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些在革命时期呼风唤雨的存在还是发国难财的面粉商人,叛逆的主教,嘴上说着绝对忠诚的将军,瞧不起平民的法学精英,这些人结成了公开的俱乐部,开始为了自己的利益活动起来,而对外,他们则以社会契约、法治精神、民意代表作为自己神圣的法衣,让王家豢养的密探们也处于难以下手的立场。
这些新贵宣称自己与民众现在一起,但剥削起自己的法兰西同胞来甚至比土地封建主们更恶毒,他们是进步势力的代言人,但进步与善恶无缘,他们进步之处是在剥削人的效率上,这让他们与蒙特沃里之流的佩剑贵族们争夺劳动力的时候处于优势地位。
因而,蒙特沃里伯爵在谈论巴黎的工人们时,那些手工作坊和机器的时候总是愤愤不平,把工人们形容的“丑陋而强壮”。如果全巴黎的工人都跑到伯爵名下的土地去打工劳作,同样全年无休,同样存不住钱,同样精神庸俗,但蒙特沃里伯爵眼里,巴黎的市民们绝对一个个都是美丽的天使。
看唐璜没有搭话,蒙特沃里伯爵愤愤不平的说道:“对这些丑陋而强壮的工人来说,其丑无比却力大无穷的伏尔甘(罗马神话),真是绝妙的象征。
这些工人,有了不起的机械头脑,干起活来耐心细致,百年中有一天会狰狞可怕,像爆炸物一般一触即燃。酒精已使他们对于革命的烈火早有了思想准备,他们相当机敏,只要碰到一个似是而非的字眼,在他们看来意味着“金钱和享乐”,他们就会燃烧起来!
一个巴黎市民发狂不可怕,一群巴黎市民发狂也只是个笑话,但当这些狂热分子从千百个阴暗的房间里奔涌,构筑街垒,狂呼酣战,哪怕国王也阻止不了他们!”
“你言重了,先生,巴黎法师协会会阻止这一切。”唐璜淡淡的回答。
超凡要素的存在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权柄与力量与金钱苟合,国内任何形式对社会的改造都注定是自上而下的,民众自己难以取得成功,毕竟……一个中级法师都能随便搓出来的连环闪电的效果和向人群里开炮的威力差不多。
“金钱的力量比我想象里更强势,”唐璜说出了自己的观察,“王权也好职业者也罢,都在金钱的力量里受益,他们更会牢靠的把握住这条坚固的锁链。
有人伸出手去讨钱,有人伸出手去接受合理的工钱,有人伸手接受付给巴黎各式卖yin的五个法郎,总之,接受来路正当或来路不正的金钱。
在我看来,市民们没事去酒馆买醉没什么不好,如果将这些人全部包括在内,巴黎下层人民共有三十万人。假如没有那些下等小酒馆,政府岂不是星期一发工资,星期二就要被推翻?
幸亏每个星期二,这些市井小民都痴痴呆呆,还没从享乐中清醒过来,就又囊空如洗,回去干活,光啃面包了。提前创造物质的需要,是他们的动力,对他们来说,这也习以为常了。
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圣贤,他们自己的完人,他们自己不为人知的本子王阿尔托莉雅酱。
这些人最完美地体现了小市民空想的力量,他们的生活概括了这帮小民的社会地位。他们在生活中,将思想与行动分割,意淫自己是英雄,是超人,是面面俱到的博物学家……
人幻想的时候都很快乐,而究其用途,人们的幻想并非为了将欢乐投入生活之中,而是为了调节痛苦的作用。
“金钱的威力是逐级衰减的,国王拿大臣用金钱拴住很有效果,但面对社会金字塔的最底层,本就一无所有的人们,你和他们谈金钱的锁链,就好像是让伺候苏丹后宫的奥斯曼黑人太监去逛红灯区一样。
他们的确在被现实迫害,但迫害他们的并非金钱,而是金钱迫害的人传递的迫害,来自社会第四阶层的迫害。”
说到这里的时候,蒙特沃里伯爵点了根烟,并非产自古巴,而是自己卷的卷烟,抽烟抽的凶最后都会走上DIY之路,一来是口味重,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香烟商品的味道能满足他们的口味,二来自己动手的时候可以加入个人的喜好。
就这一点来说,蒙特沃里伯爵的口味绝对是仰望星空级别的存在,因为他把香水的味道千百倍浓缩,最后变成了吲哚的气味,每当他吞吐烟气的时候,唐璜都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公共厕所。
玛德,怪不得你没朋友!唐璜在心里想。
好在唐璜有在衣服表面恒定空气清洁的法术,取决于他的心意随时都能开启或者关闭,之后,他以上厕所为借口暂时离开一会儿,看看蒙特沃里伯爵在搞什么鬼把戏。
令他失望的是,哪怕他以便秘患者的速度回来,中间一直在监视那个房间,蒙特沃里伯爵也只是抽烟打量着挂在墙壁上的长剑,并从后面的暗格里拿出肥宅快乐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非常没品的张开嘴巴打了个响亮的嗝。
自打唐璜用肥仔快乐水招待各路客人之后,上流阶层肥宅快乐水就取代了荷lan水(一种含有微量二氧化碳的矿泉水)成为一种有品味的象征。
所谓品味,其实与产量直接挂钩,当唐璜刻意控制肥宅快乐水的流出,并对配方与生产工具进行严格保密,并借助公权力打击盗版的时候,肥宅快乐水也可以成为奢侈品,奢侈就是品味。
确实,肥宅快乐水一直喝一直爽,爽完打嗝更加爽,也因为会打嗝,不太适合在外人面前一口气喝太多,只能自己偷偷享受一次喝半瓶的快乐,但至于用吲哚味的香烟当借口吗?!
