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凉。
轻风,细雨。
山林古树,小桥流水,好像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种萧瑟,唯有路边那家小店昏黄的灯光,透出一丝暖意来,让人心生向往。
店前挑着一竿酒旗,已经被雨打湿,粘在一起,只能看出上面是三个字,具体却不太能分清。
男人收回了目光,抬手扶了一下斗笠,迈步走进小店。
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饭店,店面不大,只放了四张八仙桌。
现在有三张已经坐了人。
一桌坐了一老一少,看起来像是一对师徒。
一桌是个独身女子。
一桌是两个年轻男子,正在拼酒。
掌柜的是个漂亮的女人,肌肤胜雪柳眉星目,雪青色的宽袍下面纤腰盈盈一握。这时正斜歪在柜台后面,有一颗没一颗地嗑着瓜子,倒是别有一种慵懒风韵。
男人扫视了一圈,在空着的那张桌子旁边坐下,脱下斗笠蓑衣放在一边。
跑堂的小二先提了壶茶水过来,殷勤地擦了擦桌子上的水渍,“客官,吃饭呐?”
男人问:“这里可是小聊斋?”
小二点点头,“对。”
男人便道:“听说小聊斋的蒲娘子一手好厨艺,只管捡拿手的菜上几个。”
小二笑了笑,只道:“小店有各色酒水野味,也有馒头面饼,但若是想品尝我们掌柜的亲手烹饪的美食,却只能用故事来换。”
那男人眉头一皱,扔出一锭金元宝来,“够不够?”
又不吃什么龙肝凤胆,这一锭十两黄金,宴席都够开上好几桌了。
小二却只是笑,看都没多看那锭金子一眼。
那男人索性又扔出几块灵石,这一次,他还没说话,邻桌的老人已嗤笑了一声,“既知道这里是小聊斋,就该守这里的规矩。金银灵石,当谁没有吗?”
男人转头看向他。
老人看都没看他,缓缓道:“丹霞宗岳真人,够不够有钱?祁山派陈公子,够不够有势?在这里,没有故事,照样吃不到蒲娘子亲手做的菜。”
那男人哼了一声,“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有开着店不做生意的。”
老人不再说话,手中筷子却有意无意往掌柜身后一指。
之前小二招呼客人,后来那老人和男人说话,那位美人掌柜完全充耳不闻,只一面慢悠悠嗑着瓜子,一面看着窗前滴落的水珠,柳眉微蹙,好像根本不在意店里的人,只是在困扰雨为什么还没有停。
她身后是一排货架。
一部分中规中矩地摆着酒坛,另一些却是各类杂物。
但那男人仔细看了一眼,便怔在那里。
留有西玄宗印记的玉简,九尾狐狸的木雕,灵气氤氲的金铃,一支三寸长的柳叶飞刀,一幅乌木柚的画卷,一串念珠……东西的确是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但让他怔住的,是这些东西上蕴含的灵力和威压。
这根本不是什么杂物,而是一件件由得道高人留下的信物。
男人能认出几件,都属于修真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其它那些,只怕也差不多。
不论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留下的,现在这些东西在这里,就是一种威慑。
那美人掌柜的修为的确不算高,店小二也不过是个才上道的半妖而已,但谁会想跟她后面那么多高手为敌?
当然,留下信物其实也不代表一定会替她出头,也许只是吃高兴了随手打赏,但……万一呢?
那么多留下东西的人里,只要有一位想追究,一般人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是为了一口吃食,犯得着么?修行之人,不吃这顿又不会饿死。
不过是要讲个故事,又有多难?想讲什么,还不是由他?
男人顿时就熄了要闹事的心,改问:“掌柜的要听什么故事?”
店小二笑道:“我们掌柜的最喜欢听上古神话和飞仙逸史呢。”
他说话间,又给邻桌的老头端上了一小碟卤牛肉。
牛肉切得很薄,上面洒着绿油油的香菜,浇着红通通的辣油,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更不用说那扑鼻而来的香味,旁边几人都明显地咽起了唾液。
倒是会做人。男人想,怪不得这老头会替他们讲话,想来早就用吃食哄熟了。
男人哼了一声,道:“太久远的故事,我也不太清楚,倒是有个最近的故事,掌柜的要不要听?”
美人扫了他一眼,依然漫不经心道:“你姑且先说来听听?”
男人便道:“当今修行道上,最出名的,当属三宫六门五宗八派,我要说的,便是这三宫之首紫墟宫的事。”
他一面说着,一面悄悄细看那美人掌柜的神色。
只见她微微挑了一下眉,似乎有点意外,但除此之外,依然平静,甚至还慢悠悠地给自己加了一杯茶。
“这紫墟宫,传闻乃是在一位飞升仙人遗留的洞府之上重建的,所以虽然以‘墟’为名,却实实是引以为傲的,甚至自称有仙人遗脉。紫墟宫立宗千年,也的确出过不少惊才绝艳之人,甚至有一位成功度劫,飞升成仙。”
男人说到这里,先前那老人又嗤笑一声,“这种是个修行之人就知道的事情,可换不了蒲掌柜的佳肴,你得说出点新鲜的东西才行。”
男人没有理他,继续道:“紫墟宫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名唤裴越。出身世家,天资过人,不过弱冠之年,便已结成金丹,剑术通神。之后更是执掌刑堂,公正严明,在门中弟子之间极有威望,又受长辈器重,甚至有传言说紫墟宫掌门有意培养他接任下一任掌门。”
那边两个拼酒的年轻人都转头看向他,其中一个穿蓝衫的人直接“呸”了一声,“什么下任掌门,你这都是什么过时的消息了。”
“就是,现在谁不知道裴越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早已经被紫墟宫逐出师门。”
“紫墟宫还悬赏通缉他呢。抓到的五万灵石,哪怕只是提供消息,都有五百灵石可拿。什么威望,什么器重,他如今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众叛亲离,自身难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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