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民们被菲利克斯收买时,机敏的燕隼哥昂,果断离开乡里,带着家人和管家小罗尔斯,到鲁昂城内的老宅里避风头,他已经知道霍尔克棉纺工厂的建立是不可遏制了,但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来拜访拉夫托伯爵了。
伯爵家的餐室有点古朴的感觉,靠西的墙壁上嵌着个落地的二十格窗,暗绿色的垂地窗帘被镀金的钩子拉开束起,外面是自家的草坪和花园,但这时候已经是夜晚,几乎看不到什么,东侧有两个无门板的拱门,只有带着罗马线条的门框,两处间是个壁炉,沾染了些古旧的油污和破损裂缝,壁炉搁架上摆着些陶瓷罐子,里面是拉夫托先祖们的骨灰,南北两面的墙壁较短,悬挂着的是各色油画像,壁纸是纯深绿色的,乌黑的长桌上,有四个八支光的烛台,但即便如此整个房间还是有点暗,角落处是个可开合的玻璃橱柜,艾米莉和哥哥雷米萨就坐在这里,伯爵坐在正北的位置,夫人和食客夏多布里昂则坐在另外边,对面坐着的,是与伯爵同为“蓝血会”成员的德.沙多达西伯爵夫妻,还有他俩的儿子,一个很胖的青年。
沙多达西家也是鲁昂西城的老派贵族,这对夫妻来赴宴时,妻子和儿子坐着马车,而丈夫则骑着马,马后面还搭着个衣帽架子,车轮边跟着四位穿着号衣的奴仆、佃农。
很显然,拉夫托伯爵想和沙多达西家结亲,对方的地产每年有两万五千里弗尔的收入,虽然不如己家,但毕竟同为贵族阶层,有天然的亲近感。
“妹妹,他看起来真的是,肥胖。”雷米萨举着刀叉,望着沙多达西家的公子,直言不讳。
幸亏伯爵夫人和夏多布里昂一直在和对方家庭攀谈,拉夫托伯爵则与沙多达西伯爵怒斥凡尔赛和第三等级,才没人注意到雷米萨的放肆而不礼貌的言论。
“我不会嫁给胖子的,因为众所周知,胖人是没有感情的。”艾米莉低声而决然地对哥哥说到。
“那你未来的丈夫,是该有我这样的身材吗?”雷米萨骄傲地指着自己那张漂亮的蠢脸。
“如果不是如你的脑子,那身材方面要求我可以大大放宽。”艾米莉苦恼地讥诮着。
哥哥雷米萨放声大笑起来。
而对边的沙多达西公子,母亲在和伯爵夫人交谈,父亲则和拉夫托伯爵交谈,自己和夏多布里昂又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只能落寞地坐在自己座椅上,看到雷米萨笑,他也巴结式地笑起来。
雷米萨顿时不笑了,沙多达西公子愣了愣,也收敛了笑容。
“天啦......”艾米莉简直无法忍受自己的蠢哥哥,还有同样蠢的相亲对象,她在心中冷笑着,就施展出千娇百媚的神色来,故意和夏多布里昂交谈,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凝目聆听,时不时优雅地进食同时,又托腮思考。
这让沙多达西公子如醉如痴,但又被拒之千里,因为艾米莉和夏多布里昂所谈论的,他根本无从插嘴,便只好杵着,屁股下的座椅在难堪和无聊里吱吱呀呀,摩擦着地板。
伯爵夫人敏锐地察觉这点,便对女儿轻咳两声,示意艾米莉要友善点。
可艾米莉这时心中满是怨毒,她想起先前“偷穿嫁衣事件”里母亲对自己的不支持,在恼火的状态下,就恶作剧似的突然询问沙多达西公子,意大利歌剧和绘画方面的问题。
沙多达西伯爵家的儿子神态有意思极了,当艾米莉突然对他说话时,他高兴地几乎浑身颤抖,但这些问题他又根本不懂就里,在憋红了脸后,也没法回答艾米莉。
“沙多达西先生,我认为上进心对于贵族而言,是很必要的,特别是修辞、文学和武艺这些方面。不过沙多达西先生,您平日里多打打猎也好啊!”艾米莉在烛光后眨着绿色的眼瞳,虽,她的容颜鲜艳而却非常冷酷,很难想象这样刻薄的话语是在她那小巧的嘴唇里吐露出来的。
沙多达西公子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吭,非常难堪。
所以乡居贵族哥昂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救了他。
面对哥昂的询问,拉夫托伯爵的脸色并不好看,如果他承认失败的话,他的自尊心不许可,但他如果回答哥昂,自己还有所得,还能拿到霍尔克家每年六七千里弗尔,那伯爵的自尊更不允许这样说,简直就是被大产业家打发的叫花子,哪里还像是鲁昂贵族里的翘楚?
这时科尔贝管家站在门侧,适时对乡居贵族哥昂说,战役也只是暂且告一段落,并且不算失败,爵爷对森林权益的主张这时应该还在巴黎高等法院里等待注册,至于那棉纺工厂,等它建好了再去攻击它,给敌人带来的毁伤不是更大吗?
哥昂冷哼了声,似乎对这种解释不太满意,但他还是给伯爵出了个新方策:“现在指望圣德约农民是没戏了,新传来的消息,我们的盟友,居伊和比鲁埃尔都被打垮了,前者被强行成为征税员,几乎破产,后者的执达吏职务被撤销了,圣德约已全是霍尔克的得力门客菲利克斯.高丹的小王国了,不管是堂区、北区还是南区的农户,全都对他唯马首是瞻。所以我们得另外寻找个可靠的集团,鼓动他们去攻击霍尔克家和高丹家。”
“菲利克斯?”伯爵抬起前额的层层皱纹,他应该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但原本在餐桌上谈论个不停的艾米莉,却突然收了声音。
整个餐室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伯爵。
“是圣德约小镇上的青年,他祖父是个改宗的胡格诺。”科尔贝介绍说。
“胡格诺?”拉夫托和沙多达西两个伯爵,都咬牙切齿地提起这个词汇来。
“是——哥昂老爷,听说菲利克斯现在是霍尔克家的得力干将,然后他很快就要去巴黎城读大学,对不对?”科尔贝转身说到。
哥昂稍微呆了下,然后说对的,接着他对伯爵说:“等菲利克斯离开鲁昂,我们就趁机动手,鲁昂城的织工行会可以用起来......”
“等等,趁着这个年轻人去巴黎前,直接先除去他不是更好吗?免得他从巴黎回来后,更难对付。”
这话森森地从科尔贝管家口中说出来。
拉夫托伯爵“啧”了声,抬起手指,摸摸自己光滑无须的下巴,脸上涂着的白粉,在烛火下格外惨然。
艾米莉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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