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拧着眉头,故作深沉的样子。像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你呀,是被他们被蒙蔽了,活着糊涂,死了冤枉!‘偷天计’是兄弟会天字第一号的大事,偏偏就选中了你?你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哈,那你就错了,像你这样被他们愚弄的傻瓜,我们早已见怪不怪了,一年之间也不知道要杀多少。
“你们的人字位大执事精明着呢,他撒出一百个小鱼来,任你随便抓,你有天罗地网,捕不了他鱼多呀,总会有漏网的那么一两条钻进天下司来,偷天是个笑话,却足以闹的我们疑神疑鬼,人心惶惶,这才是‘偷天计’最可恨之处。
“较真的说起来,所谓的偷天计不过是他们玩的匹敌之计,离间之计,每年找几百个像你这个的倒霉蛋。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我们疲于奔命、人仰马翻,想来又何乐而不为呢。只苦了兄弟你们,死了一茬又一茬,唉,都说天下司狠辣,比之他们,我们也算仁慈的了。劝你别在做无谓的狡辩,待会到地方,你跪下来给监刑磕个头,我呢,在你脖子上扎个空,血一时就能流尽,不等我们把土填齐,你就死了,全无一丝一毫的痛苦。相信我,我‘快刀韩’绝非浪得虚名,一刀下去保管你没有一点痛苦。”
李煦道:“你不好好执行家法,监刑会不会怪罪你?”
韩五道:“活埋这勾当,太缺德,干多了会损阴德。他们不会怪罪的。”
李煦道:“韩兄如此大恩大德,兄弟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韩五把头直摇,说:“你要真想报答我什么,那就看在兄弟没有为难你的份上,死后化作厉鬼别来寻我的晦气便是。”
李煦说:“韩兄如此仗义,何不让我再见一见小使呢。小弟情愿倾家荡产报答你,小弟跟刘默彤在西北军营两年,朝夕相处,或许被他看出了点马脚也难说啊。他这分明是在借刀杀人嘛,临死拉个垫背的。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你让我见见小使,若他老人家也要杀我,我死而无憾。”
韩五道:“兄弟,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抵死不认,你有意思吗?”
李煦道:“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韩五道:“冤不冤枉,我也管不了,我么,只是来奉命惩办你,除非你能告诉我他们的大执事在哪,否则我是不会带你回去见小使的。”
李煦道:“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一个眼线几时见过他们的大执事?”
韩五道:“没有大执事可以出卖,别的人有没有,总要拿出个有分量的来出卖嘛。”
李熙摇了摇头。
韩五一只手搭在李煦肩上说:“那就别废话了,走吧,那边的坑该挖好了。”
韩五推着李煦走入黑松林,磕磕绊绊走了一里地,是一处林中空地,两个青衣汉子正拄着镐头、铁锹正在闲聊,在他们的面前挖了一个土坑,大小恰巧可以躺一个人进去。
眼见韩五把李煦带来。一个脸上有痣的长脸汉子笑骂道:“老五,你****的一早叫我们来挖坑,准备埋谁呀。”
韩五咧着嘴道:“埋人总胜过被人埋,你们俩就别抱怨了,此番抓了两条大鱼,今冬你们的柴米酒肉钱都有着落了。”
有痣者嘿嘿一笑,口发不屑之声道:“有好处也让你们半途给截留了,落到我们手上还剩什么,酒肉怕是没指望了,有口面粥喝我就心满意足了。”
有痣者说话的口音是地道的长安腔,这让李煦心里一沉。韩五点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所说的事也入情入理,丝毫没有可疑的地方,单凭这一点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李煦恨沉重,一切的一切竟来的如此突兀,让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李煦觉得头昏目眩,恍恍惚惚似在梦中。
有痣者瞄了眼李煦,惊叫道:“瞧呀,这位贵人脸上都是虚汗,是给吓的吧,哈哈,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哈哈。”
韩五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啰里啰嗦的,早早埋了我们还回城去。”
一直没有吭声的麻脸汉子此刻忽而悠悠说道:“杀人之人死后是要下地狱的,把人活埋却是连地狱也不收,老五,人是你带来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麻脸汉子说完,丢下手中铁锹往树林里走去,有痣者呼喊道:“麻子,你这就不仗义了吧,老五这也是奉命行事嘛,你就算不帮忙也别走啊,执行家法的时候得有人监刑的。”
麻脸汉子头也不回地说:“你不是个人吗,你瞧着就行了。我去看看他们的棺材怎么还没运来,一个大活人让你们给埋了,连口棺材都不给。折损阳寿的玩意儿。”一声不吭,走入林中。
韩五问脸上长痣的大汉:“你们还带棺材来了?谁的主意?”
