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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骏驰竟然送了她一株山茶花。
想来是因为严冬皑皑,除了能在冬日开花的山茶,他找不出其他的花来赠予她了吧。
姜灵洲拾掇好了自己,便觉得疲意涌了上来。
她守着门坐了许久,直到夜色深深,这才独自上床,睡了里侧。
按照齐的习俗,为妻者本当睡于外侧,这才方便服侍夫君。可她偏偏不喜欢这一套,一定要在床上挑拣一个自己熟悉的位置——什么服侍夫君,什么以夫为天,她才不管呢。
后半夜里,姜灵洲睡得迷迷糊糊间,隐隐约约听见了开门声。
好像是萧骏驰回来了。
萧骏驰借着未燃尽的残烛,抖开斗篷上的落雪。一番收整洗漱后,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唤了姜灵洲一声。
“王妃。”
他一边说,一边在床沿坐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
“大婚之夜,可还没有过去。”
听他的话,好似是想继续前半夜的事情。
只可惜姜灵洲虽有万般好,却独有一个习惯讨人厌,那就是极疲累时便只想睡觉,不想理人。她迷迷蒙蒙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含糊说:“是王爷啊。睡吧。枕头被我踹后边去了,您自己捡捡。”
语气竟毫不见外,仿佛已是十年老夫老妻。
谁让她困倦得很,懒得思考。
萧骏驰默。
随后,他解开外衫,上了床。床榻发出一阵嘎吱轻响,却没能惊醒困意十足的姜灵洲。
床上的美人素衫半开,露出一截莹润锁骨。再往下,是交叠的腿与纤细的足。
萧骏驰摸了摸她的脚踝,只觉得触手生凉,仿佛摸着一块羊脂玉。
手指掠过足弓的弧度,男人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眼神渐暗。
“王妃这般敷衍懈怠,着实让人不豫啊。”他说。
不过,萧骏驰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可没有强迫他人的恶癖。
姜灵洲没听见他说的话,只觉得有一只爪子搭在自己脚上摸来摸去,怪痒的,于是便把脚瑟缩了起来。
萧骏驰手中一空,原是姜灵洲缩成了一团,像个白色的团子似的,蜷在床榻中央。
他低叹了一声,将手枕在脑后,安静地睡下了。
一侧头,萧骏驰便能看见姜灵洲近在咫尺的容颜。
羽睫微抖,眉出云岫,惹人生怜。
大抵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物,她的眉头始终蹙得紧紧,面容颇为不安。
不一会儿,她竟然说了一句梦话;短短的,极轻,不细听便会漏过去。
她喊了句“祖奶奶”。
想来是梦到了家人。
萧骏驰忽而想起来,他身旁这新王妃虽生得容色惑人,却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放在魏,便是身子骨都未长开的小家伙。
她还没长大呢。
她还没长大呢!!
……没长大便算了,还是齐国的公主,姜氏的女儿。
她的叔叔,数月前还在幽燕的城楼上,喊着要拿萧骏驰的项上人头回去下酒。
萧骏驰表情复杂。
好一阵沉默后,他卷了枕头和大衣,睡书房去了。
姜灵洲次日起床,想起昨天后半夜隐约的事,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萧骏驰不在,也不知道是去了哪儿。
她与萧骏驰礼成,本当拜见父母双亲、宫中圣上,可她与萧骏驰并不在太延完婚,自然也没了那套规矩,闲散得很。
虽然完了婚,她也成了“竞陵王妃”,可日子竟也无甚殊隆。
也许,是因为萧骏驰本来就不太在意“规矩”这般事。
到了午后,萧骏驰才自府外回来。外边雪停了好久,日光暖和,晒化了半寸屋顶积雪,也让萧骏驰的面色稍稍融了些。
“王妃呢?”萧骏驰问兰姑姑。
“刚用了午饭,说要小憩一会儿。”兰姑姑答:“可是要见见王妃?”
“不不不。”萧骏驰连连摆手。他深深地低下头,道:“让她睡吧。”
一会儿,萧骏驰又说:“吃的用的,都挑府里最好的给她送去。”
兰姑姑有些迷惑了。
前两天的王爷,好似被王妃的容貌所惑,急不可耐地想要与她完婚。可过了这新婚之夜,他又疏远起新王妃来。
真不知道王爷在想些什么。
兰姑姑正在出神间,忽听得萧骏驰问:“王妃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三月初七。”兰姑姑恭敬答道:“过了三月,王妃便十八了。”
“……十八,好。这就好。”萧骏驰如在神游巫山,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
兰姑姑:?
兰姑姑虽然为人严刻,但她极听萧骏驰的话。萧骏驰让她厚待新王妃,她便定然会好吃好喝地替萧骏驰供养着姜灵洲。婚后第一日,姜灵洲就收了无数锦缎绫罗、美酒珍酿。
兰姑姑说,这些都是萧骏驰的心意。
姜灵洲愈发迷惑了——萧骏驰大婚第二日就消失不见,礼物却是一茬接一茬地来。
怪哉。
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想到,萧骏驰之所以疏远她,是因为她乃是齐国公主。因而,他们两人可相敬如宾,却不可恩爱如寻常夫妻。
姜灵洲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可信,最后竟把自己说服了。
——萧骏驰你个臭东西!
