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傅燃和岑年第一次见面起,一直到现在,并没有十年。
那么……岑年喜欢了十年的那个人,又是谁?
傅燃垂眼向岑年,眼神意味不明。
与此同时,岑年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无意识地伸手、去够1八01门口的指纹锁。
傅燃不避不让,眼睁睁着岑年越来越近,然后——
撞进了他的怀里。
准确来说,是岑年的额头撞到了傅燃的下颌。
傅燃还没什么反应,岑年自己先吓了一条。
他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整个人踉跄地后退两步,手中的电话掉到地上。他慌张地抬起头,向傅燃:
“抱歉,我那个,新搬来,刚刚不心走错——傅燃前辈?”
岑年脸上的惊讶渐渐转化成了惊喜。
他的微表情控制的很好。眉梢一点点上挑的弧度、嘴角扬起的角度,还有那双弯弯的眼睛,其中盛满的浅褐色泉水在见傅燃的那一刻、慢慢地亮了起来。
慌张,惊喜,赧然。
岑年仅仅靠一个表情,就把这些感情传达的清清楚楚。
傅燃没说话。
岑年踌躇片刻,往前迈了一步,心翼翼地说:
“前辈,我崇拜了你很久。你的每一部电影和每一个访谈我都仔细地过了,啊,我最喜欢你在《静姐说电影》那个访谈里——”
“……”
傅燃的眉头动了动,着岑年的眼神有点变了。
“你当时真是太帅了,我——”
“我没有参加过那个访谈。”傅燃想了想,说。
“啊?”
岑年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不知所措地‘唔’了一声。
气氛一瞬间降到冰点。
夕阳渐沉,空气里肉眼可见的尴尬几乎要化成了实质。
傅燃礼貌地笑了笑,眼睑垂下来,掩住一切情绪。他的语气很温和:“没关系,我不介意。”
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谁会认真去记谁参加了哪个访谈、拍了哪个电影。
见岑年垂头丧气的样子,傅燃反倒开始安慰他起来。
傅燃说:“能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记错了一两个访谈而已,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虽然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岑年这根本就不是真粉,只是想借着‘粉丝’的名头跟傅燃套近乎,结果还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岑年很尴尬地‘啊……’了一声。
“傅燃前辈,真的非常抱歉。”岑年弯下腰,很诚恳地说,“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
突然,地面上的一个东西响了起来。
岑年好像直到这时才发现,刚刚那一撞,他的手机被摔到了傅燃的脚边。因为他没来得及挂电话,一直是通话中的状态。而此时屏幕亮起,是对面发来的一个视频。
岑年脸上的尴尬神色更加明显。
傅燃甚至可以感觉到,这孩儿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他有点啼笑皆非,弯下腰,拾起手机。
却没想到,不知是他按到了什么,视频开始自动播放。
傅燃原本是没打算的——无论怎么说,这都太不礼貌了。但他的眼神在那几秒,无法避免地扫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屏幕上的人,是岑年。
准确来说,屏幕里的演员是岑年,但真正呈现在观众面前的,却不是岑年。那个人除了跟岑年长着同一张脸之外,别的地方没有任何一处相同。
屏幕里的人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瘦骨嶙峋、绑着绷带,半垂着眼,阴郁地着镜头。
然后他慢慢、慢慢地勾起嘴角。
他的眼球泛着血丝,神经质地瞪着镜头,笑的弧度不大,却很怪异。他的头歪了歪,像是失了神智的疯子。
一个阴沉到让人几乎毛骨悚然的笑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展现在观众眼前。
明明没有声音,仅仅凭着几秒的画面,却能让人直接感受到那股彻骨的凉意,以及背后轻轻刮过的一阵冷风、不知来自何方的阴沉的视线。
那种从脊椎处悄无声息窜上来的悚然感,立刻把人带入了某种特殊的情景里。
十分富有感染力的一个镜头。
这竟然是个还没正式出道的演员的作品,这实在是……让人吃惊的天赋。
傅燃却没多问。
他把手机递给岑年,温和地说:“搬家一天也累了,回到家收拾一下,早点休息。”
“好的。”岑年接过手机,头埋的很低,“前辈再见。”
他脸上还是赧然、羞愧的,是个干净的大男孩,与方才镜头里的形象简直是天差地别。
岑年没多犹豫,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向自己的门口,在指纹锁上按下——
“抱歉,指纹错误,请重试。”
岑年皱了皱眉,再次尝试。
“抱歉,指纹错误,请重试。”
第三次。
“抱歉,指纹错误,请重试。”
“……”
岑年额头上有点冒汗,声嘟囔道:“不应该啊,刚刚才让他们修过的锁。”
与此同时,岑年侧耳听着身后的动静。
背后并没有传来开门的声音,也就是说,傅燃并没有进门。
如果傅燃不是因为觉得门口信号比较好、或者在等一个快递外卖之类的理由,那么——
有戏。
岑年仿佛见一尾大鱼在池塘里摆着尾巴,正围着自己的鱼饵打转。
只是那大鱼比较有经验,一般的鱼早就上钩了,它还在对着鱼饵将信将疑。
"喂,我是1八01的住户,请问现在可以来修一下指纹锁吗?门打不开。哦——三个时之内?好的,我就在门口等。"岑年说完,挂了电话。
“……”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他垂着头,显得十分疲惫。
一副要这么坐着、等着修锁的人来的模样。
岑年在心里倒计时,五,四,三——
“岑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来我家喝杯茶。”
甚至没等他数完五声,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岑年背对着傅燃,笑了笑。
——大鱼,咬钩了。
傅燃不是个管闲事的人,他有时甚至冷漠的可以。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傅燃是个实打实的戏痴。
来,刚刚那段十秒的视频,给他留下了不的印象。
“坐。”
傅燃招呼完岑年,走向厨房。
他家里装饰很简单,整个客厅只有一套沙发、一张餐桌和两张凳子。桌子上摆着几盆多肉植物,两本国家地理杂志摊开放在地面上,除此之外,几乎完全不出生活的痕迹。
的确,傅燃不常回家,他的通告很满。
而即使在他回家的不长的时间里,大部分时间也在放映室里度过。
傅燃有一个专门的放映室,里面放着他收集的所有影片,还有一整套放映设施和银幕。
岑年有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视线也不敢乱瞟,就局限在自己周围的两米内。
傅燃打开了冰箱,侧过头,问:
“喝点什么?”
