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凤兰已经老眼昏花,她凑近了仔细打量,才发现说话的是个年轻小伙儿。她顿时笑了:“小伙子,我已经退休了,我徒弟的徒弟才收徒弟。你想学唱大鼓,可以找他们去。”
季望舒缠着她说:“我就想跟您学。”
魏凤兰摆手道:“我老了,没精力教学生。”
一个20岁出头的年轻姑娘,跑过来将魏凤兰扶住,没好气地对季望舒说:“你这人好烦,魏奶奶都说不收徒弟了,你怎么还不走?”
魏凤兰和蔼地对季望舒说:“年轻人想学唱大鼓,这是好事,应该鼓励才对。不过我确实没精力教学生,你如果真想学,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好老师。”
季望舒笑道:“我真的想跟您学。”
“让开让开!”年轻姑娘不耐烦地说,扶着老太太就往外走。
尔雅过来问道:“望舒,怎么了?”
季望舒道:“我想跟老太太学唱大鼓,可惜人家不同意。”
尔雅哭笑不得:“你怎么什么都想学啊。”
季望舒见老太太就要走出茶馆,他说:“小雅,要不你先回学校,我再去试试看。”
“那好吧。”尔雅一肚子郁闷,她还想跟季望舒多逛逛呢。
季望舒三两步蹿出茶馆,见老太太上了辆出租车,他也赶忙拦住一辆,对司机说:“师傅,跟着前面的车。”
“好嘞!您瞧好了。”司机一脚油门就追上去。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老太太和年轻姑娘在一个小区门口下车,季望舒连忙追上,笑嘻嘻地说:“老先生,真巧啊,您也住这里?”
年轻姑娘白了季望舒一眼,呵斥道:“你再跟着我们,小心我报警了!”
季望舒没有理她,对魏凤兰说:“老先生,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我是真的想跟您学大鼓。”
魏凤兰并不觉得季望舒烦,反而非常开心。京韵大鼓比京剧还冷门,愿意学唱大鼓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甚至已经出现了断层现象——40岁以下优秀唱角几乎找不到。
现在有年轻人想学,而且还锲而不舍地追到她家里,这让魏凤兰颇为欣慰,她问道:“你真想学?”
“真想。”季望舒点头说。
魏凤兰又问:“你是干什么的?多大岁数了?以前唱过戏吗?”
季望舒回答说:“我明年20岁,目前在北大读书,没唱过戏,但唱过流行歌。”
魏凤兰点头夸赞道:“不错,还是北大的高材生。看来你学京韵大鼓,也不是为了谋生糊口。”
季望舒说:“我就是听着喜欢。”
“有兴趣是好事,”魏凤兰笑道,“那你随便唱一首歌,我听听看。”
做为国宝级的曲艺大家,魏凤兰最开始是唱豫剧的,后来改学京剧,最后才专攻京韵大鼓。她虽然很满意季望舒想学戏的态度,但也不是没有门槛,如果季望舒先天条件太差,那她绝不可能收一个没有潜力的徒弟。
季望舒选了《说唱脸谱》中的一段,站在小区门口唱道:“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
魏凤兰眯着眼侧耳倾听,等季望舒唱完后,她评价道:“气息很足,就是嗓子控制得不好。这唱戏曲啊,得从小就练,你现在声带已经发育定型,想唱好大鼓很难。好在你应该受过专业歌唱训练,开嗓开得不错。”
季望舒说:“我就是喜欢,所以想学学,不一定非要成为戏曲大家。”
“这个心态很好,”魏凤兰点头道,“唱戏本身就是种享受,如果掺杂了太多东西,反而不美。”
“您同意教我了?”季望舒大喜。
魏凤兰点头道:“跟我进去吧。我今天就给你讲些基本的东西,明天开始教你练嗓。”
年轻姑娘急了,连忙劝道:“魏奶奶,这个人来历不明,万一是骗子怎么办?千万不能让他进咱家。”
“没事,我一个老太婆,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好偷的。”魏凤兰笑呵呵地说,她平时闲着也无聊,收个徒弟权当解闷儿。
老太太家是高层电梯公寓,装修虽然朴素,但用料却很高级,一看就是有钱人。
进屋聊了一阵,季望舒才终于弄明白,那个年轻姑娘叫莫小莹,是魏凤兰家请的保姆。魏凤兰的儿子儿媳都在外地工作,平时家里很冷清,所以她才偶尔接点演出打发时间。
魏凤兰也没提学费的事,进屋后就和季望舒聊起京韵大鼓:“京韵大鼓是由河北沧州、河间一带流行的木板大鼓发展而来。河北大鼓传入天津、北京后,刘宝全大师改以北京的语音声调来吐字发音,又吸收了石韵书、马头调和京剧的唱法,创制新腔形成音韵大鼓。你如果想学通大鼓,最好还能唱点京剧、马头调……”
魏凤兰说,季望舒听,莫小莹则去厨房张罗晚饭去了。
到了傍晚,老太太留季望舒吃饭,他也不客气,顺口就答应下来。
莫小莹特反感季望舒,看他那眼神,就跟上门吃白饭的一样。
第二天早晨,季望舒先是把尔雅送到车站,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什刹海公园。
到了目的地,魏凤兰晨练还没结束,正跟其他老头老太太一起打太极拳。
季望舒闲着无聊,干脆也在旁边打拳。
他打的是陈氏太极拳,并非锻炼健身那种,而是可以用来打人的。
爷爷的季氏跌打馆旁边,就开着一家武馆,小时候季望舒也去学过几招。不过他的功夫连入门都不算,真和街头小流氓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等魏凤兰晨练结束,才把季望舒叫到跟前说:“从今天起,我就教你练嗓。这个过程非常枯燥,而且必须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
“我明白。”季望舒点头说。
魏凤兰站直了身体,说道:“跟我一起做,抬头、胸腹放松,调整气息……啊啊啊啊!咿咿咿咿咿咿!呀呀呀呀呀呀!”
整个上午,季望舒就在咿咿呀呀中度过,偶尔停下来喝水休息,公园里的路人看他就跟看疯子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