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扫不平(1 / 1)

有词云: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又有人道:岁月催人老。

但在修仙界,流光抛人,最多抛出三五步;岁月催老,表面上也看不出来——一个不小心,人的一生就能比“岁月”更长。

修士的好处之一,就在于很少有年龄危机,也不会被催婚催育,除非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实在不成,皇位也可以传给养子或徒弟。

除了寿元将尽之前,只要修士乐意,随时都能将外貌保持在最理想的状态。三百岁的窈窕仙子,五百岁的俊俏仙君,一伸手就能抓出一大把。

在这种背景下,修士对于“时间”的概念,逐渐变得模糊。

一闭眼,一睁眼,凡人的一生就过去了。

当然,三千年还是有点久……不过,短短一二十年,放在修仙界老鸟眼中,大多都是恍如昨日的。

比如,对于每天“眠花卧柳”(此处的“花”和“柳”都指植物)的青鸾师小楼来说,与舒凫重逢,不过是一场大梦之后的事情。

——在那场梦境中,他看见了什么呢?

与舒凫和江雪声相遇那一年,师小楼身份曝光,高枕无忧的好时光宣告终结。

要不是天衍门、九华宗关系和平,互不干涉,他总怀疑江雪声会冲入天衍门,将他这个“太上长老”从花海间的竹榻上拽下来,按在地上一顿猛艹,直到他哭着承认错误。

也是在那一年,江雪声寄给他一份恶臭扑鼻的血肉样本,一开封就熏萎了一地繁花,让他连声哀叹“龙君,你果然恨我”。

不过他很快发现,那些血肉中含有一种独特的蛊虫。

经过与天衍门上千库存比对,确认为“夺魄蛊”——这是一种刁钻而凶险的蛊虫,最初会给宿主带来极大痛苦,让宿主被迫听命于下蛊者;寄生时间一长,便能渐渐蚕食宿主的意识,使其成为毫无自我的傀儡。

夺魄蛊威力强大,要发挥作用却很困难。

一来是见效慢,一旦被发现就gg;二来是寄宿困难,宿主必须长期与蛊虫朝夕相处,才能完成寄生过程。

因此,凤仪门的灵宠成为了最佳搬运工。

如今的修仙界,究竟有多少夺魄蛊,又有多少人已经沦陷呢?

无从知晓。

凤仪门实在是个野鸡门派,又水又捞,要不是他们小人得志,过分张扬,恐怕很难引起江雪声的注意。

如今及时发现,也算因祸得福。

在平静的水面之下,一场修仙界驱虫行动,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展。

很快,凌霄城方面的调查有了结果。

凌奚月怀抱着一点隐秘的期待,暗中修书一封告知舒凫:

在凌凤卿昔日的亲信之中,发现了有人被夺魄蛊控制的痕迹。

凌凤卿固然是个不掺水的纯种人渣,但他先与青城齐三爷合谋,杀人无数;后与魔修勾结,对姚、魏二城下手,这些傀儡都曾积极地建言献策,不得不怀疑其另有图谋。

至于“图谋”为何物,凌奚月表示自己会继续调查,毕竟魔修也是他的敌人,希望能与舒凫保持合作关系……云云。

——然而,因为舒凫闭关,这封信落到了江雪声手里。

如果凌奚月得知,可能会气到斩白蛇泄愤。

更气人的是,江雪声接到了这封信,既没有毁,也没有拆,而是若无其事地前往舒凫闭关之地,亲手将书信放在门口。

在江雪声眼中,他与舒凫之间,真正的“第三者”只有毛绒动物。

凌奚月又不能变成鸟,他算个球球?

对于魔修的图谋,江雪声也有所考虑,并且将他的想法分享给了师小楼。

南州藏木林,中州姚魏,东州凤仪门。

这三个地点,散落在五州大地各处,分开看无甚稀奇,但如果连在一起便会发现,它们恰好都是地脉流经的关键之所。

藏木林地势特殊,阴气积沉,所以田馨才能成为鬼修;姚、魏二城是昔日龙族属地,江雪声的“守心鳞”就落在这里;凤仪门所在的千秋峰,虽然不是什么仙山宝地,但在东州,已经算是灵气充盈的山脉之一。更好的地段,都在琼枝玉兔一族掌握之下,属于生人勿入的禁区。

——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吗?

同样无人知晓。

在这些年里,舒凫潜心升级,摇光峰其他弟子,则在江雪声安排下轮番外出,探查魔域,寻找凤与鸑鷟的下落。

因为鸑鷟消失得太过彻底,江雪声偶尔也会怀疑:

莫非,是因为钟不愧性格太糟糕,审美太葬爱,实在找不到女朋友,所以鸑鷟已经灭绝了?

