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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蘅的一番劝解之言让未絮琢磨了好一阵乍听之下觉得荒唐大胆可仔细想来又无从反驳——谁说不是呢她有欢姐儿陪伴有娘家做靠山有薛府二奶奶的地位如此还能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又不像孟萝非得手里攥着权才舒坦。
可心中的惶恐之感为何仍旧挥之不去呢?未絮想啊想正要嚼出几分意思天已经黑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秋田进来道:“二爷在书房让二奶奶过去说话。”
未絮略有愣怔对镜整理了钗发迎烛前往穿过游廊见院中秋雨霖霖秋风飒飒瓦檐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刁钻的飞檐在夜雨中凄清冷落。书房的茜纱窗子透着萤烛微光红溶溶的好似颜色在纸上晕染散开。
未絮提裙款步而入绕过一扇博古架见薛洵坐在案前身上穿着官服脸色冷峻眉宇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二爷。”未絮看他这个样子有点害怕远远的行了个礼。
薛洵抬眸轻言道:“过来吧。”
她稍稍走了几步站在书桌前端。
薛洵伸出手:“到我这里来。”
未絮心下紧张低头走过去被他轻轻揽入了怀中她便坐在他腿上双手不自觉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近日瘦了。”薛洵注视她的脸呼吸浅浅喷洒在耳畔痒痒的仿佛被羽毛挠了下。
未絮说:“想你想的。”
闻言他很淡地笑了笑不接话只在灯光里垂着眼帘看她。未絮动情收拢胳膊紧紧将他抱住脸埋进他的颈窝喃喃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薛洵搂着她的腰缓缓轻拍了几下两人抱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年前让你抄的礼送清单上头有个提刑按察使江槐大人还记得吗?”
未絮莫名点点头。
他平缓道:“浙江按察使司衙门设在杭州也就是臬司衙门管着一省的刑狱诉讼江槐大人按官职我们习惯称他臬台大人便是掌这一省司法的提刑按察使他和我父亲是同科进士以前小的时候在南京我和大哥、三弟都曾在他门下习学他不仅是我的恩师当年我初入仕途因父亲避嫌靠他提携保举我才得以为官的。”
未絮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些只乖乖地“嗯”了一声。
“今日我收到了省里加急的文书”薛洵淡淡说着手指点了点桌上那道公文:“与你有些关系你打开看看吧。”
“我?”未絮万般诧异直起身子愣怔地望着他:“与我有关?”
“嗯。”
她不可置信的样子显得十分娇憨圆圆的大眼睛好似葡萄一般映着点点烛光更添几分柔媚。薛洵不由得摸了摸她的脸。
未絮迟疑地打开公文扫过一遍心下剧震又逐字逐句地看完继而烫手般丢开:“我我看不懂……”
薛洵道:“你认字的。”
她紧紧咬唇眼睛里露出无助的神情:“我不明白上面的意思……我哥哥怎么了?”
薛洵默了一会儿说:“柳未岚看上一个农家女子名唤万秀想纳她为妾但她已与陈家三郎订了亲怎么也不肯退婚。你哥哥见银子不好使便威逼万家那万秀和陈三郎惧于权势漏夜私奔了。可惜还没逃出苏州就被你哥哥带人给拦住那陈三郎虽孱弱但也有几分血性愤然抵抗一番结果被你哥哥骑马踩死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万秀也当场殉情而亡。”
未絮猛地站起身:“不会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薛洵平静道:“万秀父母早亡家中只有叔叔婶婶你哥哥拿钱打发了他们并买通仵作瞒过死因。可陈三郎的父母却不肯罢休将你哥哥告到了知府衙门。当时我并不知晓这件事我的上司张府台因柳家与薛家是姻亲又收了你哥哥二千两贿赂便将陈家的状告定为诬告还打了人家几十板子就此了事。”
未絮看着他。
薛洵指指那道公文:“三日前陈氏夫妇告到了省里一纸血状递进臬司衙门送到臬台大人手中。”
他也看着她:“恩师要我来查办这件案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未絮抿着嘴不言语。
薛洵拿起文书:“省里的人分两批约莫明日就到一批押送张府台去臬司衙门另一批负责协助我审讯柳未岚。”
未絮脑子一片空白:“哥哥他会怎样?”
薛洵没说话。
未絮忙摇头:“二爷你能不能……”
“不能。”他直言打断:“杀人偿命更何况这里头牵涉两条人命再加上贿赂官员如此胆大妄为谁能保他?臬台大人让我审理是对我的信任更是试探明白吗?陈家的讼状上说柳未岚依附权势强占良人你以为他们指的权势是谁?”
未絮啪嗒啪嗒掉眼泪:“可我哥哥我哥哥不是坏人……他平日虽有些纨绔做派但不可能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或许这里头还有什么偏差疏漏……”
薛洵道:“柳未岚是你兄长却不是他人的兄长你久在深闺哪里知道他在外头横行霸道的嘴脸?上次给你弄的人胞究竟是如何得来的你不妨回去问问你娘。”
“……”
“好了”他伸手拍拍她的脸:“回房休息吧我还有公文要看今晚住在书房。”
“二爷……”
“明日若有什么异动你不要插手”他疲惫地捏捏眉心:“等省里的人来了你哥哥即刻便会遭到逮捕届时你母亲或许会找你求助你心里有个底别吓着了知道吗?”
“……”
未絮浑浑噩噩回到房中心下惊痛久久无法平息。春喜见她目光发直泪痕点点忙问怎么回事她睁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夜渐深了窗外雨水不绝春喜进来说:“二爷已经睡下了。”
她攥着手问:“何时睡下的?”
春喜想了想:“三更。”
未絮早就坐不住了关上窗从柜子里找出几件暗色的旧衣裳换下一面吩咐春喜拿伞一面匆忙系好披风道:“别惊动旁人跟我出去一趟。”
“啊?去哪儿?”
“回家。”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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