——你在床上可一点儿都不警惕你老婆啊!怎么下了床反倒疏远起老婆来了!
姜灵洲有些恼,用手指揪了揪萧骏驰命人送来的布帛锦缎,权当解气。她揪的是一截上好的绛花锦,锦缎上有细致秀气的青蝉翼纹样,让她扯得有些变了形。
正在暗暗不平之时,她便听到了萧骏驰的声音。
“这锦缎是无辜的,王妃大可不必撒气于此。”
萧骏驰跨进房中,屋外的侍从便将门扇扣上。嘎吱一声轻响,房间内便只有了他们两人。
姜灵洲松开了手里的锦缎,轻浅地朝他行了礼。
“妾身见过王爷。”
她规规矩矩、乖乖巧巧行礼的模样,让萧骏驰很受用。
“我知道王妃在气些什么。”他走近了堆叠的赐物,道:“洞房之夜不在,第二日也不见踪影。确实是我过分了些。”
姜灵洲垂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妾身不敢有所多言。王爷摄政,自是国事为重。更何况,王爷不是送了妾身一支御衣青么?那就权当是份歉礼罢。”
萧骏驰在心底叹了一声。
——不气才怪。
也难为姜灵洲现在还能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来。
他在桌案前坐下,自案上堆叠的书籍中拣出一本经书来。一面翻着书页,他一面拍了拍自己的腿,说:“王妃,过来坐。”
姜灵洲一愣。
她瞄一眼萧骏驰手掌所拍的部位,再看一眼萧骏驰淡然沉静的脸,迟疑问道:“坐……哪儿?”
萧骏驰抬眼,又拍一下自己的腿,语气极其自然:“此处。”
姜灵洲:……
她正色,道:“王爷,这于礼不合。白日宣……”
“那是你们齐人的规矩。”萧骏驰单手持书卷,以卷敲了敲桌案,语气中有了一丝不耐:“我叫你坐,你便坐。便是你躺在我身上,这魏国上下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姜灵洲:……
您废话真多。
魏国上下,谁敢对您说个“不”?
姜灵洲拗不过他,想想这里也无旁人,两人又是夫妻,坐就坐吧。
她姜灵洲干过的违礼之事,难道还算少么?
于是,她提了裙摆,颇为不安地、慢吞吞地坐到了他的腿上。甫一上座,微软的、摇晃的触感便令她面色一变。
她还从未与某个男子如此亲昵地相处过,便是兄长父亲也不曾。此刻她紧贴着萧骏驰的身躯,只觉得心里有一根弦绷得极紧,稍有不注意便会嚓然断裂。
她连呼吸都放轻了,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萧骏驰丝毫未察觉她的不对劲,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极是自来熟。
“王妃有些太轻了,多吃些肉食。”他用手臂量了量女子纤细的腰,如此说。
屋内熏着香,气味淡薄。朱漆钿镙的珍柜上,收纳着数卷佛书,厚厚一叠,有些破落了,想来年份不短。
萧骏驰看了两三页书,便将她扣在怀里,说:“等王妃过了十八生辰,与我回了太延,我便和王妃再办一次婚仪,让陛下主婚。彼时便不会这样简陋了,跨鞍、骑马、面圣,一样都不会落。”
圆房么,也自是留到那个时候。
昨日那场婚仪,就当是提前爽一把。
姜灵洲微张嘴,有些吃惊:“还要再办一次?”
姜灵洲的反应,和萧骏驰想象中有些不同。他皱眉,问:“王妃不喜欢?”
萧骏驰问这问题时的面色,凶得有些可怕了。
凶得仿佛……
下一秒他便要挥兵直指华亭城门。
“不是!”姜灵洲连忙亡羊补牢:“妾身自是喜欢的。”
只可惜萧骏驰没听进去。
“……也是。”他自顾自地说道:“你小小年纪便嫁予我这莽夫,如笼中鸟雀一般活在我翼下,想来心中多少有些不愿。”
姜灵洲不知道该答什么。
她确实不太喜欢做只笼中鸟雀,但她总不能指着萧骏驰的鼻子,将他数落一顿吧?
萧骏驰放下了经书,道:“我也不想把王妃圈在王府里,只是现下有些不太平。我既不敢带王妃去太延,也不敢放王妃出这竞陵王府。王妃且忍一忍。”
萧骏驰如此说着,语气中有着关切之意。
不过,这些话是真是假,将姜灵洲关在府邸内到底是为了护着她,还是为了防着她,除了萧骏驰自己,也无人知道。
姜灵洲也不是天真之人,自然不会萧骏驰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但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譬如她要哄一哄自己的夫君。
“这……那……王爷多虑了。”她挤出一个温柔笑容,说:“虽说是只笼中鸟雀,可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与人打交道;吃吃喝喝终日里……无忧无虑,无思无恼,这样的日子,不也挺好的嘛。”
萧骏驰疑:“那不是家豚吗?”
姜灵洲:……
你,说,你,老婆,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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