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月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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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的马车,出了巷口,拐个弯便慢悠悠向着另一头的毫州王府去了。夜色沉沉,巷子里了无人烟,安静得很,只有马蹄子和车轮的轻响,碾得人心慌。

宋枕霞一路悄悄跟着马车,将身影藏匿于屋瓦之中。夜色溶溶,他藏得好,一身黑色隐匿于天幕之下,叫人难以察觉。只消他吹一声口哨,早已布下的京畿巡防兵便会涌出来,将此处团团围绕。

远远地,宋枕霞只能看到马车的轮廓。一路行来都平安无事,他甚至都觉得有些无聊透顶,不由从口袋里摸出根草叶,塞在嘴里慢悠悠地嚼着。

行至第三条街巷时,那巷子里终于有了声音。几个黑衣人,自认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来,将那只有马夫和婢女的马车绕了起来。

宋枕霞等这一刻,已等得有些无聊了。一见此景,他立时兴奋起来,吹了声口哨,朝身后兄弟比个手势,人便立即跃了下去。

“抓人了抓人了!抓着领头的有赏钱!”宋枕霞笑嘻嘻地喊着。

一时间,早已布下的卫兵便尽数涌出,将那些黑衣人包围了起来。黑衣人见势不妙,竟往马车里钻去,想来是要挟持摄政王妃,以谋出条生路来。

“这群人手生,粗手粗脚、处处是破绽,我看倒不像是毫州王的人,”傅徽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宋枕霞,道,“怕只怕,不过是些杂鱼。要引那毫州王上钩,还得下些鱼饵。”

宋枕霞点头,也觉得有道理。

在傅、宋两人示意之下,卫兵假作无力抵抗,任凭黑衣人钻进马车里。但听那车厢里一阵晃动,随即,黑衣人便扛了一个大黑麻兜出来了。那麻兜扭动不停,显然是装了个大活人在里边。

“这摄政王妃真他娘的沉!齐国娘们就是不一样!”黑衣人嚷了一声,往马车下跳去,口中喊道,“兄弟们,撤!”

一声令下,那群黑衣人便个个都急着往外窜,但大部分却都走不脱,立马便被卫兵制住了,好在那扛着假王妃的男人已经走脱了。难为他背着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老爷们,此刻还能健步如飞。

待巷子里静了下来,宋枕霞问傅徽:“傅大哥,能找得到吗?我记得你不是会闻什么香味儿么?当初找王妃时,你就用过一回,管用的很。”

“怕是不行。”傅徽露出歉意,道,“那香丸我只留了一颗,这次就没得用了。横竖咱们的人也跟了上去,也用不着我那奇巧淫技。”

“也是,”宋枕霞笑意十足,对部下招招手,道,“去请王爷来,好戏开场咯。”

宋枕霞的部下悄悄跟上了黑衣人的步伐。一路跟随,只觉得这几个黑衣人都是门外汉,个个都只会些皮毛功夫,一点儿都没发现身后黏了尾巴,实在是不像毫州王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暗卫。

但见这几人扛了假王妃,竟朝花柳之地跑去,一股脑儿便溜进了一家青楼的后院子。眼见着这夜色里娇声软玉、莺红燕翠,一路蹲行屋顶的宋枕霞不由喃喃道:“这回小郭子可真当是有好福气了。”

萧骏驰来时,宋枕霞已在含春楼的窗外趴了许久了。萧骏驰走近宋枕霞与傅徽,弯腰低声道:“我叫你俩追毫州王的暗卫,你们跑到这秦楼楚馆来做甚?”

