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夏天
岭南的夏天湿热而漫长,这让已经习惯了西北那种早晚凉爽中午干热天气的李煦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而对一直就生活在关中的崔莺莺和沐雅馨来说无疑更是一种煎熬,进入七月后不久沐雅馨就病倒了,紧接着崔莺莺也病了。
韶州城所有的郎中都诊断为是气热燥心所致,却偏偏谁也治不好,眼看着两个小女子一天天萎靡下去。无奈之下,李煦只好动了假公济私的念头,以代副使的身份发号司令要各协理立即行动起来,务必要在三天之内把自然和尚找出来。
上半年水旱灾害频繁侵袭岭南大地,灾后各处疫情爆发,为了阻断疫情蔓延到韶州,李煦上任副使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韶州和英德县的交界处制造了一个隔离区。
方法嘛五花八门,装神弄鬼,软硬兼施,总算把隔离区里的居民都迁到了韶州城内,不过即使这样,韶州下属各县还是陆续报告发现有人感染瘟疫。
到了七月,除了韶州城区,下属各县都发现了疫情,在此情况下,自然和尚彻底坐不住了,购买了一批药材,带了两个小徒弟就奔赴疫区去了。李煦派了三个人跟着他,随时把他的行踪汇报回来,不想只跟了三天,派去的三个人就把自然和尚给跟丢了。
倒不是和尚故意躲着李煦,实在是处处疫情爆发,他心急如焚,说走就走说留就留,一来二去,人就给跟丢了。
接到新任代副使的令牌,众协理掂量了一下其中的分量,半是看在李煦平素为人还算够朋友,半是看着常思云的面子,对他这道假公济私的命令倒也没有怠慢。上百名眼线立即行动起来,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从与连州交界处的一个山旮旯里找到了自然和尚的行踪,又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将他“押”回了韶州。
比李煦要求的期限足足提前了一天,李煦对这种工作效率感到很满意。
自然和尚到底是个奇人,韶州所有郎中束手无策的病症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得一提,翻看了两人的眼珠子,瞅了瞅舌苔,随口开了一副药方,背起行囊就要走。
据他说靠近连州地方的十几个山村都发现了瘟疫,如不及时制止,很有可能会向韶州方向蔓延。
大灾之后多有大疫,李煦对此哪敢怠慢?只是他还是希望自然和尚能多呆个半天,好歹也要看看服了药后两个小女子病情有何变化,李煦死皮赖脸地缠着心急火燎的自然和尚,恨得和尚把以李煦为代表的大唐官员从正一品骂到了从九品下,在他的嘴里大唐官员就没一个好人了,全都是假公济私,只顾自家不顾大家的自私自利之徒。
李煦好话陪尽,脸笑的都能抽筋,好歹耽搁了他半天,直到服了药的崔莺莺和沐雅馨没事人一样站在他面前,李煦方才松了口气。
也二话不说,下令即刻送自然和尚赶赴疫区,随行自然和尚去疫区的还有李煦新招募的十三个爪牙,李煦给他们的任务是探明靠近连州地区究竟有没有疫情蔓延,如果有,情况如何,要他们把疫情分布的区域探听明白。
这十三个爪牙除了常山等三人外,皆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汉子,让他们主动去做什么,有些困难,不过若是把事点明,打发他们去跑跑腿,他们还是可以胜任的。
李煦琢磨着这么个弄法也不是个事,将来是不是得办所学校,专门培养、培训新手呢,这种把人招募起来,昏头昏脑就上岗,完全靠森林法则选优劣汰是不是太残酷了?虽然用这种方法挑选出来的人才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但光有质没有量也不成,一个人能顶得上三个人,却不能顶的上十个人用。
以天下司在各地的势力,弄钱根本不是问题,再多的眼线、爪牙也能供养的起。
办所培训学校批量培养人才很有必要,名称就叫“岭南特务骨干训练班”吧,算了,“岭南”这个名头太大了,会有人说我僭越的,再说“特务”这个词也太扎眼,太那个,这种事还是得低调,那么就叫“灵鹫山农林渔人才讲习所”吧。
很好就叫这个名字,不过眼下时机还不成熟,自己还只是个副使,而且前面还有个“代”字,现在就大操大办,常小使还不得恨的牙齿痒痒?罢了,此事再等等说吧。
此间事了,李煦便带着一妻一妾离开了闷热的韶州城,去了城北六里外的灵鹫山。山里林木葱郁,气温明显比城里要低,且因地势高,凉风习习也不显得闷热。
韶州城的富贵人家在此都建有别院,这个季节拖家带口来此避暑的人并不在少数。
本来李煦在这里没有立锥之地,不过自从跟付家打上交道后,这处风景绝佳之地就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付清染送给了他一所别院,李煦不喜欢“送”这个字,坚持说是“借”,送是行贿,借则是有借有还,朋友间的友谊。
想来就是一座宅院,行不带来,走不带去,借也好,送也好,不过只是住两天,没必要贪那一纸契约。
这座建于半山腰林木茂密处的庄园面积不算很大,进出也不太方便,贵在独据一方,清幽安静。李煦此番来,带了赵氏兄弟做护卫,林虎男侍候茶水,旺财、李十三、如花似玉和陈四娘则统统留在城中照看新宅工地。
已经进入七月了,按预定工期早就应该完工的杨家新宅因为营建新城的事,工期一误再误,而且建造预算也增加了两成,达到了破纪录的两千三百贯!
