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山此刻任陵州刺史,闻听李煦到成都,遂往拜见,东川节度使何来怡闻之心中不快,李海山道:“这老儿酸溜溜的一个人,我早就看他不惯,索性我过来跟你干吧。”
李煦微笑道:“你的脾气还是以前的样子,急躁。”
李海山道:“我这些年顺风顺水,没大出息,也没受大委屈,不比你起起伏伏。你的性格可不比以前,人呐都是被逼着改变的。”
李煦道:“说起来这些年我也算顺利,在天德军,在陇西,胜多败少,以至于竟成了从一品大员,还封了郡王,这些搁在以前,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李海山唏嘘道:“这倒也是,谁能想到你会有今天,当初为了老夫人……嗨,不提那事了。我知道你此来西川为的什么,没说的,有事尽管吩咐。”
李煦道:“这些年你跟南诏国打交道有多少,有熟悉那边的人可以推荐给我。至于你自己,再等等看吧,一过来就东挖西挖,倒让人觉得我以势欺人。”
李海山道:“由得你,只是将来若得便,我还是想跟着你混。嗨,这世道怎么了,当年你可以跟在我屁股后面转的。”
李煦在成都站稳脚跟,便前往南方巡视军务,对西川大势了解了个概况。按照原定策略,李煦遣使者入吐蕃,与恭、静等州守将商议开放当州和维州两处互市。吐蕃人起初不愿意答应,担心李煦趁机收复恭、静等六州。李煦为表诚意,主动将宋州、翼州、维州等地驻军主力内撤,只留治安土兵。又允许吐蕃人在边境驻斥候监视唐军动向,这才使得吐蕃边州答应与唐互市。
消息在成都就引起轩然大波,传回长安后争议更大,朝会时公然有御史弹劾李煦卖国。李恒道:“少保在陇西数次大败吐蕃,吐蕃人敬若神明,此番示弱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们不明大势,休要再在瞎咧咧,此事休得再议。”
侍御史王志以为受辱,以头触柱而亡,李恒大怒,欲纠问其目无君王之罪,裴度、崔群等人数请方罢。
李煦在成都闻之此事,向诸位幕僚说道:“天子如此信赖,我等岂能不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李煦在成都平原东部兴修水渠两百里,新开垦良田一万七千顷。招募流民开垦,免其三年租税,免费提供农具和种子。
百姓因担心南诏侵犯,不敢安居,李煦令各县组织民团,小村结寨,大村筑堡,彼此勾连以为自保之计。百姓稍安。
西川吏治腐败,李煦上任半年参革刺史八员,革县令六十四员,杀十二人,西川震动。
从常思云手中所借三十九人半年时间内攻破蛮族山寨五十六座,所属军队由三百激增至三千人。众人以为有功,请李煦前往校阅,李煦看过默默无语。众人不解其余其意,来问李绍,李绍答:“少保昔日在天德军,兵少将寡,自保尚难,两年不到,却横行漠北、陇西,拥兵过十万,你们呀还是太谨慎了。少保用兵多多益善,兵多,多战,才能出精锐。好兵都是从战场剩下来的,人少了,一死死光了,又哪来的精兵?”
众人略有所悟,又道:“攻城拔寨,杀人盈野,恐连累少保。”
李绍道:“蛮人杀蛮人,干少保何事?相信朝中诸公亦会乐见其成。”
众人遂不疑,下半年攻破各处山寨洞堡三百八十九处,建十三支军,兵马激增至一万六。再请李煦前往阅示,李煦看过说道:“西方人忌讳十三这个数字,我也忌讳,我喜欢十八,再添五军。”
长庆三年五月,李煦遣大将牛鹏、郁秀各统一军,与宁南军平定进犯黔州的洞蛮十三部,兵锋深入南诏国境内,大小冲突六次,各有死伤。李煦问保宁军节度使桂仲武要农婆八等将领十员,条件是待南诏国平定后保举他为少师。
桂仲武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几乎丢命,病愈后,人忽然变得颓废起来,不愿再镇守边关,一心只想着回长安养老,得到李煦的这个承诺后,遂向天子密奏请将保宁军军务交李煦兼摄,便于东西夹击南诏。
李恒并不愿大动干戈兴兵讨伐南诏,此番南诏唆使羁縻州侵犯黔州,他还打断派礼部侍郎出使南诏,希望以外交手段解决。
桂仲武的密奏让李恒最终下定决心以武力解决南诏,他没有同意桂仲武辞去节度使,也不同意将兵权交给李煦,但同意将黑旗军划归李煦节制。调遣桂管经略使裴行衍接掌安南。从湖南、江西、岭南、桂管、容管、邕管、荆南、东川、淮南、山南东抽掉兵马以剿匪为名在宁南军、安南、西川、黔州集结。
为了迷惑南诏,在大军尚未集结前,西川、东川、山南西和陇西四道兵突然向吐蕃发动攻势,一举夺取真、恭、静、柘、当、悉等六州,斩首三万。六州之地丢失于安史之乱时,迄今已有五十七年。此役四镇出兵合计八万,吐蕃举国震动,更加快了其分崩离析的步伐。
