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满月之日,贺客们闹着要李煦给她取个名字,喝的满脸通红的李煦张口即道:“官名杨柔,小名阿柔,柔儿,柔柔。柔婉娴淑,我的前四个女儿就按此取名。”众人又起哄问他若生了男孩怎么取名,李煦笑道:“威武雄壮。哈哈,在下没读过几年书,取的不好,诸位多包涵。”
众人轰然叫好,俱夸杨主簿学问好,瞧人家这名字取的柔婉娴淑,威武雄壮,好,妙。
沐雅馨听了这话尤其高兴,一时感动的落泪,夫君非但没怨自己没能给他生个儿子,还把嫡庶之别也淡化处理了,柔婉娴淑,威武雄壮,八个名字,先生先得,不分嫡出庶出。
沐雅馨思量着等将养好了身体还得继续努力,争取在这八字中多占几个名额,母以子贵,多生孩子好打架,人多势力才壮嘛。
名字有了,迎新酒也摆了,七桌,七十位客人,李煦创造性地使用了大圆桌宴客,每桌十位客人,比之当地惯常用的每桌只能坐四人的四角桌,载客量大大增加。除此之外,李煦还以敢为人先的大无畏精神开启了男女客混坐的先例。
男女混坐,在长安名流圈里不算什么稀奇事,曲江绿阁诗会时大家就是男女混坐的。俗话说的好男女搭配,喝酒不醉嘛。不过在韶州地方,这种形式还是显得很前卫很新潮,尤其是在这种公开社交场合,想要人们接受,还存在不少的困难。
不过李煦所请的都是当地的中上流阶层,这一阶层比之上流社会和底层社会,心态要开放的多,对一切奢华新潮的事务都保持着病态的好奇心,似乎谁要是不能接受新事物,就不配在这个阶层带下去,注定要被历史淘汰一样。
热闹了一会,彼此都安坐如素,片刻的矜持后,男男女女都热烈地攀谈起来。
从宴会一开始,李煦就不停地创造着新规矩,他带着妻、妾,抱着新生儿,带着装钱的口袋,挨桌儿向客人们敬酒,敬完酒,张开口袋,替女儿收见面礼。
各人的礼物是进门时已经给过了的,而今又来搜刮第二回,贺客莫不叫苦,无奈事已至此,也只能任人宰割了。这一过程中杨柔始终甜甜地睡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搜刮完最后一桌客人后,她终于伸了个小懒腰醒了,舔舔嘴冲着众人撒起欢来。因为被杨家搜刮两次而憋了一肚子不快的客人们至此俱笑了起来,胸中块垒瞬间冰消雪释。
李煦在领着妻、妾、女儿挨桌敬酒时,故意让韩五跟着后面捧壶倒酒,以彰显其与自己不同寻常的关系,遇到有好奇者询问韩五的来历,他便介绍说韩五是他的远房表哥。
那些认识韩五的人,于此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区区一个信使在韶州这么吃的开呢,他,原来……哈哈……
认韩五做表哥这事,李煦事前并没有跟他打招呼,席间突然提起,韩五羞怒之下就要跑,奈何被付清玉堵住去路,也不知付三娘子用了何等手段,韩五竟似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只能硬着头皮冒充下去。
一圈酒敬完,李煦“随意”地把韩五安置在付家碧的身边坐下,他的另一侧则是付家三小姐付清玉。付家碧是付家内管家,平日深居简出,不常在外走动,认识她的人寥寥无几。付清玉却是韶州的大名人,无人不识,人们见她是跟付清玉一道来的,猜想她也是付家的人,至于其身份,貌似还是付家三娘子的长辈。
令人惊奇的是二十多岁的她竟然还做姑娘家打扮。
本来认识韩五的人也不多,不过如今他成了李煦的表哥,知名度瞬间飙升,关注的人成倍增长。忽又见主人的“表哥”突然坐在了她的身边,且付家三娘子还似乎有意在撮合着什么,人们有些迷茫,人们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忸怩的英武男人,一个风韵嫣然的忸怩女人,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故事呢,一定是有故事的,没看见付家小娘子付清玉恨不得把二人推到一块嘛。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李十三鼓动下,几个“聪明人”端着酒杯去向两位“新人”敬酒,随即吃了一通白眼败走,吃了败仗的聪明人情绪低落,又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就聚在一处检讨原因。
李煦走了过去,跟众人亲切地碰杯、交谈,众人受了鼓舞,士气高涨;李煦刚走,付清玉又过来跟众人碰杯、交谈,众人士气更加高涨。
聪明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对狗男女是要撮合那对狗男女呀。
有杨主簿和付家女做靠山,聪明人的队伍逐渐壮大,一个个暂收起羞耻之心,蜂拥上前围定韩五和付家碧,在李煦和付清玉的合力导演下,终于把生米煮成了熟饭,饭桌上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当然这是付清玉向李煦表功时说的,事实上韩五始终黑着脸低着头,付家碧也一直寒着脸没说一句话。
不过李煦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欲和付家联姻的信息已经准确无误地传递了过去。之所以选择付家碧,李煦自有他的考虑,从付清玉这个“内奸”嘴里李煦知道付家碧之所以一直单身至今,并不是因为她眼光有多高,或性格古怪,而是她的内管家的身份耽误了她。
付家生意太过庞大,账房数以百计,作为监管这数百账房先生的内管家压力之大,责任之重自不待言,在此情形下,付家碧是没有时间和精力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什么,加之爱她的母亲早早病故,父亲半道出家,万事不管,当家的哥哥心粗如漏,宠妻子如宝,视妹妹为草,一来二去竟把她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
付家并无女子掌家的传统,付家碧出任内管家事出突然,纯属不得已而为之。
而今“清”字辈一代已经茁壮成长起来,付家碧的位置就显得十分尴尬了,拿下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毕竟她曾有大功于家族,毕竟她至今未婚。不拿下她……内管家的地位何其重要,交给儿子尚且不放心,何况是妹妹?
