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作男子出门已是颇为不妥,如今又与男子走得这般近,着实叫人有些看不过眼了。
他此前倒不曾想到,定国公府的家教竟这般松懈。
毕竟徐二姑娘性情虽过于活泼了些,可平日里见了他,一贯也是极守礼的模样,连话都不曾多说,怎么今日竟接连做出这般出格之事?
想到幼时那坐在池塘边小姑娘落寞安静叫人心疼的背影,他直是觉得如今的人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
他在心底失望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徐永宁不以为意地笑着道:“不打紧,那不是什么外人,是常来我们府上的谢大人——算是半个长辈呢。”
咳,且房家姑娘就在前头的桥边等着他去说话呢,他总不好叫人久等,因此眼下确也没工夫会管妹妹,有谢大人帮忙看着,他反倒放心。
毕竟谢大人有时虽说话生硬不留情面了些,但人却是靠得住的。
朱希周闻言抿了抿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位谢大人他自然也是见过的,年纪轻轻便得中状元,称得上是读书人的楷模。
可几番表面言语交谈,他却对性情过分随意、言辞时常有些犀利的此人不甚喜欢——而这种不喜,眼下更甚几分。
见二人已经猜起了灯谜,他心中滋味难辨,干脆不再多看。
目光转动间,他看到了那道月白色的少年身影,和那浅青色的少女渐渐走远。
“徐兄,不知方才那一位是哪家的公子?”
方才瞧着,是与谢迁同行的。
王家公子等人与之似乎也十分熟悉,并且隐隐透出几分异样的敬重来。
然他却是不曾见过的。
“那位啊……”徐永宁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那位可不是寻常的公子,而是当今太子殿下。”
说起来,往前他不知太子殿下身份之时,可是强行与之称兄道弟来着——
朱希周略微吃了一惊,却也很快恍然了。
怪不得与那位张姑娘走在一处——
见他眼神不离二人背影,徐永宁不由叹了一声,道:“怎么样?殿下同张家妹妹十分般配吧?”
大靖上下,无不将这桩亲事称作天定的良缘。
因此,他那份未来得及开花结果的情愫熄灭之后,虽有些伤怀,却并无半点遗憾与不甘。
待到现下,他也已有亲事在身,且那是一位值得他认真对待的好姑娘——如今再看张家妹妹与殿下,他心中便只剩下了祝福。
朱希周微微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般配么?
单从外貌上来看,确实是般配的。
可先前在苏州去求见骆先生时,这位张姑娘仗着投机取巧赢了他,且在骆先生面前好言讨好,转脸面对他时却又装作素不相识,生怕他出言请她帮忙一般毫无礼数的模样……着实叫他不敢恭维。
他突然想到,徐二姑娘如今扮作男子出行,十之八九应是受了这位张姑娘的影响。
而这样的人做了大靖的太子妃,也不知日后这位太子殿下的后宫究竟能否有清静之时了。
“朱贤弟可要上去说说话?”徐永宁问道。
他好歹与殿下也是相识多年了,从中引见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朱希周闻言犹豫了一瞬。
当今太子贤名远播,才德兼备,他在苏州也多有耳闻。
“多谢徐兄好意。只是今日张姑娘也在,着实多有不便,来日有机会再见吧。”
徐永宁想了想也是,笑了道:“倒是我疏忽了。”
今日可是乞巧节呢,他们是不好贸然上前打搅的。
并不是他这般想法的朱希周继续往前走去。
清羽寻了只画舫过来,张眉寿随着祝又樘入了画舫内,适才摘下幂篱。
“殿下竟还有空出宫,我原本想着少说也得有一两月见不着殿下的。”张眉寿边坐下边说道。
“猜到你会出门走动,怕你瞧着别人出双入对,心中觉得失落。”祝又樘道:“父皇倒也宽容,不曾拘着我。”
“我有什么可失落的呀。”张眉寿忍不住笑了一声。
旋即问:“皇上如今可有松口的迹象吗?”
“父皇的心思一向难测,但也不着急。”少年语气随意,恰显得运筹帷幄:“总归白家公子眼下没有危险——”
如今父皇举棋不定,实则也是好事。
正好再消磨消磨继晓的耐心。
人一旦没了耐心,便要开始着急了。
如此说不定在收网之时,还能更省力一些。
张眉寿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由点了头。
总归那些线索还在搜集着,如今皇上这边,只要稳得住便好。
“顺便给你带了东西过来。”祝又樘将清羽方才送到船舱里的一只宽大的匣子推到她面前。
张眉寿有些意外。
“殿下还给我备了礼物?”
“算不得什么礼物,只是总归是过节,总不能空手来见你。”祝又樘笑着说道。
平日里他得了什么好东西,或是有她喜欢的,都会叫人拿给她,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而他的东西历来也是她的,是以从不曾觉得什么东西能称得上礼物二字。
“不知是何物?”
张眉寿边去拆看,边问道。
“一些西域进贡来的香料。”
“西域的香料?”张眉寿不禁看了他一眼。
她历来是不喜欢那些名贵香料的,只他身上的龙涎香还能闻一闻——以往惯用的香,便是冬日里扫了梅花枝头的雪配着寒兰香,味道极淡,且多半还是为了摆弄着玩儿。
他在别院里种了那些梅树,不该不知晓才对。
这般想着,手下已将那匣子打开了来。
登时间,便有浓烈的香气传入鼻间。
只是此香气非彼香气——
“做饭用的香料?”张眉寿一愣之后,不禁哈哈笑出了声。
谁家过乞巧节竟送姑娘家这个的?
“这些香料是西域独有的,前些时日御膳房用了些,我觉得尚可。又想着你这数月来胃口都不大好,便叫人取了些。”
眼见着小姑娘这段时日迟迟长不上几两肉,他难免有些着急。
至于乞巧节送这样的东西与风花雪月是否全然格格不入,他觉着并不重要。
好歹蓁蓁也真切地笑了,而能逗她笑的礼物在这世间本不好寻,虽然他有些另辟蹊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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