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看见杨鹏,便想行礼,可是却做不到,扶着他的军士也不敢放开他,知道一放开他,他一定会摔到地上,他如今这种状态,摔到地上只怕一条命就没了。
杨鹏急忙上前,“不必多礼,有什么紧急军情?”传令兵想要取背在身后的竹筒,可是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断断续续地道:“杨将军,杨将军急报!……”随即竟然晕了过去。杨鹏疾步上前,从他背后解下竹筒,对扶着他的军士道:“带下去抢救!”几个军士应诺一声,赶紧将传令兵抬了下去。
杨鹏连忙挑开竹筒的封漆,将一卷羊皮倒了出来,将竹筒交到耶律寒雨手中,展开羊皮飞快地看了一遍。一旁的耶律寒雨只见杨鹏两眼发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由的心中焦急,忍不住问道:“大哥,杨将军他们损失有多大,局面有多严峻?”
杨鹏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耶律寒雨,疾步奔到地图前。耶律寒雨赶紧跟了上去,看了一眼大哥,惊讶地看见大哥的脸上竟然流露出无比兴奋喜悦的神情来。耶律寒雨大感惊讶,只见大哥指着地图激动地道:“哪里是大败,分明是大胜啊!!”耶律寒雨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鹏指了指盐州,指了指铁门关,又指了指黄羊平,“李清霞使用坚壁清野的战术,诱敌深入给杨延昭他们摆下了一个大大的口袋,计策可谓十分精巧,如果一切顺利实施,杨延昭他们便会陷入重围,就算不会全军覆没,也必然损失惨重,南方局势将顷刻之间彻底倾覆!不过李清霞虽然厉害,可是却比不上杨延昭这位盖世名将!杨延昭和高虎在宥州汇合之后,杨延昭便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因此临时改变了战术,高虎率领麾下五万兵马继续佯攻铁门关,而杨延昭则率领十万杨家军突然转向,直驱盐州!”
“当杨延昭所部抵达盐州之时,从盐州出击的野利遇乞所部刚刚离去,杨延昭侦知这个情况,当即派出骑兵埋伏在盐州城外,然后率领步军大部队以化装为西夏兵的突击部队为先导,乘夜色来到城门下。盐州守军以为是野利遇乞所部去而复返,没有细问便打开了城门,大军随即攻入,一鼓作气全歼盐州八千守军。之后不久,接到败兵报告的野利遇乞匆忙率领麾下四万兵马回援,却在城外遭到杨延昭事先布置的战骑的突击,四万兵马被杀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千人跟随野利遇乞逃去了橐驼会。”所谓‘橐驼会’,是盐州南边几十里外崇山峻岭中的一处山谷通道,由于经常有走私的驼队从这里经过,因此得名橐驼会。此地虽然可以通行,不过由于荆棘丛生险峻难行,大军携带大量辎重是没法通行的。
耶律寒雨听到这里,已知道了大概,无比激动地道:“杨将军干得太好了,这可真是天降之喜啊!”
杨鹏点了点头,看着地图继续道:“在盐州之战进行的同时,从黄羊平出来的厄庞所部对银州发起了反击,并且成功了。不久前我们接连得到不好的消息,可能就是由此而来。不过盐州既然被我军攻下,野利遇乞所部被全歼,厄庞占领银州自然没有了他们期望中那样的用处。高虎在得到银州失守的消息后,立刻传讯给杨延昭,同时率军急速退回宥州,随即以一万兵马守卫宥州,高虎自己则亲帅四万兵马回军反攻银州,目前还在鏖战之中。”
耶律寒雨见杨鹏停住不说了,急忙问道:“大哥,接下来的情况是怎样的?”杨鹏拿起手中的羊皮看了看,“目前知道的情况就只有这么多了。”耶律寒雨皱起眉头,思忖道:“如此情况,恐怕还有可能存在变数。”扭头看向杨鹏。
杨鹏点了点头,目光看着西夏东南部,面露思忖之色,问道:“媚儿,你说杨延昭接下来会怎么做?”
