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泰面如灰土,捕头却是勃然大怒,大吼一声:“反了他们,统统给我拿下!”
李煦急喝一声:“且慢来。”快步行到吴世泰面前,附耳嘀咕了两声,吴世泰脸色一变,锐气顿消,颓然地向那个捕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放行。
待老胡一行人走后,吴世泰向李煦拱拱手说道:“事涉逆匪,这桩案子兄弟管不了了,今晚就要移交京兆府。杨兄弟方才出言提点,兄弟感激不尽,兄弟上任不足十天,人头不熟,差点闯了大祸。”言罢,脸色灰黑,双手竟是微微发抖。
考虑到杨赞大婚在即,吴世泰做了最稳妥的打算,努力将这桩凶杀案带产生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赶在张灯之前,长安县和京兆府在杨宅做了交割,吴世泰带着人撤走,京兆府循例重新查勘了现场,仵作对尸体又做了检验,留下一名张姓捕头带着四名捕快守夜。过不了片刻,又来了一拨工匠,带着斧凿,绳索,扛着木料、芦席卷,说要在杨宅庭院里搭一个芦席棚,为尸体遮风挡雨。
李煦责问他尸体既然已经检验,为何不带去停尸房,而要留在民宅,张捕头吭吭哧哧,顾左右而言他。
李煦见他这幅神色知道他是想索取贿赂,有心不给吧,又恐因此惊扰的家宅不宁,遂拿出十贯钱打发众人出门,张捕头一人独吞五贯,将剩下的分给众人,正要打道回府。忽然情势大变,一个姓王的捕头领着七个捕快健步而来,将张姓捕头叫过去嘀咕了两声,二人遂打发了工匠,把尸体抬到了酱菜房,锁了门户,一行十三名捕快持刀守卫在院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李煦责问那王捕头此为何意,王捕头不耐烦地说道:“事涉谋逆大罪,上峰有命事发现场不可破坏了,杨参军,卑下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一切遵上命行事,得罪之处万望谅解。”
这王姓捕头地位显然在张捕头之上,他这一开口,张捕头也缩了脑袋,悄悄地把钱退还给李煦,刚才谈妥的条件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李煦怒不可遏,正要喝止,刘默彤却扯了他一把,微笑道:“你不必动怒,马上就有人为你出头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两队铁甲神策军卒便锵锵地开进了杨宅。领头的两人,一个面庞白净的校尉,另一个却是面庞黝黑的军校,仔细一看那黑脸军校分明就是鞋匠老胡的手下韩五。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穿了身甲衣后,韩五看起来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哪里还像半点落魄鞋匠的样子。
白面校尉瞄了眼王、张二捕头,从袖子里取出一纸公文在二人面前晃了下,说道:“这件案子我们神策右军接手操办,你们京兆府就别管了。”
王捕头看过那纸公文后,嘿嘿一笑,将公文拍还回去,冷笑道:“你什么意思,拿右军的行文管我们的京兆府的事?这长安城里发生的命案,哪桩不归我们京兆府管?就是大内出了案子我们也有权过问吧?”
那白面校尉把手中的公文抖了抖说:“你瞧清楚没有,这可是涉及兄弟会的案子,朝廷早有明诏,涉及兄弟会的案子我神策军有权办理。”
王捕头道:“你说的没错,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也同样能办理,我京兆府也可以呀,圣旨又没说事涉兄弟会的案子一定要神策军法司办理呢,若是没有,拿你神策右军的行缉捕文书管我京兆府的事,怕就有些不妥当了吧。”
白面校尉吃他这一呛,登时哑口无言。兄弟会自在永贞年间被定为反逆后,案子各州、府,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神策两军都有权抓捕审讯。既然是都有权审讯,那就是谁捞到谁的。眼下这桩案子,天下司假借神策军法司之手要管,京兆府自然也不肯放,方才为了争夺那个叫什么沈笑的人,两家已经火拼了一场。
已经败了一阵的京兆府如何肯再把陈玉的尸体拱手相让,有这具尸体在手,这桩案子他们就能插上一手,将来也能分一杯羹,丢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这白面校尉回头望了韩五一眼,心里想:我怎么说来着,此事根本就行不通么,你还偏要拽着我来,怎么样,我是没招了,你有什么招使出来吧。
天下司本身没有执法权,要想办理公案,就只能假借其他法司的名义,诸法司中与神策两军法司最亲,故而两家合作最多。但熟归熟,究竟还不是一家,这一遇到麻烦,神策军的法司判官果断把头一缩,顿时就把麻烦全推给了天下司的韩五。
韩五明了他的心思,却是微微一笑,抬手指定王姓捕头身边的一个圆脸捕快说:“我怀疑这个人跟兄弟会有勾结,带他回去问话。”
“哈哈哈……”王姓捕头似乎听到了一件极其可笑的事,不觉仰天大笑起来,其余十二名捕快也跟着大笑起来。笑声未毕,韩五身后的两队铁甲卫卒忽然锵锵开动,如两条钢铁巨蟒,霎时间将京兆府的十三名捕快团团围住。
王姓捕头色厉内荏地狂叫道:“你们想干什么?袭击朝廷捕快类同造反,知不知道?”
一名铁卫阴着脸走到他面前,手中流星锤骤然出手,照着那圆脸捕快的面门就是一锤,“呜哇”一声,那捕快仰面跌翻在地,嘴一张,满口的血水,满嘴的碎牙。不及哀嚎,就被那铁卫一脚踏住胸膛,手中流星锤又举了起来。
李煦忙喝了声住手,却对韩五道:“你带他出去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却何必弄脏我的院子。”韩五阴着脸没有吭声,使流星锤的铁卫抬起脚,向左右丢了个眼色,两名铁卫拧住那捕快的胳膊拖着就走。
圆脸捕快望着王、张二捕头哀求道:“救我,救我。”说话时,嘴里的碎牙混着血水犹自一颗颗往下落。
众皆骇然,韩五得意地望着面如黑土的王、张二捕头,嘻嘻笑道:“二位捕头,我们现在可以把这尸体带回去了吗?”王捕头形如木偶,张捕头呆若木鸡,哪敢吱声?
“你们都说我们神策军行事霸道,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像这种不识相的东西,你不霸道点成吗?我们的坏脾气还不都是被你们逼出来的,啊哟喂……”
韩五狂笑一阵,威风抖完了,却将李煦叫到一边,说:“朱天邦现今在我们手上,陈玉死了,这功劳大半就归了你,你可不能一个人独吞哟。今晚好好想想,明日上面问起来该怎么应答。啊,哈哈……”韩五用指节在李煦胸膛上轻轻地一敲,得意洋洋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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