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师来啦，郭老师来啦！”一小屁孩儿站在半坡上，扯开嗓子大喊。
转眼间，那户人家就出来四五个人，都是些妇女小孩儿和老人，家里的青壮年外出打工未归。
杨子悦手中的行李，被一个矮壮妇女扛起来就走，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走如飞。
老太太又瘦又矮，身上穿着破旧的羽绒服，用昏花老眼看着他们这些人外来者，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高兴地笑，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牙。
老大爷同样干瘦，满头白发，似乎一阵风就能刮倒。但他伸手就拎起谢骏的行李箱，几十斤的重量跟茅草似的，边走边说：“郭老师，你要来先说一声啊，我们好下山去接。”
郭魁笑道：“这些小青年，就该多锻炼一下。”
尔雅好奇地问：“郭老师，你跟这里的人很熟？”
郭魁解释道：“暑假时来过一次，待了大半个月。”
众人跟着老大爷继续前行，很快翻过山坳来到一片谷地，下面的人家更多，星罗散布在山谷的各个角落。
先前那小孩儿站在山头大喊：“郭老师来啦！”
这下子惊动的人更多，转眼就跑来好几十个，连季望舒手里的箱子都被抢走，众山民簇拥着他们往学校而去。
由于下雪，山路很滑，谢骏把脚给崴到了，最后是被一个山里汉子背着走的。
所谓的学校，其实就是几间平房。教室前有处很小的空地，这是操场，中央杵着一根高大的粗木棒，有些残破的五星红旗在风雪中飘扬。
校长叫张学军，小学毕业，负责学校的所有课程。他老婆叫韩英，没读过什么书，平时就给学生们做做饭。夫妇俩都已经60多岁，住在学校最东头的一间屋子里。
“郭老师，你们都还没吃饭吧？”老校长见面就问。
郭魁也不客气，笑道：“还没吃。”
老校长吩咐妻子：“老婆子，快去弄饭。”
韩英歉意地对季望舒他们说：“今晚没来得及准备，大家随便吃点。”
郭魁道：“别麻烦，下碗面就成。”
很快村支书也赶到了，握着郭魁的手再三感谢，又说：“住处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被子、褥子都是新的，没有用过。”
郭魁说：“刘支书，咱们明天上午开课，麻烦你派人去通知一下。”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哪家崽子敢不来上课，我打断他的腿！”村支书霸气十足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季望舒独自走进教室观察，发现只有一间教室有桌椅，其他几间都空置着。他去问正在忙着下面的韩英：“大婶，那几间教室都没用吗？”
韩英解释道：“以前学生多，现在学生越来越少，有本事的都搬去镇上了，一间教室就够用。”
季望舒又问：“学校没其他老师？”
韩英笑道：“教育局也分配来了几个，但都干不长，年轻人哪吃得了山里的苦。”
季望舒继续四处转悠，发现校长夫妇还喂了两头猪，养这些鸡鸭，学校旁边的菜地也估计是他们种的。
尔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季望舒身后，感慨道：“这里真穷啊。”
季望舒环顾连绵起伏的大山：“主要是交通不方便，你看这里的房子，都是用石头、木头和泥土做的，连水泥都很少，肯定是建筑材料运不进来。但也不见得很穷，之前路过的那家人，房顶上有卫星天线，说明他们买得起电视，有些村民手里还拿着手机。”
“那就该修路啊！”杨子悦也走了过来，“要致富，先修路，这里的人主要还是眼界不够宽。”
“就你厉害，什么都想得到，”马泉林叼着烟头嘲讽，“你也不算算成本，从这里修一条公路出去，起码得投资上百亿，谁出钱啊？”
杨子悦俏脸微红，嘴硬道：“这种事就该政府负责，上百亿对中国来说只是小钱。新闻里老是报道，中国在非洲捐多少个亿，在南美捐多少个亿，怎么就不管管自己国家的穷人？”
“呵呵！”马泉林报以一声冷笑。
“笑什么笑，我说的不对？”杨子悦更加不爽。
马泉林踩灭烟头，感慨道：“同学，你先去百度一下外汇是什么吧。”
“什么外汇？”杨子悦一头雾水。
