来的,这一喊,他再也忍不住泪水,他跪在这个在自己印象中养育己十几年的老师床边,嚎啕大哭,哭的像个孩子,或者说,他终于能像个孩子了。
即使已经十六岁了,他依旧可以是个孩子,他终于能做个孩子,一个能思考如何长大的孩子。
竖日,楚风按照自己老师的吩咐讲其埋在了赤龙山内的一处墓穴里,那个墓穴楚风还梦见过,楚风也没有怀疑其他,而是直接将自己老师埋了。
站在小院里,楚风最后看了一眼这里的景象,随后自语道:“别了,赤龙山!”
楚风背对着院子,他准备下山了,下山前他还要做最后一件事,那便是看自己老师留给自己的遗书。
“我,就是段无涯!”
遗书只有一句话,可楚风已经完全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微微一松手,那封遗书随风而飞舞,然后在风里化作了飞灰。
再看楚风,与原处已无人。
迷梦醉梦复少年,余生再无赤子心。
无论呓语孩童还是耄耋老人,当临至世界的那一刻就有了过往,无数次回头看见的总是那个比起现在少一分棱角的过去的自己,那个自己带着曾经的回忆——欲求而不得,可得而无欲的对梦想的憧憬。
我们不断前进希望追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一路摸打的前行令我们遗忘了初衷,我们获得的更多,丢失的更少,可得到的却愈无价值,失去的欲显珍贵。
可能永远的渐行渐远,永远的求而不得,永远都失才知悔,便是人生吧。
太多想求的非求不到,而是不可求,旁人不许我们求,我们亦不许我们求,当感到惋惜与后悔时,我们会泯然一笑,这一笑是我们的成长,亦是我们的成熟。
“老伯,过去的都过去了,放开心吧。”
楚风坐在船头对身后的一个蓑衣老人道。
这个蓑衣老人是楚风找来的船夫,他以前也是个富家子弟,娶了三次妻,可那三人妻子都过门不到一年便相继而亡,于是他落下了臭名声,另一方面,富裕人家结亲讲究没当户对,三次娶妻也几乎耗尽了家财。
没钱了,曾经的朋友都成了仇人,曾经的路人皆成了恶棍,他克死三任妻子的名声让这位以前的富家子弟在最后要饭都会惹人拳打脚踢。
父亲被人打死了,母亲上吊了,家里的亲戚有的饿死有的逃到了远方,本来还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可现在只能怀着满肠的悲怆在这里捣浆摇船。
他不需要船费,但只求人听一路他的过去,让旁人更多的感慨现在拥有的美好,而不去追究伤痕满布的曾经。
“年轻人,我这里有无数的故事,你听的是最惨的一个。”
摇船的老伯对楚风说到。
楚风笑道:“哦?为何,老伯是看我凶神恶煞容易杀人放火,所以才让我多看看世间的美好吗?”
摇船的老伯摇摇头叹道:“非也非也,这船上载过刚满月的孩子,载过黄土遮眉的费残,可像你这般七日无一笑,听悲却无悲的年轻人是头载,孩子,受过不少苦吧。”
楚风听此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那僵住的,毫无生气的笑容静静挂在脸上,而那双浸透着沧桑的眼睛,不知觉滴出了泪。
楚风深吸口气,调整了下情绪,让自己的声音不再会很咽的道:“是啊,挺惨的,不过还好。”
“人间有太多值得,亦有太多不值,若是撑不下去不用委屈自己的。”
摇船的老伯说完便止声了,在他看来有时候,活着当真不如死亡。
“老伯,不行啊,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只为我想,有很重要的人为了我而死,我不能任性。”
楚风眼角还在流泪,可他的心却很是坚定。
“那以后有困难了便来这里找老头我吧,我为你宽宽心,小兄弟,不送了!”
楚风应了一声便踏水上岸,他的目的地已经到了,当他再次回首时,发现刚才的摇船老叟已不知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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