对此愤愤不平的沐雅馨一直在暗中撺掇李煦找机会好好整治一番那些借机哄抬工钱的工匠们,说这些人毫无信誉可言,眼见得新城营建工地上开的工钱比这边高,竟一个个撂下挑子就走,完全不顾念工地上活干完没有。
李煦跟她说信誉这东西现今是奢侈品,不要动不动就拿这个说事,要说得说理和法,人都是逐利的,有大钱可赚谁又肯赚小钱呢,当初聘用这些工匠时,是谁计较三瓜俩枣的坚持跟人家一天一结工钱,你与工匠们定的是临时雇佣。
那人家就有权利随时跟你解除合约,于法理上,人家并没有做错什么。
沐雅馨听了他这话,脸颊红扑扑的,喝醉了酒一般。当初崔莺莺要跟包工头订立长期合约,按月支付工钱,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稳定用工,但直接后果就是工匠磨洋工拖延工期。沐雅馨则以岭南春夏多雨,雨天不能施工,反而要支付工钱为由反对跟工匠订立长约,而是一天一结算,这样做虽然耗费精力,却可以节省下一笔费用。遇到雨天,工地停工,就无须支付工钱。
两种方案各有长短,李煦看到韶州城中闲汉不少,料想请人不是问题,就同意了沐雅馨的建议,后来虽然明知要营建新城,却因忙乱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接导致了今天的后果,认真说起来他自己也有过失。
本着有过失必要掩饰的李煦传统,李煦大咧咧地说:“罢了,无非就是多花几个钱吗,拖延几天就拖延几天,他们再拖九月中总能完工了吧,咱们金秋十月乔迁新居。犯不着生这个闲气,再者说了就算现在把宅子修好了,你有心思住进去么,这天简直要热死个人。”
崔莺莺见李煦又在为沐雅馨开脱,心里不快,便说道:“说热那是你心里不宁静,我怎么就不觉得热呢。”
沐雅馨立即挺胸护夫:“那是夫人你修为好,心静自然凉嘛。咱们俗人哪比得了。”
李煦望了眼瘦成了一把骨头的崔莺莺,心疼地说:“夫人为了营建新宅的事焦心劳思,辛苦了,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失职,此番你就在山上好好静养,剩下的事我来办。啧啧,你瞧瞧,都瘦成啥样了,给你装双翅膀,吹口气,就能飞起来了,可怜,可怜。为了这个家,辛苦你了。”
说着李煦站起身来,双脚并拢,郑重其事地向崔莺莺鞠了一躬,这等事崔莺莺早已见多不怪了,也没理他。
然后李煦就不怀好意地盯着沐雅馨,沐雅馨赶紧说:“别,别看着我,我就是喝口凉水也会长胖的。我也很辛苦呀,你看,我都辛苦的病了。”
李煦道:“不是问你辛苦不辛苦,方才是不是花皮狗在叫?”
沐雅馨跳起来出门去看了一趟,回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那个拉皮条的又来了,找你呢。”
李煦喝道:“不要胡说,林川跟我只是生意上的往来。”
说完,李煦整了整衣裳,心里发虚,脚下发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也没敢看崔莺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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