“有牛奶——哦,冰水就行。”岑年说。
半分钟后,傅燃把一杯温热的奶放在了岑年面前:“抱歉,没有冰水。”
“……”岑年着那杯白色的液体,说,“前辈,刚刚是我一不心说错了。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乳糖不耐症。”
“我知道。”傅燃淡淡道,“这是奶。”
傅燃怎么会知道?
岑年心里留了个疑惑,却没多想。
“别拘束,以后都是邻居,当做是自己家就行。”傅燃说。
岑年点了点头。
傅燃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他喝了一口,斟酌了一下,开口问:“已经拍完第一部戏了?”
“不,”岑年连忙道,“刚刚那个是试镜的拍摄片段,还不知道过没过。”
傅燃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顿了顿,又问:“可以再一下那一段视频吗?当然,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岑年怎么会不同意呢。
他打开了视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演的不太好,没什么经验。”
闻言,傅燃突然很轻笑了笑。
岑年一愣。
他侧头,借着日暮时分熹微的光,见了傅燃的表情。
——傅燃微微向后靠,双手交扣着,是个很闲适的姿势。他半睁着眼,唇边勾着一个淡淡的笑,他的眼角眉梢在落日的光晕里晕染出过度柔和的色彩,显得有点无奈,又像是十分纵容。
岑年心弦一动。
这与大多数时候、彬彬有礼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傅燃不大相同。但他没来得及仔细,傅燃已经垂下眼睑,把那点情绪掩去了。
“岑先生,你是真觉得自己演的不好,还是在说反话、等着人夸呢?”
傅燃端详着他,笑着问。
岑年定定着傅燃片刻,没怎么犹豫,十分耿直地说:
“是在等着前辈夸奖。”
过了会儿,他声而忐忑地问:“前辈……会夸奖我吗?”
“……”傅燃眼神一动。
“你演的很好。”傅燃想了想,客观地说。
“就这样?”岑年的失望似乎肉眼可见。
“不然呢,”傅燃温和而无奈地着他,像在一个幼儿园朋友,“你想怎么样?”
岑年脱口而出:“想前辈亲我一下。”
“……”傅燃眼神暗了暗。
岑年心中捏了把汗,面上却完全不显山露水。
他观察着傅燃的表情,三秒后,双手合十做忏悔状:
“啊,抱歉,最近跟男朋友——咳,说话说多了,有时候没个正经。”
“嗯,可以理解。”傅燃的表情却不像是高兴。
两人一时沉默,夕阳从落地窗透进来,气氛有点莫名。不像是尴尬,更像是有某种情绪在悄悄酝酿。
傅燃的眼神明明是平淡的,但那没被光照到的暗色眸子里,却分明藏着什么更深的情绪,掩埋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但是为什么呢?岑年有点想不通。
这明明是十年前、什么都不知道的傅燃。
一定是他的错觉。
傅燃把那段短视频又了,给岑年找了几个不算完美的地方。然后,他想了想,问: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本说,叫做《不寄他年》。”
岑年点头,回答:
“就是最近要改编电影的那部?我听说过。那个……其实,家里有意向让我参演,但是我觉得,自己实力不太够。”
傅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他了眼来电显示,对岑年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落地窗边接电话。
打电话的人实在太激动了,以致他的声音那么大,大到岑年都能听到一点点。
——“傅燃,我找到一个好苗子。《不寄他年》这部戏要是有他,一定会大爆的!”
傅燃扫了岑年一眼,慢吞吞地说:“可是,之前不是说,关寄年的演员投资方属意岑年来演吗?”
李导的情绪激动极了:“让那个岑年见鬼去吧!!”
“……”
傅燃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他对岑年露出抱歉的神色:“刚刚的话,你听到了?李导演是性情中人,说的很多话不必太当真。”
岑年摇了摇头。
夕阳里,青年的眼睛湿漉漉的,印着柔和的光。他着傅燃,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实在难以启齿。
“嗯?”傅燃察觉到了,他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如果我能办到。”
“我……”岑年犹豫了一下,然后,他一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说:
“我真的非常想演这个角色。我仔细过了说,我想再尝试一下。”
“我想在演技上,胜过那个被李导中的人。”
“前辈,能帮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