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陵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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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九月授衣,十月陨箨。

竞陵的秋季,便这样悄悄过去了。

姜灵洲如今已有了五个月身孕,精神却比往日更好了。她从前偶尔会感到反胃,进而干呕起来;入了五个月的时候,反倒连干呕之症都消解了。不仅如此,她既没有困乏厌食,也没有胃口大开,倒是和常人无异;反倒是兰姑姑想着法子,指望她多吃一些,好补一补身子。

姜灵洲沾沾自喜,说:“怀胎生子,也不过尔尔,倒没什么痛苦的。”

有生过孩子的老姑姑就笑眯眯地说:“哎呀,王妃娘娘这是高兴的太早了。这五个月的时候,确实是比较舒坦的;可一旦肚子再大起来,之后可有的折腾了。”

姜灵洲听了,担心了一阵子,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她听闻郡府城外的枫叶红了,便极想去赏枫,好不容易,才让萧骏驰答应陪她同去。

自然,少不了前后侍卫护送、仆从跟随。

姜灵洲想起从前自己去参佛,萧骏驰特意让那寺庙里都腾空了,只为了避免冲撞了她;于是这次,她便着意叮嘱了萧骏驰,无须如此大动干戈。

以是,到了枫树遍布的山野时,还能见着别家的马车女眷。

萧骏驰下了马车,亲手来扶姜灵洲:“说来,本王也没怎么仔细看过这郡府外的枫叶。怪不得王妃一定要来看,仔细观摩,确实是景色绝佳。”

红叶萧萧,满山皆赤。那枝叶下,偶尔还藏着女眷们衣衫一角,翠绿薄红,极是鲜妍。忽见得一株枝叶后,走出个款款女子来,作妇人打扮,却颇有几分面熟。

这女子远远瞥见了竞陵王府的马车,也是惊讶地轻轻“呀”了一声,此女却是钟小燕。

姜灵洲听见她的声音,便问道:“可是钟家小姐?”

那妇人应声上前来,答道:“确是小燕。”

傅徽在前,本想伸手阻拦这妇人。可他身旁有一截树枝,在他错身之时,竟“嘶拉”一声割裂了他的袖口与衣袍。一截青色衣料,连着他身上香囊与所系红绳,俱落在了地上,场面好不尴尬。于是,钟小燕便畅通无阻地站到了姜灵洲面前。

好在,萧骏驰也无阻拦之意,像是一点儿也不记得当初在钟家的那些不悦之事了。

姜灵洲打量了钟小燕一番,见她盘着妇人发髻,鬓列金饰、锦衣华服,显然过的极是不错,便笑眯眯地问:“许久未见,钟小姐已经嫁了人家?”

钟小燕嫣然一笑,道:“是的,现在小燕已是金家妇了。”

“原来如此,”姜灵洲作恍然大悟状,“那我该改口称金夫人了。当初在钟家一见,我与王爷俱是为你才气所惊,王爷也说似金夫人这样的女子,便该做个堂堂正正的妻室。”

钟小燕扬起头来,眉宇间有了一分傲色,道:“王妃说的正是。既是好人家的女子,便不应为妾。宁做个寒门妻室,也不该为了攀附而去高门做小。”

一席话说的极对姜灵洲胃口,她不由笑容愈甚。

“听闻王妃娘娘在太延闷着了,这才回了竞陵来。请问王妃娘娘几时再回去?”钟小燕笑问,“届时,小燕也好与夫君同去相送。”

看她提起夫君来,面露笑意,想来是丝毫不芥蒂钟家曾要她嫁与萧骏驰为妾之事了。

“应当是不回去了。”迎着钟小燕讶然面色,姜灵洲答道,“那太延人多事杂,怪闹心的,倒不如竞陵待着自在些。”

钟小燕闻言,道:“那倒是竞陵郡民的福气了。想王爷政务缠身,久久不在郡中,百姓想见都见不着王爷;如今可好了,王爷与王妃能长久留在郡里。”

姜灵洲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身旁萧骏驰咳了一声。她立刻关切地问道:“秋日风冷,王爷可是感风寒了?要不要去取件披风来?”

萧骏驰板着脸,说:“无妨。”

姜灵洲又转过头去和钟小燕说话了:“也不知道现在竞陵时下流行些什么衣服花样、发髻簪子……”

话才说了一半呢,那边萧骏驰又咳了起来。姜灵洲这就有些不懂了,怎么这人专挑自己和别人拉家常的时候咳嗽呢?

