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了晚安将要出门之际,李煦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回来问道:“阿婆,我想把旺财带去韶州,可以吗?”
“他呀……”老夫人似有些犹豫。
“他不成。”戚氏表示反对,“大郎你还是另挑一个吧,这个旺财他……“
戚氏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老夫人默叹了一声,说道:“让他去吧,这孩子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性子有些硬也是难免的,其实他本心并不坏。”
这么一说,戚氏也不好说什么了,反而顺着老夫人的话往下说道:“那也好,大郎一个人在外头,身边也确该有个心硬手狠的人。如此才不至吃亏。”
李煦很想问问戚氏旺财是个怎样心硬手狠的人,眼见老夫人哈欠连天的,不敢耽搁,重新道了晚安出门来。
本来还想去东院看望崔莺莺,想到天已晚,她可能已经睡下,遂作罢。
一宿无话。
二日一大早,杨宅却忽然就热闹起来,辰时刚过,太常少卿崔志的夫人岳氏突然登门造访,随行除独子崔玉栋外,还有管家、家仆四十人多人。众人挑的挑,抬的抬,拉的拉,各色箱笼摆满了杨宅的整个堂院。
清河崔家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正如李老三所说的随便拔根毛就让李煦升官发财,后事不愁了。
岳氏此来为两件事,其一是代儿子登门道谢来了,玄真观的事能顺利解决,儿子有惊无险平安无事,杨赞出力不小,她崔家是个知恩必报的人家,登门道谢自然是要的。至于为何头一个来李煦家,崔夫人自有她的计较。
崔夫人此来的第二个目的,是代丈夫来认崔莺莺做干女儿的,投书寄名的事昨日在饮宴上已经答应了李煦,论理应该杨家主动上门去投书,但崔夫人是个急性子、爽快人,觉得那些个繁文缛节以后再走不迟,她先过来看看自己的女儿再说。
至于崔玉栋答应贷给李煦三千贯钱的事,崔夫人没答应,她说既然是结义弟兄,区区三千贯还贷什么,权当我这个做长辈的赠你的盘缠吧。
除此之外,崔夫人另外封了一份孝敬给杨老夫人,认下崔莺莺做女儿,老夫人就是长辈,晚辈孝敬是应该的,钱也不多,三千贯。
待见了崔莺莺后,崔夫人越看越喜欢,甩手给了份见面礼,不多,也是三千贯。
再加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崔夫人这一出手就是整整一万贯!
李煦想到昨晚还在为沐家送来五百贯嫁妆而兴奋,这一比,沐家那点嫁妆实在算不得什么,什么殷实之家,与清河崔家这样的豪富相比,简直毛都不是。
崔夫人是个眼尖的人,进门时见杨宅在扫除院落,披红挂彩,一副迎接新人的样子,心里便留了意,待见了杨老夫人便问起何故,老夫人如实作答。崔夫人闻听李煦要娶妾,心里有些不快,便道:“没瞧出来,你小子原来也是个花心郎,我一个水灵灵的女儿给了你,你还不知足,吃着锅里看着碗里,是男人都一个德行。”
不给李煦辩解的机会,朝门外就喊了一嗓子:“如花、似玉,你们俩进来。”
一个丫鬟名唤如花,李煦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心知不妙,待人上来一看,我去,果然奇葩,再看似玉,我去,又是一朵奇葩。
两女子那长相且不说,憨、傻、呆、愣四大特征也是占全了,李煦对此唯剩苦笑而已。崔夫人却振振有词道:“你们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以为家里摆几个狐媚的小妖精是好事,那是吸人骨血的妖孽,一个男人整天沉溺于美色之中,那还好的了吗?你再瞧瞧这两个丫头,粗粗傻傻憨憨愣愣,瞅着难看,却是你的福分,这个道理我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倒请老夫人说说,我这话对也不对。”
老夫人道:“再至理名言不过了,被窝里藏俩夜叉,小鬼也要早出门。沉溺酒色之事再与我儿无干了。”
众下轰然大笑。
如花似玉懵懵懂懂的也跟着傻笑。
李煦望了眼二人,苦笑而已,有她二人在,哪怕外面下锥子,也不愿回家了。
崔夫人忍住笑,赞道:“老夫人高明人,这句话说的再透彻不过了。”忽又教训起她儿子来:“还有你,去西北两年,好的没学,土匪的勾当学了一箩筐,如今更长能耐了,喝醉酒扔茶壶玩,这回是你侥幸,有你诸位兄弟帮衬,不然,我看你怎么得了。”
老夫人一早已经听李煦说了昨日玄真观的事,只是李煦避重就轻,并没有提太和公主、突吐承璀、陈弘志这些人到场的事,老人家也就没觉得如何严重,此刻听崔夫人提起,便打圆场道:“罢了,罢了,昨儿他们去省里领官凭,心里爽快,干了些过头事,高兴嘛。”又虎着脸对崔玉栋说:“下回可不许这样了,看把你娘担心的。你以后是驸马爷了,皇家的女婿更要处处留神,时时在意了。否则怎做天下臣民的表率?”
