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时至今日,在一次次得知明清战报之后,李自成心里这股从未动摇过的信念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并随着时日越久,这道裂缝就越扩越大,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大明气数未终,否则何以会降下圣武小皇帝,挽大明颓势与既倒。
想到大明的圣武皇帝,就连一向自负的牛金星都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位绝世雄主,年仅十四岁的时候便能看清天下大势,借南下祭陵之机收拢流民争取民心,又从对其感恩戴德的流民之中秘密训练军伍,干冒天下之大不韪练出数万强兵,那个时候大顺还没能破北京,崇祯皇帝仍是大明的主人,身为定王的朱慈炯整练大军可是形同谋反啊,除非他早就料到北京不可守,社稷有倾颓之祸,也早就有了北京城陷,崇祯南下之后,悍然发动兵变夺取政权的打算,大顺陷北京逼死崇祯等于帮了朱慈炯一个大忙,让朱慈炯得以名正言顺的继位大统,并借助强军推行自己的一系列政策。
步步为营、老谋深算,很难想象一个弱冠少年能有这样深的心机,当然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也无足为虑,毕竟编练一支强军光靠对君王的忠诚度是远远不够的,没有经历过血腥厮杀完成蜕变的兵卒,如何能会是百战余生的老兵的对手,可偏偏身为天潢贵胄的朱慈炯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愣是大力发展军工,短短时间内便改良了鸟统,让新式火枪一跃成为战场杀敌的恐怖利器。
大顺上下对明军火器的认知一直停留在射程和威力上,也一直寻找破解之法,很简单,如果没有破解明军火器的办法,大顺的兵卒就算再怎么精锐,到最后也只能落得和满清八旗一样的下场,但是牛金星看到的却不是火器留于表面上的威胁,而是清醒的认识到,新式火器最大的威力是成军速度太快,只要手持一把火枪,就算是老弱病残妇孺儿童稍加训练就能够在战场上举枪杀敌,甚至可以说大明能造出多少把火枪就能培养出多少火枪兵,这就恐怖了!大明就算只算精壮就有几千万,虽然不可能全部当兵打仗,可哪怕就是只有一百万、五十万就能把大顺碾压成齑粉……
所以现在摆在大顺眼前的不仅仅是要找出克制火器之法,更重要的是要将新式火枪的制造之法学会,这才是日后克制明军的关键,只是大明多半不会给大顺这个机会。
“火器!”李自成捏了捏拳头,喃喃自语了一句,旋即眼中精光一闪道:“诸卿都是大顺开国柱臣,跟随朕转战天下多年,如今清虏已被大明赶出了关外,南京那个小皇帝下一步的目标必然会是我们,朕逼死崇祯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顺明之间绝无转圜之余地,唯殊死一战尔,然明军火器威力之强亘古未有,要破明军只能寻此火器破绽,只要有克制火器之法,就凭明廷那些没怎么上过战场的新兵,如何会是大顺虎狼的对手,朕已苦思多日,诸卿有什么好的建议都说出来听听吧。”
厅内诸将顿时一片喧哗,大顺朝新立,军阀匪气难改,尤其以几名随同李自成打下江山的大将根本不曾建立什么上下尊卑意识,厅内乱哄哄的犹如菜市场一般。
约摸过了足有一刻钟,喧哗之声才稍稍小了一些,制将军刘芳亮缓缓走到厅堂正中抱拳道:“皇上,明军火器委实犀利,三百步可毙敌,一百五十步内能射穿重甲,清狗鳌拜曾献策打制铁盾抵挡弹珠,并搜刮整个太原赶制了数千面巨盾,然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效果,保定之役最后一样全军覆没,因而铁盾之策已不可行,要想对抗明军火器,依刘某看还是应对以火炮巨弩,火枪射程就算有三百步射程,可火炮却能打出千步,只要构建防御阵地护好炮营,以火炮轮番轰之当可大肆杀伤明军,如今西京城内有搜集而来的千余门巨炮,万炮齐轰必让明军死伤惨重,就算有些漏网之鱼,也可以大黄弩射之……”
李自成赞许的点了点头,刘芳亮的建议虽说没什么新意,可这也是他考虑良久才想出来的应对之策,否则他也不会将各城城头上又大又沉的巨炮卸下来集中在大营内,明军的火器不大威力奇大而且射程极远,要想杀伤明军,唯有火炮的射程才能克制,否则让明军冲进三百步内,等待顺军的就会是地狱般的噩梦。
“何须那么费事。”惊雷似的声音陡然炸响,只见一名生的虎背熊腰豹睛环目的黑壮大汉站出来呼喝道:“明军火器就算厉害又能怎么样,我们可以趋使数十万百姓冲击明军大战,明廷的小皇帝不是自诩爱民如子吗,大军夹杂在百姓当中冲阵,看看明军放不放枪,放枪就是屠杀百姓,必让那小皇帝失尽民心,不放待我大军近身,就凭那些个没上过战场,只敢站的远远的放枪的明军,哼!屠之如同杀鸡!”
李自成看着夸夸其谈的汝侯刘宗敏眉头很是一皱,说起来他不爽刘宗敏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家伙自持是义军中的老人,跟随李自成征战天下多年,一向眼高于顶,浑没把李自成已是皇帝身份放在心上,不过这些李自成都能忍受,毕竟天下未定,他还有很多要仰仗这些大将的地方。
但一个追赃助饷闹的大顺尽失北方士族平民之心,以至于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成果毁于一旦,要不是这厮逼迫吴三桂之父凌辱吴三挂小妾,何以能让原本已经降顺的吴三桂降而复叛,更以迅雷之势抢占山海关,若是山海关在大顺手里,满清铁骑虽强又如何能插翅飞进来,进不来又怎么可能让大顺猝不及防于一片石大败,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以说若没有刘宗敏玩出追赃助饷这一出,如今的大顺想来已在北直隶站稳脚跟,进而与明廷逐鹿山河定鼎天下也未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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