傅徽讪讪不语,宋枕霞则比了个静声姿势,示意萧骏驰朝窗缝里头看。

屋里头的装扮有些寒酸,仅一张床并几张毯子。低低矮矮的屋梁,险些要垂到人脸上来。楼上的人咚咚走两下,便有灰簌簌地从缝隙里漏下来。床前塞了痰盂、脚踏,看起来都脏兮兮、破破落落的。

显然,这是那些年老色衰、身价便宜的□□接客之所。

郭世通还被蒙着大黑布兜,坐在床沿上。一高、一矮俩黑衣人,正守着郭世通,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那样子,活像个不敢掀开新娘盖头的新郎官似的。

那矮的黑衣人咽了口唾沫,道:“虎哥,不是说这摄政王妃是个绝世美人吗?我们掀开她的盖头来,瞧一瞧是有多美。卖给别人之前,自己先过把瘾不成?”

“你不要命了?!”虎哥骂那矮子,“你摘了她的蒙头布,万一让她看见我俩长相,那该怎么办?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她在这含春楼里顶多被折腾三四天,就会被摄政王府的人找回去。要是那摄政王按着长相来找我俩,那岂不是送死?”

矮子一听,顿觉得十分有理,点头不止,讪讪道:“俺错了。”

“更何况,一会儿还有贵人要来,若让那贵人撞见这腌臜场面,”虎哥磋磨了下拳头,警惕道,“那以后这生意,我兄弟几个都不能做了。”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缓缓踏了进来,那步子极雍容,看身形是个女子。一见这人,在屋外蹲守着的人便心知,大鱼上钩了。

“毫州王竟派女子来做这事?”窗外的宋枕霞嘀咕道,“不像他的作风。”

房间里的虎哥朝那女子点头哈腰,谄媚地说道:“万事皆已打点妥当了,小的在这含春楼有个相好,最是会调弄女子,无论是贞洁烈女,还是清白良妇,保管都让她变成这花柳之地的小□□。贵人您只管满意就好!”

那披着斗篷的女子点了点头,问虎哥:“有匕首没有?”

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这音色,却有些耳熟。

虎哥立刻从身上摸出一把短匕来,捧到那女子面前,道:“有的有的,您随意用,随意用。”

那女子极是满意,接过匕首,几步走到郭世通面前,声音愈发低沉了:“你不是自恃有绝色美貌么?我今日就亲自动手,叫你这张脸再没法见人!”说罢,便是一串森冷笑声,那笑声极是瘆人。

窗外萧骏驰一见此景,立时嚷道:“不能等了。”挥了挥手,道,“算了,莫等毫州王上钩了,怕只怕毫州王就没掺进这趟浑水,根本等不到。总不能让小郭子真被毁了容。”

他说罢,傅、宋就应声说是,随即推开窗扇,陡然跳了进去。

女子手持锋锐匕首,狠狠地朝着郭世通脸面刺去。就在此时,萧骏驰笔直地拽住了斗篷女子的手腕,恰恰好让那刃尖悬在了郭世通鼻梁前。

“险些就真毁了人家的容。”萧骏驰冷哼了一声,一只手攥得愈发紧,几乎能听到骨骼捏裂之声。那女子哀叫一声,声音极是凄怆。仔细一看,原来她的手已被拧得脱了臼,腕子红红肿肿地歪着。

那虎哥与矮子虽然武功拙劣,却也是有功夫和蛮力在身的,大惊之下,立刻抵抗起来,与傅、宋缠斗在一块儿。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傅、宋是孤身来此,部下都留在这花街外。远水难救近火,二人也指望不到其他帮手。

这屋里乒乒乓乓的声音惊动了门外青楼女子,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们打开门来,撞见这一幕,陡然尖叫起来,四处呼唤着含春楼养着的杂役。不多时,男人们扛着扁担、菜刀赶来,场面一时极是混乱。

萧骏驰本想拽了这女子便走,却忽见那握着匕首的尾指上,戴了一枚点翠錾花玳瑁的护甲套。这眼熟的玩意儿落在他眼里,不由让萧骏驰心下一惊。

“你是……”

伴着他惊疑之声,斗篷兜帽自那女子的额顶滑下来,也叫那一张面孔彻底袒露在萧骏驰面前——五官寡淡清秀、面色苍白微悴,透着惊惧与扭曲之色,正是本该远去静亭清修的房月溪太后。

萧骏驰身子一僵,不由松开了手。

房月溪明明已离开太延,为何又会在此处出现?!