崔玉栋应了声:“老夫人教训的是,我知罪了。”
崔夫人却不依不饶道:“光嘴上说有个甚用,要记在心里,昨日若非公主出面和诸位兄弟帮衬,那突吐承璀和陈弘志还不把你撕了煮了,那两个人都是吃人不眨眼的主儿。”
杨葛氏闻听这话,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望”了李煦一眼,虽然明知她什么也看不见,李煦却还是凛然一惊。
崔夫人忙着教训她儿子,没注意到杨老夫人吃惊的表情,教训完崔玉栋后,她便又和老夫人商量起杨赞和崔莺莺的婚事来,谈笑之间,婚期定了下来了,本月二十六日。满打满算也只有四天的准备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内要筹办起一桩风风光光的婚礼来,绝非易事,于是岳氏发话让崔玉栋过来帮衬。当然,崔大公子也非三头六臂,一个人又能出多大力?岳氏这么说不过是个幌子,崔玉栋是杨赞的结义兄弟,过来帮忙是分内之事,崔玉栋出面了,崔家的强大势力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介入进来,在长安城还有崔家办不成的事吗?
鉴于下午就要抬沐雅馨过门,为了避免尴尬,崔夫人索性带着崔莺莺一道回府去了。
尽管沐家已经自愿放弃要杨家用平妻之礼迎娶沐雅馨过门,杨老夫人和戚氏、杨福商议后还是决定办的风光一点。
他们所谓的风光,在李煦看来都不好意思抬头了,一乘两人小轿,抬杆上拴了两朵红绸花,两个穿着干干净净的家丁抬着聘礼,一个衣着光鲜、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媒婆在前面引路。
迎亲小队抬着轿子出坊西门,绕丰邑坊一周,过坊南门时,媒婆从袖子里掏出两把糖果撒在地上,招惹的一干看热闹的人哄抢,绕到东门,入内,在十字街,媒婆再起撒出一把糖果,孩童们又是一阵争抢。
此后,花轿折转向北,一路出了北门,停住,撒第三把糖果,在众孩童的争抢中,进北门内右拐,沿着靠近坊墙的小街直趋沐家大门,循例叫门。
沐家把遮了红盖头的女儿送出来,扶上花轿,雇请的乐队则跟在后面吹吹打打,沿着来时路线还回杨宅,前后不到两个时辰。
此刻的杨宅人山人海,看热闹的左邻右舍,来道贺的亲友,把门楼挤的咯咯作响。事出突然,刘默彤、石雄、李老三过午就赶过来帮忙,未时刚到,锦衣社的二当家郭仲恭、军师梅榕也来了,随行带着自家的管家,说是来帮忙的,几个管家内外瞅了一眼,对各自家主说没法帮忙,杨宅太小,人太多,只怕越帮越乱。
郭仲恭就赶紧把人打发了,开始埋怨杨赞没早跟他说,说要是你早说纳妾,我就把丰乐坊的那所闲置的宅子送给你,专给小的住,免得小的大的整天吵吵闹闹坏了家法。
梅榕一听这话,以“纤纤玉手”掩嘴,笑骂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娶一个,娶一个丢一个,人多了能不吵吵闹闹吗?杨兄弟是可有情有义的人,纳妾回来那是守着过日子的。像你这样的浪子,就该像玉栋那样尚位公主,管你个死死的。”
梅榕的那双手不仅白皙纤细胜女子,那微微翘起的兰花指更是女态十足,跟郭仲恭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戳上两下,那神态像极了一个幽怨的妇人责怪自己花心的郎君。
石雄连忙咳嗽了一声,黑着脸道:“两位秀恩爱,后园有柴房,今日这大喜的日子,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吧。”
郭仲恭闻言嘿嘿一笑,毫不在意。梅榕却恼了,白皙的脸憋的通红,蓦地一声大吼:“****的石雄,你敢笑话我,我要跟你没完。”伸出纤纤一指朝石雄戳来,石雄大笑躲开去。梅榕不肯罢休,挥拳殴击,石雄再躲,二人打打闹闹间。郭仲恭凑到李煦身边,碰了碰他的手臂,悄声问道:“这么急着纳过门,该不是肚子里有了吧?”
李煦问他:“我前天回的长安,此前两年一直在西北,请教郭兄她肚子里怎么会有,又会有什么?”
郭仲恭咬了咬手指头,把头一缩,默默地走开了。
李煦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感概堂堂的锦衣社二当家就这智商,忽然听到一阵乐声,派出去的迎亲花轿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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