等唐璜回来的时候,屋子里无论是吲哚味还是肥宅快乐水的味道都在进入宫廷法师的鼻腔之前就被他自己的法术净化了。
“好了,在第五阶层之后让我们来谈谈第四阶层,嗝~”
蒙特沃里伯爵掩住嘴巴,不过声音还是清晰的表明了他的动作,不过身为骑墙派,厚脸皮是蒙特沃里伯爵必点的技能。
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说道:“法国的社会结构是金字塔也是五层高的公寓,越过最肮脏混乱的一楼,来到二楼之后,这里住的是批发商及其伙计们、职员、经营小小的钱庄却大为正直的人、无赖泼皮、注定受苦受难的灵魂、头等和最下等的办事员、执达员文书、诉讼代理人、公证人,还有不断活动、绞尽脑汁、进行投机的布尔乔亚们。
比起下一层和上一层,小布尔乔亚们是最复杂的一个群体,他们爱国也恨国,是民族主义分子也是反民族主义分子,是聪慧善良的人,也是又蠢又坏的人,你不知道一个口头上爱国的小布尔乔亚心里想的什么主义,也不知道一个整天批判别人的小布尔乔亚是否以同样的标准要求自己。
反战等于反战败,反侵略等于反被侵略,反贪污等于反对自己没机会贪污,反特权是反自己没特权。双重标准,或者单方面对自己有利的解释是一种困扰了人类十个千年的精神疾病,也是小布尔乔亚们丑恶嘴脸的体现,他们凑在一起,用直肠代替了脑袋思考。
小布尔乔亚们对巴黎的每一个有利可图之处,都仔细地加以琢磨,同时又提防着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囤积食品,将洒满工人们血汗的产品集中起来,将南方的水果、大西洋的水产、阳光普照的河岸生产的好酒,装成箱,集成桶,运到黑暗的地窖里储存,这时候他们反而巴望着不幸快点降临,好让自己能在末日里活的比别人更幸福。
小布尔乔亚们的手也伸向东方国家:土耳其人和俄罗斯人对于他们自己生产的披肩不当一回事,而小布尔乔亚们把其当成了他们“精致生活”里的一件道具,将披肩收购来,再去某某地方发表一番“拥有土耳其披肩是一种怎样的体验”的言论,优越满满;
他们到处搜刮,手一直伸到英属印度。然后就躺在床上等待货物出手,追逐利润,提前兑付票据,将一叠叠的票子卷起装进钱箱,恨不得把整个巴黎都拆散包装起来,装上车辆;
他们窥视着儿童那反复无常的打闹,打探着成年人心血来潮的需要和恶习,挖空心思找出别人的疾患却又藏在心里不说话,尽管这并不能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也不能在生活变糟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应对,可他们依然把过多的精力浪费在观察别人身上——就是这样,他们虽不像工人那样酗酒,也不必在流水线上667,也不到城边的泥沼中打滚,却也个个精疲力尽。
他们的精神把肉体的弦绷得紧紧的,他们的肉体也把精神的弦绷得紧紧的,肉体与精神互相伤害,于是失眠、焦虑、抑郁伴随着他们,占据他们虚荣与空虚的心灵成为一种疾病。
他们情感枯竭,再没有任何欲望,完全疲于奔命。贵族阶级大叫“我全都要.jpg”,那种专横暴虐,就是毫无止境地要求创造物质,然后聚拢起来被一口气消耗。
“就像我们现在做的一样。”
唐璜举起加了薄荷的矿泉水,而蒙特沃里伯爵举起早已冷掉的红茶,两人碰杯,用饮料滋润了自己干燥的唇舌。
“维里埃先生,你对小布尔乔亚们有何看法?”
“你对小市民们充满了憎恨,但我觉得他们也蛮可怜的。”唐璜摇了摇头,“你说底层人创造了无穷无尽的物质给上层人消耗。这创造物质的天平无情摇摆,使最底层市民们的肉体遭到摧残。
同样,私利的鞭笞,野心的抽打,对小布尔乔亚们也完成了肌体的扭曲。所以,这个阶层也同样为了服从享乐或金钱这个无处不在的主子,必须吞噬时间,挤压时间,在一天中找出二十六小时以上的时间来。
神经过度疲劳,透支活力,累垮身体,为得到两年病态的安逸,卖掉了垂暮三十年的寿命。
这是法兰西政府希望巴黎市民们存活的状态,这样巴黎市民们掏出三千法郎,为自己购买每年三百法郎、为期十年的年金时,最后政府财务部门可能只需要支付一千五百法郎,因为那些小布尔乔亚们在退休之后,一般也只有五年好活了。
他们与工人之间的差别只在于:一个工人,当他营养不良达到晚期、不可救药时会死在家里;而一个小布尔乔亚非要活下去不可时,他能够痴痴呆呆地勉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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