这可是一国太后!

若房月溪在此地为他所伤,那世人鞭笞他的罪行,岂不是又增一项?

房月溪被抓着手腕之时,一颗心已近乎跳出嗓子眼。待见到萧骏驰,她眼前顿时一片灰败衰绝,心知这次行事大概是早就被萧骏驰看在眼里,她不过是如涸池之中一条濒死的鱼一般,只是在他面前垂死挣扎罢了。

萧骏驰在此,那此事便必无成路了!

怕是萧骏驰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故意布下这局来瓮中捉鳖!

难怪毫州王总不肯助她!

此事被萧骏驰撞破,她又岂能有好下场?转念一想,她忆起萧武川口口声声说“不要再回这西宫来”,心里愈发绝望。

佛山清苦孤寂,她若真去了,便是一无所有,生不如死。与其被打发去佛山,又或是被萧骏驰处死,倒不如在此地搏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她房月溪不得好过,夺走萧武川的姜灵洲也不得好过!

一时间,她脑海中理智之弦已然崩断,人若疯癫一般,忍着脱臼之苦,扬起匕首,便狠狠朝着那黑麻兜里的人身上刺,想方设法地扎着要害。

她原本只是想毁了面前这个人的容,现在,她想要面前这个人死!

萧武川正当犹豫着是否要动这一国太后,谁料这房月溪便已面色如狂,将匕首深深插入了郭世通身上。伴随着“噗嗤”一声轻响,血味便蔓延开来。

郭世通嚎了一声,立刻弹了起来,在麻兜里扭着朝旁边滚去。

“哀家的腹中有着你们萧家的骨肉!”她一边将那匕首再次朝郭世通身上捅去,一边癫狂地尖叫狂笑起来,“摄政王,你若是敢动哀家,便是对不起萧氏列祖列宗,要先帝断子绝孙!”

萧骏驰不敢犹豫,立时制住了房月溪,朝宋枕霞嚷道:“还不快救人!”

宋枕霞从杂役的锄头下逃脱,顶着满天飞的铜镜、钗簪,急急地解开了郭世通身上的麻兜和绑绳。他伸手一探,大惊道:“不妙,破的是脖子!救人要紧!”说罢,他扛起郭世通就跑。

房太后眼睁睁见着宋枕霞背着郭世通跑远,癫狂的神色怔住了,继而,她像是个孩子似的发出奇怪的喃喃自语来:“竟……竟……竟不是那河阳公主……?!”

她像是陡然失了力气,手中牢牢握着的匕首脱手坠下,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竟……竟不是河阳公主……”她身子瘫在地上,声音犹如梦呓,“这竟不是河阳公主?!”

此时,京畿兵士也赶到了,将这含春楼里里外外包围了起来。

萧骏驰见她不再挣扎,寒着面孔,朝傅徽抬了下手,道:“把房月溪带回西宫去,别惊动陛下,省得中道生变。把这儿也处理干净了,谁也没见过太后娘娘,只不过是几个烟花女子在闹事罢了。”

傅徽应声说是。

房月溪浑浑噩噩的,便被捆着、扯着带上了马车,押回了西宫。从始至终,她都像是个无知孩童似的,在马车上喃喃着什么。仔细一听,说的都是“河阳公主”、“摄政王妃”之流的话。时而低笑起来,叫人毛骨悚然,一点儿也无从前那和气太后的模样。

待她重新到了自己宫里,虽身旁俱是玄甲兵士,心思却镇定了下来。

她腹中可有着萧家血脉,萧骏驰又能拿她如何?