钟小燕倒是反应过来了,说:“王妃与王爷难得一并同游,小燕便不打扰了。夫君还在那边儿等着我呢。”说罢,也不等姜灵洲准了,便低着身子匆匆地退了下去。

姜灵洲懵了一阵子,才用手指捅了捅萧骏驰,说:“你呀,连妇人家都不让我多说话?从前娜塔热琴是这样,如今钟小燕也是这样。”

“为夫好不容易才挤出时间来陪王妃,”萧骏驰捉住她的手,笑道,“王妃总得赏些脸面不是?”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去了那枫林深处。一路行来,满山金红。每逢风起,便是一阵猎猎秋声,景色甚佳。

姜灵洲在山野里行了一段,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王爷此番回竞陵来,为的是查证当年先帝身死的真相吧?”

“是。”

“可如今祆教已消匿无踪,姚用也去了这么多年,若是要理清旧事,又要从何理起呢?”

姜灵洲问完这句,却久久听不得回应。她扭过头去,却看到萧骏驰做出苦闷的样子,揉着自己的脑门儿。半晌后,他才叹道:“王妃的性子总是如此,事事都要了解清楚。有时候我倒希望王妃安心一些,外边的风风雨雨就交给男人,自己便坐着享福就好。”

“事关王爷,妾身又怎能袖手旁观呢?”她说着,将手覆上了小腹,低低道,“更何况,这也是为了这孩子呀。”

“……真是拿你一点法子都没有。”萧骏驰说。他向着枫林深处走了几步,伸手捻起一片金红色的五瓣叶来,转着叶柄,慢悠悠说,“虽然已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是要说线索,也不是没有。当年玄甲军被偷调之时,其实鱼符已在我的手上。”

“怎会?”姜灵洲有些吃惊,“玄甲军的鱼符不是被先帝交予姚大将军了么?”

“那时我年少,也不明白姚用为何匆匆将鱼符在私下交托予我。”萧骏驰面上浮出一层追忆之色来,“现在想来,必是那时的姚用猜到了些什么,这才把鱼符给了我。即便他失去了踪迹,那玄甲军不得鱼符号令,本当是驻留原处的。”

姜灵洲弯腰穿过一道低枝,紧紧地跟了上去:“可若依照王爷所说,先帝是死在玄甲叛军之中。”

“是。即使鱼符从头到尾都躺在我的手心之中,可那玄甲军还是被他人调动了。”萧骏驰说着,眼光一转,忽而瞥到她头顶躺着一片细小的金叶,便说,“别动。”

姜灵洲立刻待在原地,不敢动弹了。他走上前去,从她乌黑发间摘下那枚叶片,这才慢悠悠地继续说了下去:“我猜,是那鱼符被人作出了仿品。”

此言令姜灵洲颇为惊愕。

她不是不知世事的深闺妇人,在齐时也对军策有所涉猎。鱼符如此重要,必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枚金符。想要仿出个赝品来,怎么也需要将其捧在手心仔仔细细观摩上半个月,才能勉强打出个形。

“后来我想起,齐国确实有那么一位人物,眼力非凡,只须过目一看,便能将金件的图纸仔细画出来。不知你可否听过他的名字?他本叫做应君玉。”萧骏驰说。

提起“应君玉”这个名字,姜灵洲倒确实有些印象。

这应君玉少时长于市井,擅制金巧之物,拿手的技艺是“多极连环”。他做出第一个多极连环后,便曾扬言说,若有谁能解开这连环,他便愿为其老老实实干上十年的活。他在酒楼放话后,日日都等在二楼雅阁。只是三月过去,也未能有人解开这多极连环。由是,此人便名扬江湖。

后来,应君玉也试做过巧锁机关,乃至火器暗器,一张图纸叫价千金,却供不应求。只是不知何时起,应君玉便忽地从市井中销声匿迹,再无法寻见了。

姜灵洲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刘琮送了她一副双阳极的九连环。她翻看那环身之时,便看到上边刻着个小小的“应”字,那时蒹葭便玩笑说:“这莫不是应君玉应先生的大作吧?”

不过,那也只是蒹葭的玩笑之辞罢了。

因为应君玉的名号大,因而坊间多有人冒称应君玉之名,给自己的暗器、匣锁等物刻上一个“应”字,再模糊其来历,希冀以此卖个好价钱。因此,坊间流通的“应君玉作”之物,数量极为庞大。

“妾身知道。”姜灵洲回答道,“是那个擅长制巧锁暗器的匠人,是也不是?”

