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再度把目光投向拉法耶特时,这位侯爵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到:“我会让巴黎方面,对这桩暴行发起最浩大的谴责的。但我也坚信鲁昂的司法界,对此案的判决不会让我等心寒。”
“万岁拉法耶特!万岁辛辛那提!”在场的人们都欢呼起来。
这样,拉法耶特一干军官,觉得胸前的美利坚精英勋章更加耀眼了。
“感谢侯爷,您让我们看到,真正正直的贵族还是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的。现在的法国,需要的是所有的阶层都团结在公理下,包括国王包括贵族包括有产者包括农民,一同为了法国的未来而前进。”
当菲利克斯说到这里时,听众出现了一个提问者,菲利克斯是记得他的,好像是鲁昂海洋森林法院的一名律师或书记官,矮胖矮胖的,脸上全是和善而坚定的表情,之前菲利克斯在奥拉托利学校演说时,这位第一个起来鼓掌。
只见这位发问道:“高丹先生,我们法国的情况是和美国有很大不同的,这您是知道的。”
菲利克斯点点头。
反正他刚才那番话,也是在恭维拉法耶特,顺带在扮演下农民的同情者角色。
“美国有许多未开垦的处女地,地是比人多的,他们的人民哪怕是没有任何财产,但只要凭靠勤劳和点点幸运,就能在数年后成为殷实的自耕农,甚至是种植园主。但法国,法国现在人口是两千五百万,土地已被分割殆尽。绝大部分的农民,只能依靠微薄的地产,就像绝大部分的手艺人,只有一个小店铺类似。我们国家的法律传统,赋予教会和贵族免于纳税的特权,还给了这两个等级广袤的土地。只有农民,对的,是农民,承担着各种各样的税金,他们要给国家缴纳直接税和间接税,要给贵族交税,还要给教会交大小什一税。我们的国家在之前的战争里虽然给予英格兰沉重打击,但也因此背负上几乎不可能还清的债务,国库告急,王上的财务大臣就像是走马灯般更换,不详征兆愈发强烈,贵族醉生梦死,教士寸土不让,农民满目疮痍,那么最后的负担,还是会被转嫁到最困苦最贫贱的农民头上?他们耕作世界上最单薄的那份土地,却偿付着最不公平最沉重的税金。也许拉法耶特侯爵和高丹先生您说得对,法兰西此后唯一的出路,是自由和平等,但我们国家的特权阶级会容让吗?他们愿意和农民均摊对国家的义务吗?如果他们不肯容让,那恶魔的力量会不会就此喷薄而出,毁灭我们的国家?”这个矮胖的法院雇员,越说越不平静,汗珠顺着急速起伏的下巴流下,将领口的丝巾染得通黄。
凉亭里的人们都沉默了。
旁观的艾米莉.德.拉夫托也似乎在等待着,“那个小镇青年会给出什么答案?我没记错的话,他是高丹家的,对吧?那个木器商人的儿子,夏多布里昂。”
“是的。”夏多布里昂只是这个回答。
“谈谈你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夏多布里昂。”艾米莉小姐来了兴趣。
“我在布列塔尼的田头看到过许多农民,他们在谷穗的掩映下出生,也在谷穗的掩映下死亡,用犁铧翻动着坟墓的土,也在为自己挖掘着坟墓,滚烫的汗水滴入秋天的雨,他挖出的沟正是身后唯一的纪念......”
“谈论这样的时政问题,用诗歌语言太不合适了。”艾米莉打断了一脸颓丧的夏多布里昂。
“绝对的平均又有什么用?农民还是那么一大块土,生于斯死于斯,就算免除了些许赋税,多余的粮食他们会拿来做什么,对的,多生几个孩子,将来守着原封不动的土地,张着空空的嘴巴,粮食很快又会入不敷出的,战争、压迫和恐慌趁势再起,又是个轮回。所以我从躺在摇篮的那刻起,就在向往着死亡,我来到这个世界干什么?既然我终得过去,那么借着早晨的清凉出发,早早到达,不是强似在重压下冒着白昼的炎热结束旅程吗?”
“天啦夏多布里昂,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厌世者。”但艾米莉的心境也被感染,她默想到贵族处境其实也是一样困难,看不到什么希望,夏多布里昂家族是这样,拉夫托家族也是这样的。
“你把我当作无所不能的天才了,这位先生。”凉亭讲坛上的菲利克斯最终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也不能说出来,他很清楚分寸,于是乎菲利克斯接下来把手,伸向衣冠楚楚的约翰.霍尔克,“还是让我们将目光回到圣德约镇好了,贵族和农民因为荒地森林权力的斗争,霍尔克先生会给出个完美的仲裁方案,那就是让巴黎木材商承包这片九百阿尔邦面积的森林,每年所得的四万里弗尔,均分给圣德约镇千余户人家,每户人家一年可得四十里弗尔,农民们可以用这笔钱投资田地,改善生活,兴修公共水利,购买新式农具,接受良好的公共教育,他们甚至可以以堂区为单位,平等地联合起来,以共同劳动实现人类的终极目标,那便是富裕。让我们感谢约翰.霍尔克先生!”
于是那个矮胖的法院雇员再度第一个站起来,情绪激动地鼓掌,他连连对身边人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拿破仑和布格连也服膺地鼓掌喝彩,接下来便是富兰克林,很快在场的人们都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掌声。
“他的这种平等论调,完全是伪装出来的,他的那番话多么面面俱到,对农民,对知识分子,对军官,乃至对贵族,都实施了欺骗。”艾米莉望着菲利克斯,犀利地下了评断。
“我们应该离开了。”夏多布里昂提议到。
可很快他和艾米莉看到,喝了过多潘趣酒的雷米萨,摇摇晃晃地踱步到凉亭舞场,当音乐旋律再度飞扬后,菲利克斯依旧得到梅小姐殷勤的共舞邀请——对此,穿着海军制服的雷米萨十分窝火,“先生,你已经独占这位美丽的舞伴一晚上了,也许这并不符合你口中的平等。”高大的他横在了菲利克斯与梅间,蛮狠地攻讦道。
“雷米萨.德.拉夫托?给你两个建议,第一个在你提出平等这个词眼前,请先尊重我选择舞伴的自由;第二个建议,麻烦你去喷泉那边醒醒酒。”梅.霍尔克很生气,接着把手搭在了菲利克斯的肩膀。
“你—怎—么—敢—!”雷米萨满脸涨红,酒精让他失却了理智,当即便举起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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