这样想着,房月溪理了理凌乱鬓发,又恢复了那副柔和面孔。先前尖叫弄哑的嗓音还沙沙的,她却有模有样地发作起看守着自己的兵士来了。

“哀家这手折了,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只是玄甲军向来只听萧骏驰号令,听了这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大胆,哀家的命令,在这西宫里竟作不得数了么?”房月溪的声音高了些,可却依旧无人理会她。这时,房月溪才有些凄楚起来。

她在这西宫里,虽有权势威严;可若出了西宫,要对那摄政王妃下手,却是远远不及的。她本想求助于毫州王,可那毫州王竟对她不屑一顾。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动手。可她久居深宫,并未做过这等事,一出手便叫萧骏驰抓了个痛快。

宫门被推开了,殿外夜色溶溶,那暗沉沉的天色,像是能把人吞入腹中似的。几盏微渺的灯笼,被人提着急匆匆地游走着,随时都能被那夜风吹卷了去。

萧骏驰一撩衣带,带着两三个内侍走了进来。

王德海垂头弓背,双手端着个盛了红丝垫的锦盘。他将那锦盘托得高高的,抵在额前,像是什么祖宗牌位似的敬着。一路走来,王德海的步子极是小心,像是怕颠了那锦盘里的物什。

房月溪定睛仔细一看,那盘里装着一盏小金杯,雕着飞凤浮龙,金灿灿的映着烛火,好不贵气。只是其中盛着的酒液,就叫人不寒而栗起来。

萧骏驰在她面前站定,原本缠在手腕上的念珠被取了出来,挂在右手背上。他慢悠悠地拨着那檀木珠子,沉红的数珠一颗、一颗滚过指腹,发出细细的轻响。

这声音明明极细小,却偏偏让人心里如针在刺般难受。

房月溪原本端坐在凤椅上,见此情状,她向后缩了一下,继而又摆出副端庄模样来,问道:“摄政王,你这是何意?”

萧骏驰闭目,喃喃念了一句佛语,继而淡淡开口:“送太后娘娘上路。”

西宫里的更漏声传来,远远的,极是幽长。

房月溪的嘴唇颤了颤,她露出个勉强的笑来,道:“……摄政王真是说笑了。哀家何错之有?”

更声停了,萧骏驰慢慢睁开眼,低声道:“太后心里,难道不是跟明镜似的清楚么?”

房月溪屏住了呼吸,戴着指套的尾指颤个不停。

——是,她确实极清楚,只是她不甘愿就这么死去。

她强自故作镇定,眸中浮出泪意来:“摄政王,这也是哀家的错么?奉先皇之召入宫,却不曾被当做妻子对待;武川与我,虽是母子名义,却无血脉亲缘。只不过是生不逢时,这也罪当至死么?”

看她这幅哀戚模样,若有不知情者,恐怕真会被她打动。

萧骏驰敛了眉眼,想到郭世通生死未卜模样来。去时,那小子还在憨厚地说着对他如何仰慕,回来时便已去了大半条命,也不知能不能熬下来。

他也未曾料到,这房月溪竟如此心狠。

她本想将姜灵洲送去烟花之地折辱,此事本已是不可饶恕;为了亲自毁去姜灵洲的容貌,房月溪竟不惜独身一人重返太延来;后来,竟萌生出杀意,亲自动手。下手之狠毒,令人惊愕。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信这是女子的手段?

“房月溪,你错在三处。”萧骏驰淡然地开了口。

不知为何,这初夏的寒夜极冷,竟让房月溪隐隐有了如在冬季的错觉。可明明如此冰寒,她身上的津津冷汗却浸透了华美衣衫。屋外的夜风涌了进来,吹得那香笼里的烛火明灭不定,几度要熄了下去。

“你勾引陛下,悖逆人伦,有愧于先帝。此为其一之罪。”

“你谋害帝嗣,几度暗害妃嫔落胎,又栽赃嫁祸于梁妃,此为其二之罪。”

他声音铿铿,犹如一把坚匕,直直插入房月溪心里头。她的手颤着,胡乱地抓了下什么,却只摸到座椅上冷冰冰的盘雕云母,锋锐的棱角刺得她肌肤生疼。低头一看,那原是处刻着鹊桥相会的浮纹。

“那、那……又如何?”房月溪面色倏白,咬着牙道,“你可知,哀家身上还怀着你萧家血脉?你若是要我死,那便是断了先帝子嗣,你可对得起列祖列宗?”