耶律寒雨看了看地图,思忖道:“高虎所部被厄庞所部缠住,难有作为。”指了指盐州,“杨延昭所部十万大军既然已经占领了盐州,要是我的话,定会立刻挥军直驱西平府。西夏方面无可选择只能调遣所有兵力来与我军会战。此战,西夏人若能取胜,那么他们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若败,那么这场大战就没有任何悬念了!”耶律寒雨口中的西平府,在盐州西北大概两百里的地方,位于灵州川注入黄河的出口,在黄河东岸,靠近现在的青铜峡。西夏最富庶的区域便位于西平府北面的黄河两岸,在贺兰山东麓,方圆不到两百里的范围内,座落着西平府、顺州、静州、怀州、定州,而这些州府拱卫的兴庆府便是西夏的皇都所在地。贺兰山东麓这片地区绝对是西夏精华所在,一旦这片地区被攻破,西夏虽然还算不上彻底灭国,但也离死不远了。
杨鹏点了点头,“西平府之战将关系西夏国的存亡延续!”随即转头冲耶律特里笑道:“不过这场大战我们却管不了了,我们要专注于我们眼前的战斗!若是敌军主力都被吸引到了西平府,我们这边就有机会了!”耶律寒雨点了点头,思忖道:“不管敌军主力被吸引到哪个方向,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有利的!”突然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地道:“大哥,这封捷报会不会有问题?”
杨鹏心头一动,也不禁担心起来,看了看手中的羊皮,皱眉思忖道:“这个传令兵是杨延昭身边的人,我认识,而信件的隐秘标识也是正确的,没有问题,这封军情急报应当是杨延昭发出的,这一点应该是可以确定的!”耶律寒雨点了点头,笑道:“大哥,应当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全军将士,以稳定军心!”杨鹏点了点头,当即叫来王开,令王开将这个消息传给全军将士。不久之后,杨鹏和耶律寒雨便在大帐中听到外面一阵阵的欢呼声。
其实有关南边战败的消息早已经在军中流传开,军心士气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好在燕云军勇悍善战,虽然军心士气受到影响,攻击却依旧无比犀利,数日之内便拿下了整个乌拉海地区,还全歼了乌拉海地区的西夏守军。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支部队,只怕是做不到的,别的军队在那种情况下,往往只能选择暂时退兵,等待消息确实之后再作打算。
站在顺化城墙上的西夏将士看见燕云军中奔出数千战骑,立刻紧张起来,急促的号角声大响起来。嵬名休哥等人听到警报声,立刻奔到城墙上,眼见数千燕云战骑飞奔而来,当即传令城墙上的将士准备战斗,西夏将士们拔出狼牙箭,搭上弓弦,目光注视着正不断接近的燕云战骑。
数千燕云战骑奔到距离城墙还有百多步的地方,举起骑兵弩朝堡垒中抛射了一波箭雨,随即便勒转马头,奔回了营垒。
箭雨雨点般落到城墙上,落到城墙内。随即西夏将士发现燕云军射来的箭矢上都绑着纸条,原来是箭书。许多人拾起箭书看了起来,惊恐的叫声在城墙上响起,此起彼伏。李启云拾了一封箭书,拆下来,展开看了看,面色大变,赶紧奔到嵬名休哥面前,将箭书交给他:“大将军你看!”
嵬名休哥皱眉接过箭书,看了一遍,也是面色大变,冲口叫道:“这不可能!”抬起头来冲众将道:“你们立刻下去,把这些箭书收缴上来,任何人不许看,更不许传播!告诉将士们,这是燕云的阴谋诡计,南方分明大胜,援军正在赶来,怎么可能大败亏输?快去!”众将应了一声,急奔了下去。随即吆喝声便在要塞内城墙上迅速扩散开,众将领着亲兵把士兵们手中的箭书都收缴了上去。
然而,箭书上的内容已经在士兵中间扩散开了,将军们虽然出面辟谣,可是士兵们依旧是将信将疑的。晚些时候,要塞大厅中,嵬名泰忧心忡忡地道:“燕云箭书上的内容不一定是假的啊!”嵬名虎熊瞪眼骂道:“放屁!照你这么说,咱们自己人传来的消息反而是假的咯?”嵬名泰看了一眼嵬名休哥,“大将军,按照常理来说的话,若南边燕云大军战败,这里的燕云军应当撤退才是,可是这边的燕云军却始终在锐意进攻,这不符合常理啊!唯一的解释便是,燕云箭书上的内容是真的!”
众将觉得嵬名泰说的有道理,小声议论起来,人人面露忧色。
嵬名虎熊没好气地道:“难道朝廷在骗我们?”嵬名泰皱眉道:“那倒不是,不过我觉得是不是南边的战事出现了变故?也许之前我们是在胜势之中,可是却突起变故被燕云扭转了战局也不一定啊!”众人觉得他说的这个情况很有可能,不由的看向嵬名休哥。
嵬名休哥却斩钉截铁地道:“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讨论的,就是燕云方面使出来的阴谋诡计,想要动摇我军的军心!!南方大胜,这一点毋庸置疑!”
