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要坦白的话,想必不是由他父亲来说,就是由他来说……亦或是,他和父亲一同出面。
想到那仿佛认罪现场一般的情形,哪怕抱定了主意要不着痕迹地将责任推给旁人的王守仁,还是觉得压力极大。
“清羽,备礼。”
祝又樘开口讲道。
清羽应下,正要退去时,却听太子殿下又道:“且慢——”
清羽便顿足。
“还是吾亲自来备吧……”
祝又樘思索着,低声说道。
清羽不明所以,不由暗自纳闷,有上次红绸绑夏神医的例子在前,殿下难道还没有意识到他现如今在备礼这件事情上,不仅用心且极有想法吗?
王守仁却是诧异不已。
太子殿下竟是要亲自去张家坦白?
且还要备礼……
等等,这莫非是要登门赔罪的意思?!
看来殿下如今真的是做朱家公子做魔怔了,竟是干什么都要照着民间的那一套规矩来……
可是殿下,哪怕您这礼备出花儿来,也根本平复不了张家人受惊崩塌的心态啊!
“殿下,这怕是不妥。”王守仁硬着头皮说道:“不然还是让小人和父亲去说吧?”
却见祝又樘摇了头。
“这个谎,本就是因吾而起,自该由吾出面解释清楚。”
王守仁不由地沉默了。
其实,殿下此等身份,哪里能用得上“解释”二字。
便是直言告知,张家人也只是受惊罢了,而绝不可能有谁敢去怪责殿下——
可殿下似乎并未将自己的身份考虑进去,只当是自己撒了谎,如今要去坦白承担。
“那殿下打算何时去?”王守仁转而问道,已是不再反对。
被折服且是其次,主要是反对了也没用。
祝又樘说道:“便这两日吧。”
既是有了决定,就不宜再拖了。
王守仁应了声“是”。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殿下,还下棋吗?”王守仁出声打破寂静。
祝又樘点了点头。
且赢几局,缓一缓。
于是,两局下来,王守仁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说好的人在心神不宁的情况下,精力极难集中呢?
“殿下。”
此时一名内监垂首行入殿中,禀道:“太后娘娘命人前来传话,请殿下午时去寿康宫用午膳。”
祝又樘点了头。
“便回皇祖母,吾稍后便去。”
“是。”
内监缓缓退了出去。
……
养心殿外,六皇子祝又淇等在朱廊下,垂着头不说话。
自宁贵妃被禁足后,他每日都要来养心殿给昭丰帝请安,常常是一早过来,要候至正午才能被请进去。
这且是好的,若遇到昭丰帝心情不妙,疲于应付,亦或是忙于其它忘却了,便要等上更久。
此时,一旁被作为丹房的侧殿中,两个白白胖胖,扎着道童髻的男孩子,正在殿门旁悄悄打量着祝又淇。
再见到这位六皇子之前,他们都以为皇子们皆是威风凛凛的模样呢。
祝又淇也看到了他们,眼中闪过好奇的神色。
他犹豫了片刻,到底没忍住上了前来。
等了这么久,实在太枯燥无趣,他都快要睡着了。
“你们可是父皇选来的炼丹童子吗?我上回见过你们呢——”祝又淇看着冲他行礼,高他不少的孩子,新奇地道:“你们长得未免也太像了些!”
张鹤龄和张延龄双双在心底翻了白眼。
他们是双生子,自然是像了!
嘴上却笑嘻嘻地道:“六皇子果真好眼力呢。”
没办法,宫里的人嘛,不管男女,无论老少,都喜欢被哄着。
祝又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说道:“我可没什么眼力……”
若不然,也不会常常挨贵妃责骂了。
想到这里,他便看着张鹤龄二人,说道:“我听说,父皇极喜欢你们……闲来无事时总要召你们到御前说话……”
尚不满七岁的孩子,语气里的羡慕之意遮掩不住。
又见面前的两只大萝卜长得一团和气,才鼓起勇气问道:“我想问问你们,如何才能……讨父皇喜欢?”
贵妃让人教他的那些,好像都没什么用呢。
由此可见,父皇喜欢贵妃,大概只图她年纪大吧。
毕竟除此之外,贵妃好像也没其他优点了。
张延龄眨眨眼睛,咧嘴笑着说道:“那六皇子怕是得多吃些才好呢!”
那些小心思招数便是有,也同人说不得。
便是有意,也要说成无意。
再者道,他们便是教了,六皇子这傻乎乎的样子,也根本学不来嘛。
祝又淇听得有些惊叹,却旋即又觉得十分在理。
若说讨人喜欢,当初这两位炼丹童子未入宫前,单凭画像就讨上父皇喜欢了——思来想去,当然是图他们生的胖,有福气了!
贵妃的老他虽学不来,可童子的胖,他还是能努力一下的。
六皇子忽然觉得找到了一条明路,当即喜不自胜。
见有太监往这边瞧,他连忙低声道:“我回头让人送吃的来给你们!”
算是他的答谢。
张鹤龄二人应下来,眼瞧着祝又淇回到正殿外,规规矩矩地站好。
张延龄偷偷叹了口气。
这么一看,做皇上的儿子,也不见得有多快活——
他们虽总埋怨父亲偏心二姐,可却也不必为了让父亲多看一眼而发愁。
二人回到丹房内,便见那两名真正的炼丹童子守着丹炉,一个煽火,一个留意炉温,忙得一刻也不得消停。
炼丹童子见他们进来,眼神颇为不满。
此时,有一名太监走了过来。
“御用监里新造了两只丹炉,劳两位童子去瞧瞧,可有什么须改进之处。”太监低着头,对张鹤龄二人说道,语气间不敢有丝毫轻慢。
两名炼丹童子背过身子,面露不悦。
这丹房中的许多事宜,皇上都爱问这俩胖子的意见,仿佛经了他们口中说出来的话,就是开了光似得!
人比人气死人……早知如此,他们也多长几斤肉好了!
“二位童子快跟小的走一趟吧。”见二人没说话,那太监又催促道。
张鹤龄和张延龄悄悄交换了一记眼神。
“也好。”
“且待我吃口茶。”张延说了句,转身去了隔间。
片刻后,便折返了回来。
“公公,咱们走吧。”
那名太监便走在前头引路,三人一路离了养心殿而去。
“公公,这似乎不是去御用监的路吧?”
路上,张鹤龄打量着四周,忽然开口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