尔雅解释道：“马同学说中国在非洲捐款是用的外汇。”
杨子悦立刻说道：“外汇也可以在中国用啊，用来帮助穷人多好！”
此言一出，季望舒瞬间无语。
“大姐，还是你厉害，”马泉林忍俊不禁道，“外汇是什么？说穿了就是外币。外币从哪儿来的？是咱出口商品赚来的，这些钱已经换算成人民币在中国流通了。你现在还要把外汇在国内花，相当于同样的外币兑换了两次，会造成通货膨胀的。赚一块钱算两块钱，幸好你没去做生意，否则早成世界首富了。”
“哼！”杨子悦无话可说，直接马着脸拂袖而去。
说到底，能报名跑来山区支教的，都是热血青年，自带愤青属性，骂政府属于日常活动，只看骂得到不到位。
在学校吃过晚饭，村支书就带着他们去休息，住的是村民家里。
季望舒和马泉林睡一起，木质的双人床，被褥都是全新的，但墙壁透风总感觉到冷。
熄灯后，两人都睡不着。
马泉林问：“哥们儿，你一个大明星，跑来这里受什么罪？”
季望舒笑道：“我本来打算跟女朋友一起去旅游，她说支教比旅游更有意义。”
马泉林老气横秋地说：“尔雅这姑娘不错，好好珍惜。”
“你哪儿人？”季望舒问。
“天津。”马泉林道。
“天津啊，听说那里的大包子不错。对了，还有相声，我有位老师叫魏凤兰，她唱京韵大鼓，有天家里就来了位天津的相声艺人拜访。”季望舒说。
马泉林笑道：“我爷爷是说相声的，改天给你来一段。”
“那可说好了。”季望舒也笑道。
两人聊了大半夜，第二天起床都没精神，吃完早饭就去学校准备了。
分工下来，季望舒教历史，尔雅叫语文，马泉林教数学，杨子悦教英语，谢骏教音乐。
如今正是寒假，孩子们早放学了。但一听说有老师来支教，所有学生全部自动回校，最远的甚至要走两三个钟头翻山越岭而来。
看着这些山里孩子，季望舒等人有些懵逼。这尼玛满打满算还没30个学生，而且从五六岁到十二三岁都有，他们五个老师怎么教啊？
郭魁倒是挺能折腾，他说：“这不有四间教室吗？全都打扫出来。按照年龄分班，每人教一个班，剩下一个帮韩婆婆煮饭喂猪去。”
好嘛，工作就这样分派完毕了。
季望舒第一堂课教的是中班，一共六个学生，年龄大概在八岁到十岁。
这些学生似乎很淘气，衣服和手都是脏的，貌似在外面玩了泥巴，又或者是打了雪仗，就连女生也不例外。
他们上课很认真，坐得虽不端正，但都睁大眼睛看着老师，眼中充满了求知欲。
或者说，是对陌生人的稀奇。
季望舒没有带课本，他首先问道：“你们以前学过历史吗？”
“没有！”孩子们齐刷刷回答。
“你们平时都学什么？”季望舒又问。
“语文！”
“数学！”
“还有体育课！”
孩子们纷纷回答。
季望舒好奇道：“没英语课吗？好像小学三年级开始，英语就是必修的。”
一个学生举手说：“校长不会英语，他说等他学会了就教我们。”
“那你们知道什么是历史吗？”季望舒问道。
“不知道。”孩子们纷纷摇头。
季望舒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来形容：“历史，就是过去发生的事情。我们今天就来讲中国的历史。中国已经在地球上存在了几千年，有许许多多的朝代，留下了灿烂的文化。有没有人知道唐朝？”
“老师，我知道！”一个小男孩儿站起来。
季望舒用鼓励的语气说：“那你知道唐朝的什么事情？”
小男孩儿道：“我看过《武媚娘传奇》，唐朝女人都穿很少的衣服。”
“哈哈哈哈！”孩子们大笑。
还有个小女生羞怒道：“李强，你好坏，我要找你妈告状！”
面对一群毫无历史底子的小孩儿，季望舒也没指望教会他们多少东西，只要能培养起他们对历史的兴趣就算完成任务了。
他从原始社会、母系氏族、三皇五帝的传说讲起，纯当说故事给这些孩子听。果然，小孩儿们一个个听的聚精会神，就连成绩不好的调皮蛋都竖起了耳朵。
到了中午，离学校近的小孩儿回家吃饭，路程远的则留在学校吃食堂。
国家的营养午餐计划已经惠及大山，不过现在是寒假期间，食堂饭菜只能老校长自己掏腰包（离开的时候郭魁会给钱）。
只有两个大锅菜，一个溜白菜，一个土豆烧肉。肉也不是肉，而是熬油剩下的油渣，但孩子们吃起来却狼吞虎咽。
季望舒发现个很奇怪的小孩儿，跟做贼似的，悄悄把土豆烧肉藏在饭盒里，然后就着白菜下饭躲墙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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