“正是。”萧骏驰答,“若说谁能凭仅仅一眼就制出个鱼符来,这应君玉倒是极有可能。就算不是他干的,凭借他对这一行的熟悉,也该知道些什么。更何况我大哥身死后,应君玉便从齐销声匿迹,我看……这也是有理由的。当年他最后出没之所,便是竞陵,如今我特地来寻他的踪迹,万望不要白走一趟才好。”

如此一说,姜灵洲倒有些后悔当初将那些东西还给刘琮了。

要是留着,指不得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不过萧骏驰这脾气,要是她留着其他男人送的东西,准能闹得竞陵郡都颠倒过来,叫人不得安生。

午膳便在山脚酒家用了,恰好是松江蟹肥的时候,店家上了一捆儿的蒸蟹,一只赛一只的肥大;滚金色的壳与健实的腿脚,捆得严严实实待人品尝,看着就令人好不心动。可偏偏姜灵洲怀有身孕,不能吃这寒凉水物,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吃。

“王妃莫急,待以后生下了春儿,再吃也不迟。”萧骏驰陪着她,也没有吃蟹,安慰道,“届时为夫亲自剥给你吃,如何?”

“可那一等,便是要一年。”她垂了眉,道,“妾总算明白了,为何这孕事极为艰难。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可真是难受得要命。”

“王妃就这么贪嘴?”萧骏驰失笑,给她夹了点儿撒了碧绿葱花的鲜嫩鱼肉,道,“尝尝这个罢,鱼肉是可以吃的,还能□□儿生的更聪明活泼些。”

这鱼肉蒸得漂亮,鱼肉白嫩,落在浓郁的汤汁里,像是雪花点儿似的,叫人不忍下筷。鲜绿的葱点衬着嫩生生的豆腐方和黄澄澄的姜片,颜色好看极了,香味也是一等一的诱人。姜灵洲尝了一口,果真不再记得吃蟹的事了。

……啊,何以解忧,唯有吃。

……从某个角度来说,说姜灵洲是家豚倒也没错了……

萧骏驰哄完姜灵洲,抬眼便看到另一桌的傅徽似有心事,迟迟不动筷著,一双眼望着窗外招摇旌旗与满山红叶。于是,他问道:“子善,怎么不吃?一会儿还要回郡府去,饿着可不行。”

傅徽笑了笑,说“好”,拿起筷子来。可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又低头去看手里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有些开了线的旧香囊,被裁断了红色系绳,口儿都敞开了。

几人用完了午膳,又赏玩了一阵子,便回郡府去了。姜灵洲有些累,便将萧骏驰当做枕头,一点儿仪姿都无,倚到了他的胸口上。

“王妃现在这幅横七竖八的模样,叫人看见了,准要惊掉下巴。”萧骏驰说。

“怎么,妾还非得时时刻刻端着礼仪不成?”她懒洋洋地说,“更何况,有身孕者为最大,王爷不知道么?”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

她平常总是端着仪态的,在华亭时,谁不夸一身河阳公主有大国之风?就算嫁来了魏,也没见过谁能在她的礼仪上挑出毛病来的。可是在萧骏驰面前,她就卸下了架子,躺得歪七扭八、东倒西歪。

姜灵洲望着马车车顶,视线随着车帘荡来荡去。忽而间,她想到了什么,对萧骏驰道:“跟王爷在竞陵过太平日子过久了,忘了些正事。王爷还记得,妾初初嫁来竞陵时,曾被个疯子冲撞了么?”

萧骏驰皱眉思索了一阵,讪讪道:“为夫……不大记得了。”

“王爷可真是贵人忘性大。”她说着,就陡然坐直了身体,道,“当初王爷还说,那疯子冲撞了我,是一定要好好罚上一番的。后来妾身遣了傅徽,将他送去医馆了。王爷真不记得了?”

听她一番话,萧骏驰勉强想起了一个模糊的人脸来:“……噢,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怎么?王妃怎么忽然提起他来?”

“王爷在太延出事那会儿,妾在西宫前头,遇见过毫州王府的平侧妃一回。”姜灵洲皱着眉,努力思索起当日之事来,“那平侧妃对妾说,‘代张均芳谢过毫州王妃’,妾就猜那平侧妃,便是张均芳苦苦寻觅的妻室。”

萧骏驰闻言,微微一懵,“此话当真?”