众将听到嵬名休哥如此斩钉截铁的话语,不由的便感觉那箭书就是燕云的诡计,南方没有问题,其实大家本来就更倾向于认为那箭书上的内容是假的,因为燕云军射来箭书的目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众将不再有疑虑了,可是军中却并非如此,流言这种东西在传播的过程中是会不断放大不断变形的,到最后会变成妖魔鬼怪,骇人之极。此刻在士兵们之间流传的流言就已经变得十分骇人了,竟然说燕云军已经消灭了南边的主力部队,包围了兴庆府,这样的流言在士兵之间传播,无疑弄得人心慌慌。
夜深人静之时,嵬名休哥还站在地图前思忖着对策,突然听见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哭声,不由的大感讶异。于是离开大厅,听见哭声是从大厅左侧的屋角外传来的,于是走了过去。
来到附近,只见两个士兵正坐在一起哭泣,只听坐在左侧的那个士兵哽咽道:“娘还在兴庆府里,要是燕云军攻破了兴庆府,娘,娘会不会被,会不会……”右侧那个士兵也哽咽道:“我娘和姐姐也在兴庆府,我也担心啊!”
嵬名休哥不由的大为恼火,喝道:“你们胡说些什么?”两个士兵不知道嵬名休哥就站在他们身后,突然听到这喝声,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转过身来,手足无措地行了一礼:“大,大将军……”
嵬名休哥走上前,看了两名士兵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们两个胆敢在这里胡说八道,难道不知道军法森严吗?”
两个士兵心头一惊,情不自禁地便跪了下来,左边那个士兵急声道:“大将军容禀,我们,我们不敢胡说八道,只是,只是担心,担心家里的亲人!”“你们亲人都在都城,有什么好担心的!”西夏军制,各镇大将军及其亲兵的家眷亲属都被安排在兴庆府及其周边地区居住,这一来是为了表示荣宠,二来也有监视的意味,使得各镇大将不敢起反叛之心,也正因此,李清霞在政变成功控制了兴庆府之后,才能够立刻得到众将的忠心,这固然是因为李清霞的个人魅力,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各将的家属控制在李清霞的手中让他们不得不向她宣誓效忠。
右边那个士兵道:“可是,可是燕云军已经包围了兴庆府……”嵬名休哥眼睛一瞪,士兵一惊,剩下的话便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嵬名休哥没好气地问道:“谁告诉你们,兴庆府被燕云军包围了?”
左边那个士兵连忙道:“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嵬名休哥心里隐隐担心,正色道:“兴庆府好好的,南方我军大胜,燕云军已经大败亏输!你们说的那是谣言,不要信,更不可以传播!明白吗?”两个士兵连忙应诺。
嵬名休哥转身回到大厅中,不由的心烦意乱。走到书案后面坐了下来,发了会儿呆,随即叫来亲兵队长,下令道:“集合亲兵,我要去查看防务情况!”亲兵队长应了一声,奔了下去。片刻之后回来禀报道:“大将军,亲兵队已经集合完毕!”嵬名休哥起身离开了大厅。
嵬名休哥领着亲兵来到城墙上巡视,看见将士们都在那里交头接耳,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自然知道士兵们私下里都在说什么,不由的心中忧虑,随即下令众将士集合起来。看着面前难掩忧色的将士们,扬声道:“我知道有一个谣言在你们之间流传,你们以为兴庆府被包围了!我要告诉你们,绝没有这件事情,兴庆府好好的,南方已经大胜,燕云已经大败,陛下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兴庆府怎么可能有事?你们是知道本大将军为人的,向来说一不二,我说的话,你们难道还不相信吗?”
众军士听到这话,想起大将军平素的为人,不由的便相信了嵬名休哥的言语,原本忧虑惶急的情绪平复了不少。一名士兵大声问道:“大将军,既然兴庆府无恙,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流言呢?”其他士兵也感到奇怪。
嵬名休哥道:“这个流言就是从今天白天燕云军射来的箭书来的!那是燕云的诡计,他们没本事打下堡垒,便想出这种诡计来,想要骗得咱们无心战斗自己放弃城堡,咱们可不能上这个当!”