“太后娘娘莫不是糊涂了?”王德海掐着嗓子,小声提醒道,“先帝已薨逝了那么些年,太后娘娘哪儿来的身孕?……更何况,陛下这后宫佳丽啊,足有三千人,兴许明儿个就有哪位主子怀上了。又怎能算是‘断了子嗣’?”

房月溪听闻,忽而低低冷笑起来:“他休想!”

“太后娘娘好似是有些癫了。”王德海心有余悸,不由后退了一步。

“房月溪,若说这前两桩罪,本王都可以忍,那这最后一桩,本王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的。”萧骏驰声音愈冷,面上泛出令人胆寒的薄戾之色来。

王德海只瞄了一眼,就赶忙垂着脖子低下了头——真真是吓人。怪不得竞陵王出入战场,素有“无人能敌”的名声。这黄泉恶鬼似的神色,叫人看了就想跑。

“你竟然想对竞陵王妃下手……”萧骏驰缓缓地说完这句,拇指一动,将一枚念珠朝下拨去,继而才淡淡说出下半句话来,“……真是愚不可及。王德海,送太后娘娘上路。”

“是。”王德海放下锦盘,托起那金杯就朝房月溪走去。房月溪往后缩了一下,面有惊恐之色,口中喃喃道:“萧骏驰,你不能杀我,我有你们萧家的骨血,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说罢,她就抵死挣扎起来,不肯喝那毒酒。

挣扎推打之下,那灿光婉转的小金杯里,酒液险些晃了出来。

萧骏驰暗啧了一声,当即将那念珠收了起来,大步上前,一手牢牢制住房月溪的脸颊,另一手接过金杯,强硬地朝她嘴里灌去。

房月溪口中被闷了酒液,说不话来,只能发出呜咽之声。因惊恐而扭曲的面庞,倏然淌下两行泪来,热烫的泪珠滚入那酒液里,又被倒入了她的喉中。

许久后,她才被迫着喝完了这一盏毒酒。

生死已定,房月溪怔怔地瘫坐在凤椅上,云鬓歪斜,满面泪痕。她抖着青白的嘴唇,似梦魇呓语一般念道:“你们萧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萧家的男人……”一忽儿,又狂笑起来,嚷道,“有情、多情,又无情,没一个是好东西!”

毒酒的劲头上来了,她笑了两声,便咳了起来,嘴角淌出殷红血迹来。不一会儿,那如丹蕊赤瓣的血痕便染开了莲色的前襟,也落在那鹊桥相会的云母雕纹上。

“萧骏驰,你杀了我,不会心有不安么?你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么?”她捂着胸,散乱发丝,残着最后一丝力气,问道。

“我有何不安?”萧骏驰问。

房月溪是想站起来的,但她方直起膝,身子便滚落了下来,与小金杯摔做了一团。她喉间发出嘶嘶的嗓音来,面上血痕与眼泪并流,口中微弱道:“你与姚家合谋害死先帝,又从武川手里夺走这大魏,如今又断了先帝血脉。萧骏驰,你可会……夜不能寐?”

她露出一个凄怆的笑来,极是瘆人。

“我大哥身死,与我何干?”萧骏驰的面色极是淡然。

“不……”房月溪那染了朱血的唇,露出一个诡谲的笑来,“你心虚得很。不然,何至于改信了佛宗?何至于命人写了那折《姚府案》……?你心虚了罢……”继而,在喃喃念了一声“先帝”后,她便垂下头去,再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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