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修者提出这样的要求。
基本上和对一个普通人提出“借你的头颅一用”差不多了。
那结果,不是剑拔弩张,就是血溅五步。
此时此刻,如果彼此都换另外的人,结果差不多就是这样。
所幸,这是许同辉。
所幸,这是徐亦山。
所幸,这是徐亦山对上许同辉。
徐亦山和许同辉之间的实力差距,和一头大象与一只蚂蚁之间的差距差不多。
是的,人阶初中段对上地阶终段,差距就是这么大。
也正因为差距太大,所以第一时间,徐亦山并没有认为这是挑衅。
如果许同辉不是现在的修为而是地阶的初段、中段,甚至和徐亦山是一样的层次,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特别是,如果和徐亦山一样的层次或只是略低,而提出这个要求,那不管双方之前是什么关系,这句话说出之后,场面都会立即濒临失控。
而此刻,听了许同辉的话,徐亦山本能地呆愣了一下之后,脑子里立即就活跃开了。
第一,这应该不是挑衅。
许同辉不是直接无礼地提出这要求,而是在他的话语引导下。
是他之前问着对方,还有什么需要的?
这次见面,徐亦山是很温和的,他也没用什么前次见面时的高阶位手段,但鉴于这次见面是两人独对的情况,许同辉嘴里说出的,仍然会是他心底最想说的话。
也所以,许同辉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想借修炼的秘法一观。
第二,这是不是许同辉自己的想法?和他背后的那位存在有没有关系?
很快地,徐亦山就确定了,没有关系!
不可能有关系!
那样的存在,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第三,所以,这是许同辉自己的想法?
问题确定。
那么,原因呢?
提出这个要求,是基于什么原因?
这个不好判断。
可以设想出几点,但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徐亦山的思绪立即换了一个方向。
背后有那等存在,许同辉不会不知道关于秘法的种种禁忌,那么,为什么还会提出这种要求?
是什么给他的底气?
那位存在?
徐亦山立即否定了这一点。
别的不说,若是那位存在知道许同辉是仗着他的势胡作非为,估计就不是什么将其斥出门下这么简单了。
其实这种情况也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不是圣人子弟不会做出这种事,而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最初就根本不可能成为圣人子弟!
绝无可能!
别说圣人了,就是天阶中人,会收这样的人为弟子么?
不可能!
甚至,再退一步,退个一大步,他徐亦山会收这样的人为弟子么?
不可能!
那是嫌活得太荣光太体面,非要找个不肖的子弟门人来给自己脸上蒙灰么?
所以,关于这一点,根本就不用考虑。
那么,提出这个要求,底气在许同辉自己。
——是什么?
徐亦山心中沉吟着,他的手指依然在轻轻地点敲着石桌。
很轻。
但就是这很轻的动作,却一下一下地像是点在许同辉的心脏。
也让他几乎是在说完话之后,就立即醒悟过来,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了!
天啦,他刚才怎么就脑子发昏说出了这样的话?
甚至,换一个人都好啊,换成苗兴禾苗前辈,又或者换成常振河常前辈,都好,而他此刻面对的,却是一郡之主啊!
少爷,你坑死我了!
许同辉的视线不自觉地就移到了徐亦山敲着石桌的手指上。
生怕就在他的下一个呼吸间,对方的手指就会化作利剑,毫不费力地穿破他的喉咙。
而且还是隔空地,就像少爷写的话本中说的那样,那个先生虚虚地一指点在冷青云的眉间。
话本……
对,话本!
突然地,许同辉心头便是一亮。
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或者说,对上徐亦山这样层次的人物,他没有信心的依据。
但他对少爷有信心!
“你没向他们索要修炼的秘法?”
昨天,少爷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显然,在少爷看来,他可以要,对方也有很大的可能会给。
而他和那两位老者之间,唯一的交集便是那个话本!
念如电闪,这一刻,许同辉发现自己的思绪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而当彻底想清楚了这个问题的来去和根本之后,许同辉莫名地发现,对方身上的威慑,不存在了。
或者说,还有,但不再是他前一刻感受到的那种沉重和压迫。
许同辉上身微微前倾,做足了恭谨,然后,也就在这恭谨中,他说道:“前辈,我这里有一份话本,还请您听一下。”
徐亦山同样微微正了正身,然后下额微扬,示意他继续,或者说开始。
话本的内容在许同辉心中流过,与此同时,一个人的身影也升起在他的脑海中。
那个人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
特别是,教导他的时候。
许同辉微微垂下了眸,不去看对面,不去想这是一个修为层次不知有多高的大修士,只把其当作一个普通的人。
而与此同时,他是那个人的化身。
徐亦山的感受何其细微?
就在这片刻间,他发现对方简直仿佛是换了个人!
那本有点凌乱的心跳,恢复了正常。
那在他听来本已是相当凌乱的气息,也恢复了正常。
这也都正常,以许同辉之前刚见面时所表现出来的神情气度,其能很快地调整过来,不算很奇怪的事,也值得他的一声嘉许。
但是!
就是神情气度。
许同辉此刻的神情气度,不正常!
极不正常!
那不是一个才只是通脉的小修士对上他这样的高阶修者。
徐亦山居然是有点荒谬地发现,这一刻,对方看他,和正常情况下他看对方差不多!
此时此刻。
对方的神态,并非是呈现在外而是表现于心里的,那不是一个小修士对一个高阶修士的本能仰视。
不是!
根本不是!
别说仰视了,甚至连平视都不是。
而是……
俯视。
甚至都不是简单的俯视。
那种,那种感觉……
那是俯视,但又不是俯视,那种感觉里,没有居高临下,没有凌驾,更没有威压,那是……
徐亦山不经意地也是微微垂了下眸子。
这是他全力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而就在这时,那下垂的视线中,进入了一株小草。
一株十数步外,长在石缝里的小草。
徐亦山一愣,然后霍然之间,心中大震!
是了。
是了!
就是这样的感觉!
人,在看着草。
许同辉现在的心里,看他,绝大可能,是像他看这株小草一样的!
这不是许同辉!
这不是正常状态下的他!
他是在模仿!
呼……
徐亦山长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无声的。
之前,心中的那个猜测,此刻,彻底证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