众军士觉得大将军说的有道理,可是依旧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还是有些担心。嵬名休哥明白众军的心情,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希望南边尽快有好消息传来,援军尽快赶到,那样的话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第二天早上,消息便来了,嵬名休哥看见奔进来的斥候,急声问道:“援军到了吗?”那斥候朝嵬名休哥行了一礼,急声道:“大将军,原本前来顺化堡的援军突然接到陛下的急令,已经转向返回克夷门去了!”
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话,都是悚然一惊,心中不由的升起不好的预感来,嵬名休哥气急败坏地问道:“援军为何突然离去,莫不是嵬名济给我使绊子?”嵬名休哥焦急之下认为嵬名济公报私仇。
斥候连忙道:“这是陛下传下的急令,并非嵬名济大将军擅自做为!听说,听说南边局势不太好!”嵬名休哥紧皱起眉头,众将小声议论开来,人人面有忧色。就在这时,一名亲兵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奔了进来,禀报道:“大将军,陛下信使到了!”嵬名休哥心头一动,看了那个信使一眼,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信使面前,右手按胸躬身拜道:“嵬名休哥恭祝陛下圣安!”
信使右手托着一只尺来长的木匣,左手前伸,“大将军不必多礼!”嵬名休哥直起腰来,急声问道;“大人,南边的战况究竟如何了?”
信使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南边的战况不是太好啊!引君入瓮之计未能成功,被那杨延昭识破了,竟以高虎佯动铁门关,主力却疾驱盐州,接连两战,野利遇乞的大军全军覆没,盐州失守!……”
嵬名休哥等人心里虽然都有不好的预感,可是听了信使的话依旧不禁大吃一惊,嵬名休哥难以置信地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信使道:“大将军也不必过于担心了,虽然盐州失守,不过厄庞大将军却成功攻占了银州,目前正与高虎所部僵持,而李存孝大将军则率领雪山军精锐出铁门关,围攻宥州,陛下则亲帅四十万大军屯兵西平府,准备与杨延昭大军决战!就目前局势而言,对于我军其实还是有利的!”
众人听了信使的话,不由的稍稍松了口气,嵬名休哥思忖道:“如此看来,南边局势对于我军确实还是有利的!高虎和杨延昭主力被牵制在左右两边,若李存孝大将军能够攻破宥州,便可直驱长城岭,切断燕云军的退路,这一仗便胜了!”
信使点头道:“正是如此!”随即将手中的木匣子递了过去,“这是陛下交给大将军的亲笔书信!”嵬名休哥连忙躬身,伸出双手。信使将木匣交到了嵬名休哥的手中,说道:“本使信已经送到,这便告辞了!”嵬名休哥连忙道:“我送大人!”随即便将信使送出了行营,行礼作别,待信使一行人去了,这才转身回到大厅中间。
嵬名休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木匣,取出一卷黄绸卷轴,展开来看了一遍,皱起眉头,眉宇间充满了忧愁之色。抬起头来看了众将一眼,众将正焦急地注视着他。嵬名休哥皱眉道:“陛下说,他要集中力量对付燕云军,因此便无法给我们派遣援军了!陛下的意思是,顺化堡垒,能守则守,不能守,便退往南边的克夷门。”
众将互望了一眼,都感到有些为难,留下吧,以两三千人马对抗燕云二十万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一个弄不好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可要放弃吧,这样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嵬名休哥见众将都没有说话,于是问道:“你们的看法呢?”
众将互望了一眼,很默契地一起行礼道:“我等紧遵大将军军令!”嵬名休哥有些郁闷,他还想别人来替自己下决心呢,却没想到众将把皮球踢还给了自己。犹豫了片刻,用十分不确定的语气道:“还是留守顺化堡吧!”经过了这一天一夜之后,嵬名休哥也没有了刚退下来时那种誓与堡垒共存亡的气概了,或许是因为耶律寒雨给她来了这封书信的缘故。
李清霞书信的内容,不知被谁传到了军中,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军心立时又大动起来。嵬名休哥得到消息,赶紧前往军营稳定军心,然而这一次却完全没有了昨夜的效果,收效甚微,看士兵们的神情就知道,每个人根本就没把嵬名休哥的话听进去,心中充满了惶恐不安。面对这样的情况嵬名休哥感到孤军守卫顺化堡垒只能是死路一条,于是心生放弃顺化堡的念头来。而恰在此时,哨兵传来消息,说一支燕云船队突然离开水寨溯江而上,越过了顺化堡垒。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