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翰当然是来赔罪的。
他原本就打定了主意,如果赵明轩不管这事,他就直接给纪小朵定罪给陈家一个交待。
现在赵明轩接了手,那当然就是下面的人不长眼抓错了人。
就连纪小朵被关到牢里,也可以是手下没体会他的意思自作主张。
反正他没和纪小朵打过照面,一推二五六,干干净净。
只是他现在还没拿准纪小朵和赵明轩的关系,所以得先试探一下。
所以李安就被派了这个差事。
一来住得近,二来他表弟还探过监,不找他找谁?
这事吧,原本应该是让李安家的女眷上门去拜访纪小朵,委婉地先探探口风的。但李安为人粗疏,又刚好碰上纪小朵在他家听到,倒被直愣愣捅了出来。
好在纪小朵没那么楞,只要多想一想,就明白这个“什么时候方便”,不是问她,而是问赵明轩。
县太爷的示好,当然不是示给她一个普通民女,而是冲着她背后的赵明轩。
如果赵明轩不知情,他这番姿态不是白做了?
赵明轩估计也已经料到孙文翰会有这种举动,所以早上洪虎才说“必有人负责”。
若是之前,纪小朵就直接嗤之以鼻了,但现在赵明轩改了态度,她也不得不多花点心思。
反正她和赵明轩的关系,只她一个人澄清也没用。
赵明轩让自己的亲随洪虎去牢里接人,又大半夜的亲自送回来,第二天一早,又是洪虎上门送东西修门……她怎么澄清?
难道说是洪虎对她有意思吗?
洪虎敢认吗?
何况,求人救命笑脸相迎,救完了就翻脸不认的事,她也真做不出来。
纪小朵便索性写了封短信,让陌离直接给赵明轩送去。
陌离跑得快,很快就回来了,带回了赵明轩的回信。
只有两个字。
龙飞凤舞,铁划银钩。
“随你。”
纪小朵:……
好吧。
孙文翰得了准信,第二天就来了。
倒也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几个随从,也没穿官服,就好像只是一次寻常的走亲访友。
他之前已经想过可能遇上的各种情况,但真到了纪家,还是有点懵。
这院子也太旧太小了一点吧?
这哪里像是藏娇的金屋?
也没有侍候的下人,纪小朵自己来开的门,而且还带着一身夹杂着油烟气和肉香的奇怪味道,显然在那之前正在厨房操持。
孙文翰不由得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判断错了纪小朵和赵明轩的关系?
关于纪小朵的身份,他其实也有所猜测。
孙文翰之前没见过纪小朵,但他见过陈家书童画的那幅画像。
孙文翰之前也没见过玉版,但那么多见过的人都说那画像画的就是玉版。
而纪小朵和画像很像。
再有一点,赵明轩一到邵州,就包养了玉版的事,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所以么,很明显啦,玉版病死就是个障眼法,不过是赵明轩想给这心头肉弄个清白正经的出身而已。
但……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赵明轩费那么大劲绕着圈把人弄出来,反而丢在这种破地方做厨娘吗?
纪小朵见到孙文翰一行人也有点意外。
她虽然没见过孙文翰,但孙文翰带着李安和那天抓她的王海呢,她当然不会猜不到中间那个三缕长须的中年人是谁。
她只是……没太注意时间。
这个没有钟表的时代真不方便。
不管怎么说,她这样出来见客,的确有点失礼。
纪小朵忙忙道了歉,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把孙文翰请进门奉茶。
茶也不是什么好茶,孙文翰只端起来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更重。
孙大人的妻族兴旺,他又有点惧内,百花楼那种地方是不敢去的,但听还是听过。据说那里喝一杯茶都要好几两。
百花楼的红牌,自然也是锦衣玉食养着的。
如果纪小朵真是玉版,现在这种生活也过得下去?
不过,赵明轩让亲随去接她,又亲自送回来,却是千真万确的。
所以孙文翰虽然心有疑虑,却还是照原计划,把王海张平两个替死鬼推出来。
这两人也光棍,直接就在纪小朵面前跪下请罪,只说自己贪功冒进,有眼无珠,全是一场误会。但得罪了纪姑娘,甘愿受罚赔礼。
纪小朵侧身避开,向孙文翰笑了笑,“这可真是折煞我了。我是个什么人物?岂敢受两位差爷的礼?知道的,是您二位甘愿受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孙大人有意要挟呢。”
这女人……
孙文翰把心思放到纪小朵本身上来,才觉出了几分不一样。
纪小朵不怕他。
不要说普通民女,就算是男人,见了当官的,也会自然而然心生怯意,就是所谓见官矮三分。
但纪小朵虽然态度还算恭敬,眼中却全无怯意。
孙文翰刚刚那点动摇立刻就被扔到一边了,越发笃定此女必有依仗,才会有此底气。
他连忙摆摆手让王海两人起来,道:“本县万无此意,只是这几个狗才不长眼,委屈了姑娘,才让他们自己来向姑娘赔礼。”
一边又使了个眼色。
王海便将他们带来的礼物一一呈上来,“小小意思,还望姑娘海涵。”
他这礼物,可不像纪小朵带去李家那些时鲜果品点心糕饼,第一个盒子打开,就是一套珍珠头面。
这年头,珍珠不像纪小朵前世那时人工养殖量产大,也没玻璃塑料做的假货,可算相当珍贵了,这样一套首饰绝对价值不菲。
跟着还有绫罗绸缎药材补品,纪小朵粗略算算,几百两绝对有的。
这样的赔礼要多收几次,她欠赵明轩的债就还上了。
不过,这样的重礼,就不可能是几个小衙役能送得起的,显然只是孙文翰在讨好赵明轩。
她要真收了,只怕不但要连本带利吐出去,还要沾上麻烦。
何必呢?
纪小朵笑了笑,道:“差爷们也是职责所在,我完全可以理解的。赔礼就不必了。只是……那天你们抄家的时候,带走的那些牛肉,原是有人订下的。”她停了一下,指了指厨房,“如今我只能赶工再卤一批出来,这个损失么……”
孙文翰倒不知还有这节,简直都窘得有点坐不住。
他是知道手下有些衙役办案时手脚不太干净,只想着水至清则无鱼嘛,也没人来告,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但连人家的卤肉都拿走了……算什么事!都是饿死鬼投胎吗?
他狠狠瞪了王海一眼,道:“都是本县御下不严,回去之后一定查明当日都是哪些人动的手,严惩不贷。姑娘的损失么,当然理应由我们赔偿。”
纪小朵毫不关心那些衙役会受到什么惩罚,他们敢伸手,就该有这个准备。
贵重的礼物她全都退了回去,只收下了赔卤牛肉的五十两。
正经说,那些牛肉当然不值这个价。
但是“赔”么,当然要翻几倍,何况孙文翰有意示好,只想多给。
纪小朵倒觉得,少了她自己意难平,多了又怕惹是非,这个数正好。
至于赵明轩和孙文翰怎么想……关她屁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