有痣者道:“上回在西苑埋了一个,用芦席裹的,后来让野狗刨出来,肠子拖的到处都是,上面把麻子逮到一顿狠骂,哪还敢造次。”
韩五道:“有棺材就好,那就不必捆手捆脚了吧。”
有痣者问:“他身上会不会带刀子,别让他把棺材撬开了。”
韩五把从李煦身上搜出的小刀晃了晃:“有一把,在这呢。”
有痣者点点头:“那就好,杀鸡宰鹅前还解开绑绳呢,他好歹也是个大活人。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又有人要做寡妇咯。”
麻脸汉子去不多久,扛回了一口棺材,薄薄的四块木板钉,木板与木板间还露着空隙。
有痣者把手指头塞进缝隙里,进进出出十分便利,却就嚷道:“麻子,你收了他多少钱,要做手脚,把钱拿出来大家分了了账。”
麻子白了他一眼,没理他,把棺材放进坑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棺材就这一口,你要不要?不要我扔河里了。”
有痣者道:“要,要,要,怎么不要,有总比没有强。”二人合力把棺材放进坑里,不大不小正正好,麻子拍拍手,哼了一声,依旧头也不回地去了。
有痣者讪讪地笑道:“看来麻子没做手脚,哈哈。”
韩五让李煦跪在坑边,李煦不肯,脸上有痣的汉子说:“兄弟你就别硬挺了,活埋这家法虽说不地道,却是极公平的,别的家法协理一个人说了算,唯有这活埋的家法得小使和主书亲自审验,末了还得讨判官一个判字,说起来你是一点也不冤呐。”
又问韩五:“这家伙犯了什么过错。”
韩五喝道:“不该问的别问。”
那汉子果然不问了,只是拄着铁锹百无聊赖地望着。
韩五最后问李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么?”
李煦笑嘻嘻问:“你能带我去见协理吗?”
韩五摇摇头,李煦又道:“那你能放我走吗?”
韩五还是摇摇头,李煦把眼一闭,道:“赏我个痛快吧。”
韩五点点头,朝对面那个脸上有痣的汉子飞了一眼,待那汉子侧过脸去,韩五道声:“对不住了。”一直在指间绕动的小刀化作一道寒弧朝李煦脖颈上扎去,寒光一晃,李煦蓦然感受到一阵剧痛袭来。一股鲜血从脖颈上溅射而出,身体就像被扎了一个孔的气球,嘶嘶冒着凉气,旋即神智模糊,便一头栽进了棺材中。
血仍旧喷涌不止。李煦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僵硬,生命一丝一缕地离开自己,他试图用手去按住脖子上的伤口,手臂却已经不听使唤,片刻之后,他全身僵硬,喉咙里只有呼气没有进气。
朦胧中,耳际却传来炸雷般的巨响:“他好像没死,老五你扎偏了。你的刀法越来越不准了。”
“我故意的,家法定的是活埋,我岂敢让了没埋就死了,下盖,填土。”
有痣者取来一方白麻布片,蹲在坑边,嘴里嘀咕着:“南阿弥陀佛,南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普天菩萨保佑。兄弟,要你死的不是我,用刀扎你的也不是我,你变成厉鬼,别来找我。多谢,多谢。”
他望见李煦嘴唇翕张着,似乎有话要说,便俯下身去,笑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我真是被冤枉的。”李煦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话。
“哦,那你就去阎王爷那告他们一状。”有痣者嬉笑着说道。
白麻布盖在了李煦的脸上,棺材下了盖,叮叮当当了敲上了竹钉。
韩五捡起麻脸汉子丢下的铁锹,朝棺材上填下了第一锹土,然后是有痣者填下的第二锹土。土越填越多,终于,李煦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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