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古,这定是绰号,对不对?格拉古是古罗马最著名的保民官才对,已经死了许多年了。”熟悉普鲁塔克作品的拿破仑插嘴询问。
“他马上就要到了。”医学生茹雷掏出怀表,语气有点神秘,“他从不迟到。”
布格连和拿破仑顿时望着房门。
只有菲利克斯气定神闲。
果然到了约定时间往前两分钟,门开了。
竟然就是那位在奥拉托利学校和歌剧院花园,两次为菲利克斯演说鼓掌的,那个森林海洋法院的书记员,也就是那个矮胖矮胖的人物,他就是“格拉古”。
“弗朗西斯.巴贝夫您好,很高兴能加入到魔笛会里来。”菲利克斯立刻站起来,和这位热情握手,然后拥抱。
其实菲利克斯早就通过圣德约镇本堂神甫艾斯图尼,也就是巴贝夫的表弟,和对方建立了书信联系。
两次给菲利克斯捧场,都是巴贝夫有意为之的。
巴贝夫主编的《农民之友》系列文章,菲利克斯也早就阅读完毕。
对巴贝夫的某些思想主张,菲利克斯是同意的。
“现在我们魔笛会核心成员,已经有了茹雷、韦林、布格连、拿破仑、菲利克斯、拉多恩,还有我和艾斯图尼,共是八人。”巴贝夫坐到椅子上后,顾不上饮酒用餐,而是高兴地说下去,“这次我们不但取得了对乡居贵族哥昂.德.勃朗东的胜利,保障了圣德约农民对荒地森林的权益,甚至还增加了他们的收入。不过这样还不够,魔笛会得再接再励,而圣德约镇便是个理想的‘友好公社’的试验地。”
“好好谈谈,巴贝夫。”拉多恩先生一面在烟管里补充烟丝,一面如此说道。
“我已把友好公社的理论写成文章,投稿给了阿腊斯学院书记杜布瓦.德.福瑟先生,以期公开刊行发表,而学院成员马克西米连.罗伯斯庇尔先生则已私下给我回信,热情洋溢地赞同了我的主张。”巴贝夫这才喝了一大口甜烧酒。
罗伯斯庇尔,居然是他?
菲利克斯默不作声,这时房门轻轻推开,阿芳希娜送入了酒后的甜点,一大块烤好的橘子蛋糕,清香四溢。
于是巴贝夫继续说下去:“光有理论还不够,得像科学那样有实验才行,我想在圣德约做这个事业,那就是在这个镇子上的教会地产上,先建起个‘友好公社’,但我需要艾斯图尼及菲利克斯的帮助。”
说完,巴贝夫的目光转向菲利克斯。
这位弗朗西斯.巴贝夫,出身于庇卡底省的圣康坦城一户农民家庭,父亲兼任当地的盐仓小吏,母亲则是个不识字的女仆。圣康坦是法国有名的农业富庶区,那里的贵族数量较少,农业公社习惯根深蒂固,农民间互帮互助的风气源远流长,这对巴贝夫思想的影响极大,他没接受过什么正规教育,全靠自学成才,现在进入鲁昂的森林海洋法院当书记员,同时他还是名土地簿籍特派员。
“现在全法国的农民,有的已经生活在地狱里,还有的正在滑向地狱边缘,当农民全都饿死,这个国家还能有什么希望?农民有两个大敌,一个是王室,一个是贵族,前者横征暴敛,后者则直接压迫农民。我在当土地簿籍特派员时,许多大贵族,也包括鲁昂城的头面拉夫托家族,都来找过我,要我找寻或炮制些古老的封建契约,这些契约有的是几个世纪前的,本都湮没在动乱和战火中,可这群贵族却要把它们给复活,这样他们就有依据,重新把枷锁压在农民头上,榨取血汗,来维持他们肮脏寄生的日子。贵族,越临近灭亡,就越会反动,这是个定律。而王室,它的财政早已因多次战争而崩溃了,负债累累,庸劣无能的国王和王后一筹莫展,无论更换哪位财政大臣,都没法再从农民身上压榨出一个铜板,它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废除贵族和教会的特权,三个等级一同纳税。”
“可这样,法国王室的统治基础也会动荡,因贵族和教会是王室的支柱,如果它不向这两个等级征税,债务会灭亡巴黎王朝;而它向这两个等级征税,对方必然会拼得你死我活。”拿破仑对法国王室的憎恶,几乎是不加掩饰的,他很开心看到法国王室在进退维谷里,堕入耻辱的深渊,万劫不复。
“是的,我们这代人,将看到法国迎来自由平等的那天!”茹雷和韦林都喜形于色。
而沉默寡言的拉多恩先生吐了口烟,也说:“像美利坚那样,极好。”
“平等,不存在于表面的文字上,而在于富裕和劳动上。菲利克斯,所以我想在圣德约搞‘友好公社’。”
“公社的规模,您准备要多大?”菲利克斯靠在椅子上,语调平静而自信。
“五十人,四十人,甚至二十人都可以。”巴贝夫双眼发光。
“若是这个数目,原本圣德约教会地产的分成佃户,便已足够。他们都是无地农民,是比较好动员起来的,要是能让他们富裕,你的平等学说和农业公社理论便能得到很好的验证。”
“是,是的。”
“那么公社便不再是先前那种,教会将土地分割成均等的小块,让分成佃户们耕作的模式?”菲利克斯继续试探。
“当然不是。”巴贝夫情绪有些激动,“菲利克斯我的朋友,我先前极力反对的是,将农民土地集中起来,然后让资本家来经营,那样绝大部分的财富都会落入资本家的口袋,农民还是一贫如洗。但我也绝不会把土地分成小块,让农民个人去耕作,这样便又重新回归最低等的私有制了,并且是对土地资源最大的浪费。菲利克斯,茹雷,你们都是从小镇里走出来的,应该知道单户自耕农力量是多么孱弱。”说到这里巴贝夫不由自主地将双拳握紧,“必须联合劳动!是的,联合劳动,那样情况便会产生根本性不同。然后在分配上采取‘公仓制度’,劳动成果上交公仓,让每个劳动的农民都能平等享受收获的财富!”
看来,这位巴贝夫主张的是农村公社集体劳动制。
不过这只是分配上的平等主义啊,要是没有工业的扶持和刺激,没有产品的极大丰富,巴贝夫的设想也只能是种消极的平均主义。
菲利克斯如此暗忖,但他不会直接和巴贝夫争论的,做任何事都要因势利导,这是菲利克斯的风范,他很愉快地答应巴贝夫,不过他也提出个崭新的看法,“共同富裕是没错,但如何富裕起来,这倒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不知道诸位能不能听听我的计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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