面对李煦释放出来的好意,付家很快做了回应。三月二十日是韶州付家家主付家宏的生辰,他特意打发长子付清染来请杨主簿和夫人赴宴,此等荣耀即便是韶州太守也难享有。
如李煦所料的一样,这场生辰晚宴成了两家缔结姻亲的喜宴,付家宏答应将妹妹嫁给杨赞的表哥韩五,条件是韩五不得再在官府为吏,且要入赘付家。付家的理由很充分,付家碧执掌内账房多年,知道太多的机密,放她出外,实在不甚放心。
李煦欣然同意,和付家联姻的事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付家是岭南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其势力之庞大,连陈弘志也难测其深浅,要想在岭南有番作为,付家无疑是道绕不过去的坎儿,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如果不能结为盟友,至少也要设法稳住。
也许联姻是个好主意,付家这样的大家族嫁娶自然都是极慎重的,他们能接受韩五,倒并非真的看中韩五这个人,而是看中了自己代表的那股势力。跟付家一样,跟天子对过一掌的天下司,如今也是岭南不可忽视的力量,或许它的势力尚不及付家,但它天性嗜血,攻击性十足,这样一股势力打不倒,绕不过,除了设法稳住,付家并无选择。
联姻,成本低见效快,实在是结盟的好道具。而今李煦主动提出来,付家岂敢不积极回应?除此之外,付家碧的尴尬地位也是促使付家宏迅速做出联姻决定的一个重要原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做了外姓的媳妇,自然就没有理由执掌付家财政大权了,藉此拿去她内管家的实权顺乎民意,合乎情理。
至于韩五的身份,付家很快就打听个“一清二楚”了,凡是李煦想让他们知道的,他们全都知道了,是不是天下司的探子付家不介意,进了付家的门,有的是办法让他变成聋子瞎子瘫子,除了跟付家碧养儿育女过日子外别无它选。
只有在特殊情况下,他才会被启用或抛弃。家族利益最大,一个入赘的女婿算什么?
李煦将自己的整盘计划通过陈涌请示大执事,后者很快答复说可行,借岭南大灾,天子和天下司角力之机,兄弟会在岭南的势力扩充很快,尤其在清海军,旅帅以上的军官中,兄弟会至少占四成。
李煦就联姻之事又征询陈弘志的意见,得到的答复不仅是可行而且还要速行,两者都说可行,那自然就是没问题了,至于韩五愿意不愿意,哪由得他?
因为是入赘,韩五和付家碧的婚礼办的很低调,但曲江县主簿杨赞的表哥入赘付家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就轰动了韶州城了。以至于尚元河特意把李煦叫去问了一下情况,随后他就收到了付家的请柬。
老头子爱名不爱财,李煦投其所好,给付家施加了压力要他们破格邀请。接到请柬后,老头子精神抖擞地带着老伴赴宴去了,与这等豪门结交,他觉得很有面子。
辞去了曲江县信使的职务后,韩五再想四处走动就有些不便了,李煦跟陈涌商量之后,让常山接替了韩五的差事。常山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用着放心。陈涌答应了,但作为条件,他要求李煦任命自己的亲信阮三娘为监管教坊的协理,李煦也只能答应。
韩五来县衙和常山交接时,李煦见他面容疲惫,眉骨常锁,知道在付家日子过的压抑,于是饶有兴致地打趣道:“数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观韩兄形销骨立,难道夫妻生活不和谐么。”
韩五道:“哈,杨兄此言大缪!我与吾妻此番相遇恰好比鱼儿遇见了水,干柴碰到了火,干戈日夜不息,笙歌通宵不止,你不知道有多惬意呢,这说来还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好啊,知情达意,温婉可人,其中的妙处,嘿嘿,着实一言难尽呀。”
他又摇头晃脑地吟道:“家碧,家碧,真吾家之碧玉也。”
李煦本意是要看韩五窘迫出丑,而今瞧他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臊他不得反吃他耻笑,默默的也就闭嘴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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