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盛安星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如春风般和煦,锦林还是感到一丝微妙的不安,他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温柔就像浮于最上层的薄冰。
至于薄冰之下还有着其他什么,她无法看清,也因为既已生成的戒备而产生了退缩。
“以后吧,这次不打扰你们了。”锦林说,避开了盛安星的目光,率先站了起来。
盛安星没有阻拦她的意图,他笑容不变,向她点点头:“那就下次。”便转过脸继续跟身边人聊天。
倒是姜秋池还失望地垂着眼角:“你们这就要走了?”
或许是他语气中的恋恋不舍太过明显,几人离开前还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走出食堂后,舒望小声在锦林耳边道:“那几个学生会的人怎么感觉有点怪?”
“你跟盛安星很熟?”谢煜侧过头问,舒望和锦林紧靠在一起,这话也不知是问谁的。
舒望抢先开了口:“会长之前帮过我们的忙,就是处理了欺负我和锦林的那几人。”
“锦林被泼水的那次,盛安星不就是带她去自己的休息室了?”周沛嘉突然想起了一个月前的事情,当时校园两大PA集体充当护花使者的贴子在这时又生动形象地浮现在她的脑海,周沛嘉不受控制地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胳膊肘捣了捣锦林,“休息室发生了什么,嗯?”
锦林故作镇定地避开对方的胳膊:“还能有什么,只是清理一下,因为盛安星乐于助人而已。”
她当然不会说他那时闯进了浴室,事实上她只有尽力不去回想当时的尴尬场景才能阻断延续至今的羞耻感,好在盛安星也从没提起过,如同那个意外并未发生。
但是舒望突然说:“盛安星是乐于助人,但也不会在帮忙找了场地之后每次都来看我练习吧,还是专挑你在的时候。”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一把抱住了锦林的胳膊,作恍然大悟状:“我就说怎么一直觉得哪里不对!他一定对你有意思,你先前还误会我和他,锦林你是什么脑回路?我都差点被带到沟里!”
锦林被她晃得脑袋发晕,连忙将舒望从身上扯开,蹙眉道:“你乱想什么。”
“怎么是乱想,盛安星明明就是喜欢你。”舒望越想越笃定。
周沛嘉也满面赞同顺便幸灾乐祸道:“你会被他的崇拜者生吞活剥的。”
然而锦林的表情却沉了下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她骤变的脸色不像是开玩笑,舒望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像是被吓到般僵在了原地:“你怎么了?”
锦林知道自己的表情或许过于严肃,但她不想让他们误会,便没有轻描淡写地带过,而是认真道:“我和盛安星对对方都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你们别多想了,那些容易误会的话传到别人耳里——或是被他听到,都不好。”
“你不喜欢他?”谢煜问道,仿佛要她再次确认。
锦林说:“我对他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说完便像厌倦了这样的对话,转过身快步朝教学楼走。
大概是因为经历了旁人的猜测,锦林即使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晚上睡觉时却又开始做起了噩梦,梦中依然是跨年舞会她被陆肖铭陷害之后。
舞会过后就是寒假,二十多天她手机关闭,隔绝了外界,连门都没有出过,那段时间见到的只有家里人,锦骁和顾丽琴还不知道这件事,而了解内情的顾洋见她时眼里只有鄙夷,仿佛在嘲笑她不自量力勾引盛安星失败。
等到寒假结束,锦林虽然不想上学,却还是在催促中上了车,她一心期盼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连盛安星也能淡忘,然而这本来就是陆肖铭故意做给舒望看的,关于“盛安星睡了锦林”的消息早就被人为散播,传得沸沸扬扬。
当然不会有人当着锦林的面责问嘲讽,但是背后总是在议论纷纷,锦林无从解释,她无法忍受盛安星对她的误解,也不想平白放过陆肖铭,便疯狂围堵盛安星,企图让他听自己解释。
只是他并不想见她,仿佛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他眼中的憎恶甚至比他赤身醒来看到她的时候还要明显,而锦林对他的纠缠也在流言中成了“睡完就被抛弃所以死缠烂打”。
开学半个月后,锦林才寻得了一个机会拦住盛安星,那段时间她没有被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击垮的唯一原因大概便是相信能自己能澄清误解,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盛安星在被拦住后没有像平时那样视若无睹地离去,而是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听从了她的恳求,跟着她来到了一间无人的教室。
“是陆肖铭给我喝了加了东西的饮料,我不想那样做,我没有想那么对你!”锦林说,她在急切中想拉住他的袖子,却被他侧身躲过了,仿佛生怕沾到什么脏东西。
盛安星的脸上没有表情,浓烈厌烦的情绪却明显的透露出来,让锦林浑身血都凉了。
“我知道陆肖铭做了什么,但你怎么证明自己没有配合他?”盛安星说,“毕竟那天早上你看起来好像挺开心。”
锦林呆呆地看着他,拼命回忆当初面对他的反应,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
所以她只能徒劳无力地辩解:“我不是……我不是那样想的。”
“被人利用?那可真是个好的说辞,反正事情都是陆肖铭做的,只有你永远无辜,你是不是想跟我说这些?”
