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菲奇又抱怨说,美国虽然独立,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他想找人合伙做生意,但却没有人愿合股,自己空有蒸汽船的蓝图,却无实现的机会。
“美国现在什么值钱呢?”菲利克斯问道。
乔纳森先生说当然是不动产了,富兰克林博士离开美国前,曾在波士顿和费城购买了几处地产,等他回国后价值已翻了三番,而菲奇则补充道,他来法国时也在边境地区买了一千六百英亩的荒地,以为投资。
菲利克斯摇摇头,对菲奇建议道,边境荒地不会值钱的,你美国和印第安人的冲突始终存在,那群红番会不由分说地突袭定居点,割下白人妇女儿童的头皮,谁敢在你的土地上投资呢?言毕菲利克斯建议说,“你好好把凡尔赛宫的这账单做好,让我满意的话,我替你找优厚的工作,不久你就能实现自己梦想。”
安顿好工程师菲奇后,菲利克斯又叫来瓶上好的烧酒,外带三支雪茄,和两位美国人畅饮起来,正式进入谈生意的环节。
“菲利克斯听我说,别信那群废奴主义者的诓骗,现在你不晓得美洲大陆和岛屿的种植园对棉布的需求量多大!”乔纳森先生喝了几杯后,舌头有点大,压低声音,“之前英国和法国的大臣,签订个<艾登条约>,你该知道吧?”
菲利克斯说是,他之前向梅小姐订购英式蒸汽机,就得益于这项条约的签署,否则英国实行技术壁垒的话,搞到蒸汽机真的有些困难。
“根据这条约,法国向英国出口葡萄酒、谷物时享受关税优惠,而英国向法国出口棉纺品、五金、羊毛制品享受关税优惠。该明白吧!你们法兰西就是个农业国,贵国农民除去种葡萄酿酒外,不从事任何经济作物的种植,这早晚会出大问题的......得了不说这些......霍尔克公司搞棉纺工厂,哪里能比得过英国的同类商品物美价廉?所以你们索性纺织粗棉布得了。”
“粗棉布是吗?”
“对,就是给‘乌木’穿的,乌木你知道吗?就是他妈的黑鬼。”乔纳森先生毫不避讳地说出这词眼,不愧是淳朴的美国人民,让菲利克斯顿时明白自己还生活在万恶的十八世纪末,“安的列斯群岛的种植园,哪个岛屿不是几万黑鬼在劳作?对不起,我说‘黑鬼’,菲利克斯你不会介意吧,毕竟你是法国人,法国人就好在这些地方较真。”
“没关系,我们骂英国人‘该死的’,骂德国人‘酸菜脑袋’,骂意大利人‘短一截儿’(意大利人个头比法国人还矮)。”
“那行,我们美国的乌木这几年也多起来,甭管是贩来的还是家生的,粗棉衣服最适合他们,不要精细的,没种植园主喜欢,英国佬的棉布太好了,你懂吗?”
“那戈尔塔勒斯公司,需要的是大批的,给乌木穿的,不需要印染的白粗棉布,我这样说准确吗?”
“对,你能代表霍尔克公司达成协议吗?我们只要货,船只不需要你们担心,戈尔塔勒斯公司在南特、波尔多的港口,人头非常熟。”
“来份二十万里弗尔的合同吧!”菲利克斯也很爽快。
两人立刻在口头上达成协约,“和美国人做生意就是舒心。”
这份合同通过了,菲利克斯和乔纳森就能抽佣金,百分之五,两人对半分,各五千里弗尔。
趁着热络,菲利克斯就问乔纳森先生,美国在法国的现任公使,你是认得的吧?
“当然,托马斯.杰斐逊先生。(杰斐逊接替富兰克林,担当驻法全权大使直到1789年)”
“那他对最近项链事件怎么看?会不会影响到法国和美国的外交和贸易?”菲利克斯伪装无意,试探道。
“杰斐逊先生绝不会落井下石,作出伤害两国友谊的行为,所以霍尔克公司尽管安心和戈尔塔勒斯公司做生意签合同。”
菲利克斯装作愣下,接着爽朗地大笑起来,再度握住乔纳森先生的手说:“这我可就放心了,您要知道,我庇护人约翰.霍尔克先生的大儿媳,是庞蒂耶夫尔公爵的女儿,而庞蒂耶夫尔公爵则是郎巴勒亲王夫人的公公,而郎巴勒亲王夫人,则是王后的至亲好友......”
“够了够了,我们美国人记不清你们法国几十个家族间的花花关系,明日你就和菲奇带领的工程队去便好,薪资我们公司先垫付,然后用贵司的货物抵充。”乔纳森先生听到菲利克斯绕来绕去,头都大了,烧酒恨不得全冲到脑袋中。
第二天,菲利克斯雇佣了数辆马车,和约翰.菲奇及其他几位工程师相伴,携带图纸、工具,出巴黎城,往其西南的凡尔赛宫而去。
但在之前,菲利克斯的车队先抵达的,是和凡尔赛近在咫尺的索城。
索城,是巴黎南郊的核心卫星城,和北郊的圣德尼斯城交相呼应,它被森林和溪流环抱着,风景宜人,定居人口远比圣德尼斯要少,大约只有一千多居民,大部分都是宫廷贵族,洛可可风格的宅院比比皆是。
最终在处灰白色的典雅楼房前,马车停了下来,“这就是法国国王住的地方吗?真气派嗷!”美国工程师约翰.菲奇下车,就抓下帽子,惊讶地叫起来。
“不,这里是郎巴勒亲王夫人的别墅。”
“这不是凡尔赛宫?”
“不,那宫殿应该还在西边。”
仆人们殷勤地将弧形的镀金大门给拉开,待到了楼房前,穿着雪白手套的他们向菲利克斯鞠躬,菲利克斯没动,约翰.菲奇急忙也鞠躬回礼,“亲王夫人,庞蒂耶夫尔小姐,圣于贝蒂小姐,马尔尚夫人,在会客室等候着先生您。”
菲利克斯随后便在两名不苟言笑的仆人引导下,先是转弯走入到前伸的侧楼中,约翰.菲奇东张西望,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地板上铺的是沉重的老式红色丝绒,窗户对面靠内的墙壁上,有烛龛,还有巨大的雕塑,外面虽然风和日丽,但侧楼在浓密树荫遮蔽下,反倒显得阴暗低沉,似乎代表着女主人的尊荣和威严。
走完了长长的侧楼走廊,又往左转,才算是走入到会客室。
德.郎巴勒亲王夫人,坐在雕花长椅上,而约翰.霍尔克的两位儿媳和年龄更大些的马尔尚夫人分居左右,仆人让菲利克斯停在室门口,等着亲王夫人的进一步指示。
看来亲王夫人还保持着老派贵族的仪范,她哪怕对出身平民的菲利克斯有友好的表示,也不会和对方坐在同一餐桌,和同一房间里。
贵族对平民的“友好”,也是居高临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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