钟姓的妖修,他们找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然而,即使交给最敏锐的师小楼鉴定,这些妖修身上也没有半点鸑鷟气息。

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自称无父无母,是被路过的大妖收养,根本不知道自己姓啥。

当然,江雪声还有另一种猜测,因为太过猎奇,始终未曾宣之于口。

相较之下,对于魔域的调查,倒是稍有几分进展。

魔域中杀机四伏,除了元婴期以上的大能之外,一旦进入其中,便会随时面临“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风险。过去也曾有年轻气盛的弟子前往,回来的时候,大多变成了零零碎碎的二三十块。

初生牛犊不怕虎,明天就变牛肉脯。

魔修之狡诈残忍,从中可见一斑。

因此,摇光峰每次潜入魔域时,江雪声、柳如漪,以及被拐来加班的邬尧,至少有两人在场。

这种组合有个坏处,就是他们时常互相伤害,交流过程约等于“好感度-1-1-1”,“怒气值+1+1+1”,但起码能保障安全,不会死于自己人之外的地方。

舒凫闭关期间,陆陆续续听说了外界传回的消息。

比如,紫微仙会召开在即,但凡元婴期以下的修士,除了魔修之外来者不拒,人人皆可报名,在修仙界卷起一阵赶考热潮,大师兄戚夜心的教辅新作《五十年修仙,三十年模拟》(真实书名不叫这个)一时成为畅销书。

比如,叶书生在千灯寺大有进益,深受大师们喜爱。千灯寺住持认为他颇有佛缘,一度想要劝说他剃度出家,一起做闪亮亮的大光头。

但叶书生只道自己“尘缘未了”,修行小有所成后,便拜别住持,飘然而去。

住持问:“尘缘为何?”

叶书生道:“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比如,凝露魔君成了孤家寡人,不得已之下,决定假意依附土味魔君南宫溟,顺势将他拿下,取而代之。

不料,南宫溟此生钟爱纯情小白花,丝毫无法欣赏成熟御姐的魅力。他对几百个少女说过“有趣的女人”,轮到凝露,却说“女人不该做魔君,做魔君就不是女人”。

凝露:“……”

要不是打不过,凝露早就将他杀了。

要不是次元不同,西门吹雪也会把他杀了。

又比如,贺修文在魔域之外的商业帝国坍塌八成,只好灰溜溜地龟缩回老家。

然而,这“老家”也不是什么快乐老家,他前脚刚落地,后脚赵九歌等几位大佬就轮流上门抽成,保护费流水一样地收,好端端的地皮都被刮薄三尺。远看是个坑,近看是个特别深的坑。

因此,黑市在魔域重新开张之际,血本无归的贺修文亏红了眼,越发横征暴敛,惹得怨声载道。

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

……

多年以后——

“……”

“……咦?”

季小北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光线昏暗的大厅,与许多人——确切来说,是与许多女人密密层层、挨挨挤挤地堆叠在一起,经脉阻滞,动弹不得。

就好像一张大网里捞上来的鱼,翻着整齐划一的白眼,等待被送上千家万户的餐桌。

“我……这是……”

她催动生锈的大脑,努力回忆自己昏迷之前的景象。

季家是个有几分积淀的修仙名家,代代子弟都拜入天衍门修行,这一代出了个炼器天才季韶光,深得师小楼真传,衬得其他人黯然失色。

季小北本是季韶光的族妹,年轻好胜,天生一股不服输的倔脾气。为了胜过兄长,她不惜冒险,孤身一人跑到北州寻找素材。此地毗邻魔域,常有魔修骚扰,很少有修士敢于涉足。

季小北也算谨慎,随身携带一块自己炼制的“测魔盘”,能够指示魔气所在,帮助她及时规避风险。

但她没想到,竟然会有身上不带一丝魔气的修士甘为魔修马前卒,假装落难负伤,引诱她上前施救,然后趁机暗算。

如今,那名年轻男修正在向魔修点头哈腰,腰弓得像只虾米,一笑就挤出一脸谄媚的褶:

“大人您看,这几个都是名门正派的女修,年纪又小,玩起来肯定比凡女带劲。以她们的品质,在市面上应当能卖个好价钱,上头的大人物也会喜欢。”

“不错,不错。”

那魔修捻着一撇小胡子,面带嘉许地连连点头,“姚简,若不是你,这次还进不到这些好货。你啊,到底是正道出身,一捞一个准。”

男修——昔日的姚城城主公子,姚简赔笑道:

“大人说笑了。我父亲冷酷无情,只因我与凌霄城大公子交好,就将我逐出家门,任由我自生自灭。依我看,他就是偏心我妹妹姚篁,故意如此苛待我,好为她铺平道路。”

他握紧拳头,义愤填膺:“我算是看透了,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没一个好东西!”