“不是,我——”
盛安星勾着嘴角,刻意的笑容冷漠至极,柔和的声音宛如寒冬刺骨的风,吹起一片鸡皮疙瘩:“你们这样的人,为了让行为更加合理,连自己都能骗过去,但是龌龊和谄媚都是在刻骨子里的,这点骗不了人。”
锦林浑身脱力,连站都站不稳,她垂头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真的被他说服,自己都没发现隐藏着的不堪的心思。
盛安星最后说:“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他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再施舍给她,打开教室门离开了。
锦林醒过来的时候还在出神,明明不是自己的记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她做了一整晚的噩梦,虽然那种撕扯心脏的绝望感已经消失了,但依然残留了不适,梦里的情绪太过真实,仿佛是在警告她。
锦林用冰水洗了脸,理智重新回归,梦和现实完全不一样,她没有喜欢上盛安星,他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而她在学校只有几个朋友,即使出现了最糟糕的局面,她也不会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这样想着,梦境中的画面总算在脑海里慢慢淡去,只是脸色依然疲惫异常。
谢煜注意到她脸色不好,在上课前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睡好。”锦林给自己买了一大杯咖啡,尽量不让噩梦影响到现实中的学习。
到了中午,作为学生表率的盛安星再次来到了一楼的平价食堂,今天一楼餐厅的人比昨日多了一倍,锦林进入食堂的时候已几乎坐满,只有餐厅中间几个学生会成员所在位置的旁边还空着几个座位。
姜秋池很快就眼尖地发现了站在门口茫然寻找座位的几人,他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锦林!这边这边!”
周沛嘉率先走了过去,将餐盘往姜秋池对面一放,姜秋池放下了手,皱着苦瓜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几人入座后,周沛嘉撇着叉子,斜眼看姜秋池:“你们在这里吃上瘾了?”
“会长说这边的饭菜合胃口。”姜秋池旁边的男生解释。
盛安星将一张卡递给他左边的一个男生,低声吩咐了几句,那男生起身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拿了满满一托盘的食物,都是各式糕点和已经切成片的水果。
男生将托盘放在锦林等人的中间:“这是请你们的。”
“之前吃了几个,味道不错,你们可以试试。”盛安星表情诚恳,仿佛在良心安利。
“这怎么好意思。”周沛嘉嘴上说着,却毫不客气地拿起了一块千层蛋糕。
盛安星唇角笑意加深,两只酒窝若隐若现:“昨天说好了要请客的。”
那些甜点看起来十分诱人,就连一向拘束的舒望都没忍住吃了几块,大概只有谢煜兴致缺缺,对眼前的诱惑视而不见。
盛安星见锦林没有动,又道:“抹茶千层很好吃,尝尝吧。”
他的视线灼人,仿佛在逼迫着她回应。锦林缓缓点头,将面前的蛋糕夹起放进自己的餐盘中,象征性地尝了一口。
“谢谢,很好吃。”她说,完全就是礼节性给出交代的态度。
盛安星的表情只是凝固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好似没有注意到她的敷衍。
学生会的人吃完了饭还不打算离开,而是就坐在旁边聊了起来,只见姜秋池不满地瞪着盛安星,语速飞快地叨叨:“为什么要分开?一起不是挺好的吗,既然不分PA普通生特招生什么的,为什么还要按照年级区分?你是在歧视我们这些三年级的前辈年纪大吗?”
“三个年级多少人,一次性能管得过来?出事了怎么办?”盛安星满脸无奈。
“就是,姜秋池你什么居心,难道是想泡小学妹?”另一个男生挑着了眉毛,表情充满暗示。
姜秋池面色飞快涨红,视线都像是不知道该往哪里瞟:“别瞎说。”
“一看就心里有鬼!”起哄声更大了。
谢煜倒是突然对这话题产生了兴趣:“你们说的是这学期的秋游?”
姜秋池“嘘”了一声:“别让旁边的人听到,这学期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这话一出,锦林、周沛嘉和舒望立即摆出了一副竖着耳朵等待劲爆八卦模样,他的脸再次憋红:“你们干什么?”
“等你说秋游安排啊。”锦林对圣帕里斯的秋游很是好奇。
“你、你等盛安星宣布吧,他说要保密了。”姜秋池结结巴巴道。
而盛安星笑着朝锦林做了一个口型,她看着他说的好像是“露营”两字,所以这学期的秋游不是奢侈的度假,而是没有任何身份区分的集体露营活动?
周沛嘉没有看懂他说了什么,继续问道:“什么秋游安排?你重说一遍?”
盛安星却摇摇头,不肯再多说一字了。
到了午饭结束时,周沛嘉都一直在威胁学生会的几人说出秘密秋游计划,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锦林盘中的甜点,自从第一口后就再也没被动过。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上课的强度很高,即使早上喝了咖啡,锦林的精神也越来越差,放学后还强忍着去自习,就连周沛嘉都看不下去了。
“你应该回家休息。”她说。
谢煜放学后便要打工,舒望也离开练琴了,周五傍晚只有锦林和周沛嘉两人一起在图书馆看书,尽管下周就开始期中考试,临到周末的前一晚,图书馆里的人还是比平时少了一些。
锦林不为所动:“你通宵第二天都能继续上课。”
“那不一样,我白天想睡觉了就找个地方睡。”
“我写完作业再走。”锦林站了起来,打算去洗手间洗脸让自己清醒点。
然而她刚走进洗手间,便觉得一个阴影朝自己扑了过来,将门推上,抵住了门板。
锦林一时间有些许错愕,她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人竟然是陆肖铭。
他面容有些憔悴,眼睛里是红血丝,下巴上浮出了胡渣,嘴角和脸颊有点伤痕,像是不久前才弄上去的。
陆肖铭喘着粗气,将锦林困在自己胸前和门板之间,那眼神让她莫名感到毛骨悚然。
“你疯了吗?这是女厕所!”虽然并没有声音显示卫生间里还有其他人,锦林还是觉得陆肖铭的举动已经超脱了以往的任性妄为。
“我是疯了,才会费了那么大力气逃出来躲在这里,就是为了见你。”陆肖铭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哑,几乎就只剩下气音,“你小点声,我妈派来的人还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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