“十有八|九是真的。”姜灵洲道,“为了让妾不将此事说出去,那平氏还在西宫前卖了妾身一个人情,放了妾一条生路。现在妾可真是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不如早早就将那张均芳招揽过来。”

此事若是真的,那可真是峰回路转。

且不说毫州王竟然夺□□室为妾,这于萧氏皇族而言无疑是道耻辱;再说那平侧妃若和张均芳依旧藕断丝连,这其中便有许多关节可让外人敲打。

搞不好……

毫州王府那由平侧妃所出的、唯一的小世子,都是别人的种。

毫州王这可真是头顶绿油油,出门喜当爹呀。

萧骏驰思忖了一阵,道:“罢了,现在也找不到那张均芳了,便随他去吧。那平氏必然是记着王妃救了张均芳的恩情,这才施以援手,王妃不必挂怀在心。”

谈话间,两人便回了竞陵王府。

一个侍从匆匆迎来,附在萧骏驰耳旁说了些什么,又将一封书信交纳给他。他匆匆扫了两眼,面色便沉了下去。

姜灵洲正要回房,见他面色如此,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此事与魏不大有干系,只是王妃……”萧骏驰咳了咳,道,“算了,与王妃也无甚干系。”

“嗯?”姜灵洲疑惑与他的态度,又问,“什么事儿?王爷又想把什么事儿瞒着妾了?”

萧骏驰的眸光低垂,好像并不欲开口。好一会儿,他才道:“是齐国的事儿。飞马来报,刘齐废太子刘琮,脱走华亭已有三月,遍寻不得。这两日,方知他带了一干前朝老臣旧将,扯了‘匡复刘齐’的大旗,意欲在召城重立旧朝。”

姜灵洲听了,懵了一会儿。

一瞬,脑海里便涌现出个似远似近、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的男孩身影来。那男孩也不过八|九岁稚弱年纪,面孔生嫩得很。

“灵洲,等你解开了这道双极数九连环,就把它还给我。届时,我便应你一个心愿。”那男孩嗓音脆生生的,如盈玉珰。

提起刘琮,姜灵洲便只能想到这个半大的孩子了。他后来似是出落为了清俊温雅的偏偏君子,宫宴与生辰礼时,她也匆匆一瞥过,只知道他长得颀长丰润、风姿如玉,若非他身世坎坷流离,定能得华亭贵女竞相追逐。

不如说……

如她父皇并未入主华亭,刘琮身为刘齐太子,生得如斯模样,又擅书画、长辞赋,定然会是一位令人惊叹的天之骄子。

只是运命从来弄人,刘齐王室骄奢淫逸、税赋奇苛,以至于民怨纷纷,最终齐国大乱。便是没有姜灵洲父皇带兵入主华亭,也会有他人来推翻这刘齐王室。最后,刘琮终究会落得个凄凉下场。

若刘齐只是个贵介文人,便是有一身不折清骨倒也无妨,可他偏偏是太子。姜灵洲的父皇重名声,这才效仿周王封商,让刘琮当了个手无实权的安庆王;若是其他人入主华亭,保不准刘琮两岁时便已丢了性命。

说来说去,也只得道一声“运命无常”。

可那些都已与姜灵洲无关了。就算是在姜灵洲出嫁前,她也未曾见他一面。

萧骏驰见她久久不回神,便戏谑道:“怎么?王妃想着幼时竹马,想的入了神,忘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

姜灵洲听了,便踮起脚来,用手指抵了他的眉心,道:“少说这种玩笑话,妾身是那样的人么?……妾与那安庆王,不过是年少不知事时一起读过书、玩过风筝,再长几岁,便没再说过话了。”

顿了顿,她又觉得不大对劲,问道:“王爷怎么对妾小时候的事情,这么清楚?”

“既然是要娶你,当然是要把你了解得清清楚楚,”萧骏驰笑说,“我知道王妃从小就得宠爱,和华亭宫里的二公主不对头,喜好读书写字,因为‘不大守规矩’被你母后罚过三回。”

姜灵洲微愕了一会儿,小声说:“妾与那二妹妹,也不是不大对头。是她年岁还小,有些不懂事罢了。妾也从不与她闹脾气。”

“是了是了。河阳公主最是谦谨忍让,实乃大齐女子表率也。”萧骏驰携了她的手,朝房间去了,“刘琮复国一事,你倒是不用担心。你那父皇与皇兄俱不是软柿子,没道理让刘琮白白得了便宜。更何况,上回你父皇作势点了个兵,现下还没把你叔叔叫回华亭去,那可不是虎视眈眈对刘琮?”

姜灵洲琢磨了一会儿,又说:“可安庆王……刘琮也非蠢人,又怎会做毫无胜算之事?若是他向魏求援……”

她说了这话,抬眼就看到萧骏驰一脸复杂。

他默然一会儿,无奈一笑,问:“这大魏的玄甲军在为夫手上,莫非王妃觉着,为夫会借兵给王妃的小竹马,助他称王称帝不成?……那可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他这一说,姜灵洲也低低笑了起来:“王爷瞎说什么呢?你要是再‘小竹马’、‘小竹马’的喊,妾就将那莲蕊、红梅两姊妹喊来府里,夜夜服侍王爷了。”

笑完,两人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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