南诏王劝力晟得知唐军对吐蕃用兵,以协助盟友之名,命那摩丝洞在与西川接壤的边境佯动,西川唐军采取守势。南诏王又唆使安南境内土族叛乱,唐军无力平乱,连连丢失县城,闹的十分狼狈。
劝力晟因此判定唐军此番大举调动本意是为了掩护对吐蕃用兵,而非对自己有所企图。
劝力晟从边境回到大和城的当天,西川节度使李煦南进至戎州,坐镇指挥北路军率先进攻南诏,于此同时,集结在茂州的三万捆奴军,一万神策军、五千山南兵也滚滚南下,作为北路军第二波次打击力量,顺着唐国与吐蕃的边境行军向南。
裴行衍军出安南,迂回向西,用于牵制南诏东、南诸军回援大和城。
桂仲武督率宁南军驱使各羁縻州族兵约万人西进,农婆八的黑旗军在得到李煦军械支援后消失在崇山峻岭中,李煦给他的任务是突然出现在大和城西面,给南诏王制造四面楚歌的影响,加速其崩溃步伐。
从湖南、江西、岭南、桂管、容管、邕管、荆南、东川、淮南、山南东抽掉的各路兵马分三路从黔州出击,作为预备队。
各路唐军统一由西川节度使李煦节制,李恒特派马存亮为监军使持天子剑坐镇川西。
诸路唐军合计十三万人,加上各地土兵,兵力超过十五万,差不多是大唐西南面所能动用的全部力量。
各军起初进展顺利,劝力晟为他的战略判断失误付出了巨大代价,但很快他就凭借地利优势稳住了局面,感受到亡国危机的南诏各部空前地团结起来,各部族兵紧急动员,兵力迅速超过二十万,分北、东、南三面抗击入侵唐军,其中北路是主战场,这里集中了那摩丝洞在内的南诏国所有的精兵猛将,兵力更是超过八万。
战况比李煦想象的要惨烈的多,南诏兵的顽强和唐军的顽强都超过他的想象,横扫漠北和陇西的捆奴军在此遭遇重大挫折,南诏人花费百年时间,倾尽全国之力构筑的防御工事消耗了他们所有的英雄气。
每一道关隘都要用尸积如山来换取,数以百计的险关要隘,得要多少人命才能填平?不仅捆奴军,天下劲旅神策军也连吃败仗,山南军更是连战场都不敢上,倒不是他们孬种,是李煦担心他们一触即溃,给各军带来恐慌。
在东面战场,桂仲武连吃败仗后,老将的斗志被激发了出来,一怒之下亲率牙军上阵,竟以八百精卒打破三千南诏步卒兵,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受此影响湖南、江西、岭南、桂管、容管、邕管、荆南、东川、淮南、山南东等地兵也终于敢走上战场,与号称天南霸主的南诏兵真刀真枪干了。
十道联军在黔州兵的配合引导下,稳扎稳打,成绩越来越好。迫使,劝力晟不得不从南部抽掉兵力驰援东部战场。
这给了裴行衍一个偷袭的机会,裴行衍是文官不假,诗词书画俱佳,却也是一员良将。他知道自己此行的使命是侧翼配合东北两面主力,故而与南诏兵交战时,并不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大进大出,在南诏国东南面制造恐慌气氛牵制南诏王注意力。
他见正面之敌越来越少,只守不攻,料想其他两线战场有所斩获,逼得劝力晟不得不抽掉兵力驰援。因此,他果断地将自己头上的“偏师”帽子摘掉,一跃变身为主力,督率四千兵直冲大和城而去,一路攻城拔隘,闹的天翻地覆,大有一鼓作气拿下大和城的意思。
劝力晟明知裴行衍玩的是虚晃一招的把戏,却顶不住国内贵族施加的压力,不得不放弃东面若干州城,收缩兵力加强东南部防御力量。
十道联军发觉正面压力突然减小,心中大喜,以为南诏兵不敌溃败,一日一夜推进两百余里,吓得桂仲武大惊失色,赶忙跟进掩护联军侧翼。
十道联军的这一冒失举动却给劝力晟带来了极大压力,他本来推算东部战线压缩后,至少有个三到五天从北部抽掉部分兵力东进接管若干关隘的。按照兵法常理,他的计算没有任何问题,任何一个良将都不会在敌军突然后撤的情况下贸贸然追赶,至少得探明情况再追击吧。
南诏王的侥幸被十道联军的无知彻底粉碎,桂仲武的全线推进则更让他欲哭无泪,北面战场的形势急转直下,他不得不撤兵,否则极有可能被唐军南北包围,一个李煦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此刻任何一根稻草都有可能压碎他,何况从东方赶来的是十二道军马,足足五万人!
北路军在友军的配合下闯过了最艰难的一关,向南的路仍然崎岖,但在他们的眼里已经是一马平川。南诏人失去了他们花费近百年时间构筑的防御工事,如同一个敞开了胸怀的姑娘,等着各路好手摸过去,害羞是肯定有的,惊叫也会有,但李煦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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