“说得好。”

魔修为他喝彩,魔修为他点赞,“姚公子,你这就叫做‘弃暗投明’啊。只要你好好干,魔君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魔修又扭过头去,细细打量那些不慎中招的女修。

贪婪的目光如同蛞蝓,从她们脸上湿漉漉、黏糊糊地爬过。

“漂亮,真漂亮。也只有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才能养出这通身的清纯气质。我就喜欢……”

“你别碰我!”

有女修厉声道,“卑鄙无耻,龌龊下流的东西!你最好赶快杀了我,否则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那魔修怪笑一声,摇头道:“你太老了,我不爱你这样的。我看看……”

他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忽然双眼一亮,拽着季小北的头发将她拖了出来:“好,就你了。我喜欢年纪小的,越嫩越好,哭起来声音也好听。”

季小北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吓哭,挣扎着嘶喊道:“你,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放开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季家——”

“我管你是谁家的。”

魔修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将她掼倒在地上,“进了黑市,那就是我们的货!凤子龙孙,我们可没少卖过。有本事,你就托梦给家里人,让他们找我报仇啊?”

“你,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季小北抽抽搭搭地流泪,“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这副柔弱可怜的模样极大取悦了魔修,他只觉胸中一股邪火升腾,口角几乎要滴下涎水,伸手便向她领口抓去:

“放心,只要你好好伺候我,我一定待你不薄……”

忽然间,山林中吹起了一阵清风。

这风当然吹不到室内,只是天上流云随之飘散,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照入,如同一道金线穿过尘埃飞舞的空气,在地面上投落明亮的光斑。

魔修厌恶这道光,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准备继续动作——

然后,他发现自己手没了。

手没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原本他右手所在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片光滑的横截面,鲜血像喷泉一样蹿起三尺高,在半空中开出一朵绚烂的红花。

过了很久,他才惊恐地意识到,方才投落的那道日光之中,混入了一道剑光。

剑光冰冷,却完美无瑕地融入了温暖的朝阳之中,仿佛于冰天雪地间看见曙光。

“什么人——”

魔修用仅存的左手握上武器,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人一巴掌重重扇飞出去,后背狠狠地撞上墙壁。

……不对,这是人吗?

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巴掌,这么强的力道???

“你……是……”

他半张脸不成人形,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抬头望去。

铁塔一般矗立在他面前,一巴掌将他拍成飞饼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大熊猫。

大熊猫。

熊猫。

猫。

魔修:“??????”

就在此时,他耳边响起一道清澄通透的女声,含着点悠闲自得的笑意,如环佩交响,如风中铃铎。

“小魔修,你是否有许多问号?”

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纤细高挑的人影,侧身斜坐在另一团庞大的黑影上,逆着光缓缓行来。

近身后他才发现,那团黑影是另外一只熊猫,人影却是个身量苗条的女修,通身红白二色,腰悬长剑,手中一柄红纸伞,一袭白衣外罩着一领大红斗篷,斗篷边缘滚着一圈细密雪白的绒毛,有几分像是仕女图里《昭君出塞》的模样。

那女修容颜也堪比昭君,琪花瑶草一般,远山眉、剪水目,妍姿艳质,霞裙月帔,灼灼地撞入人眼中,好似一树迎着朔风冷雪怒放的山茶。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时节,冰雪尚未融化,花已零星开了一些。女修一路行来,手中的伞面上便堆着些红红白白的落花,仿佛别具一格的织锦,花光映着容光,越发明丽不可逼视。

“我第一次画隐身符,效果比想象中更好。”

她盈盈笑道,“直到断手之前,你都没发现我,是不是?”

“你……你是……”

魔修看不透对方修为,心中惊悸。姚简和其他同伙见状,当即一拥而上,将那胆大包天、孤身深入的女修团团包围。

“阁下独自一人来此,胆子倒是不小。大人,就由我来打头阵——”

姚简这些年投奔魔修,做走狗做得业务纯熟,套话张口就来。但他随即意识到,眼前女修的容貌似乎有些眼熟。

“等一下,你是……”

然而,他记得这个女修,对方却不记得他。

毕竟,他只挨过一次打,但她打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丝毫没将他看在眼中,手中纸伞一转,带起伞面上如雪的落花飞扬,然后——

每一片花瓣都化为利刃,在随风飘零之前,先一步嵌入了魔修的咽喉。

直到姚简倒地咽气,女修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存在,指尖在唇边轻轻点了一点,若有所思道:

“我好像见过这个人,是谁来着……”

“……算了,不想啦。既然想不起来,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出场最多三行字吧。”

她收起那柄杀人不见血的纸伞,唇角抿开一点活泼亲和的笑意,又变戏法似的取出一枝桃花,递向惊愕失声的季小北:

“你还好吗?路上摘的,拿着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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