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会试虽与乡试一样连考三场,但同样只重第一场,第一场考经义,又独重前三篇,因此后面两场考试不提也罢。
第三场考完,高务实便算是放松了下来,老老实实在家休息,甚至连京华各产业上报而来的消息和请示他都只是简略的看了看,大多数都只批复让他们看着办。
郭朴和张四维倒是都派人来询问过他的考试情况,高务实都只是回答“正常发挥”。他那日在考场见了张泰徵才知道张四维拒绝出任考官,除了避他高务实的嫌,同时也避儿子的嫌。
所谓考完之后在家休息,其实这话也不准确,实际上直到阅卷完成出榜之前,举子们可以参与的宴会很多,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还都是朝廷拨款的那种,名目颇多,不过大抵可以看做是朝廷默许举人之间互相加深情谊,无论是同乡之谊还是同年之谊。
高务实并没有参加全部的宴会,只以河南解元身份参加了一场河南举子的小宴,以及一场大宴南北中三卷举子都会参加的大宴。
河南小宴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事发生,高务实身为解元,也不想多说话,以免一开口就抢了所有人的风头,他装作神情有些萎靡,推说今日备考太累,早早就告辞回府了。
不过三卷大宴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人和事,除了几对兄弟举人参考之外,高务实还发现两名值得关注的南卷举子。
这两人,一人叫黄克缵,字绍夫,福建梅林人,高务实只隐约记得他日后在老家有个称呼叫“黄五部”,不知道是不是轮流做过五部尚书;另一人就更是大名鼎鼎了,叫顾宪成,字叔时,南直隶常州府无锡人,乃是后来东林书院的发起人,所谓东林八君子之首。
高务实不记得历史上他们在本次春闱的名次,但大致可以肯定都是本科进士,因此颇为关注。
尤其是对于顾宪成,高务实很是关注。他有后世的历史经验,因此对东林党颇为不喜。
明朝的衰落,除了内忧外患,制度僵化,天灾不断等等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党争之祸。在他穿越前的早些年,阉党一直是被喊打喊杀的,但到了后来,最受人厌恶的却无疑是东林党。
说起东林党,恐怕很少有人从未听说,因为无论是影视剧还是课本上,东林党的名号都十分响亮。语文课本上也有过《五人墓碑记》,杨涟、左光斗等一批“东林君子”的正直不屈的形象让人对他们身后那个庞大的政治团体颇有好感。但真正熟悉明朝历史,特别是晚明历史的人,对于东林党大都嗤之以鼻,甚至认为东林党是明朝灭亡的元凶,为什么?
东林党其实就是自万历年间而起,在特殊政治文化生态下催生的一种政治怪胎。是以顾宪成为代表的一批政坛失意的活动家,打着在无锡东林书院讲学的名义,组成了这样一个在民间有强大话语权的政治团体。
但他们与其他政治团体不同,一开始的时候,没有高层强大政治力量支撑,完全凭借书院这个纽带,将江浙商人地主和士大夫整合起来的政治力量。
而比起其他诸类政治团体明确的争权诉求,东林党从起家时,就树起了极高的格调,把匡扶天下作为嘹亮口号。其代表人物,比如顾宪成、赵南星、邹元标等旗帜角色,全是常年在民间有强大声望的偶像级士大夫,让人一看就觉得仿佛阳光明媚,暗孽不生。
事实如何呢?
东林党人其实大都是阳明心学的崇拜者,只是他们标榜着致良知的理念,却无法像王阳明那样做到知行合一。
从万历到崇祯,身居权力中枢,面对国家政治困局、危局,他们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具有建设性的办法和政策。
既然无法给出实用的办法和政策,他们便把心思投入到“拆台”之中。当徐光启提出技术改革等想法时,东林党用骂声打压了下去;当熊廷弼在辽东搞得有声有色时,又不断用舆论攻击熊廷弼。
他们高谈阔论却又眼高手低,自己做不了、不能做,也不允许其他人去做、去改变国家。正是这一群自命清高、自诩大才的东林党人,严重的妨碍了明朝末期的改革和治政,让明朝错失了最后的改革自救机会。
一个政治团体必定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东林党作为新兴商业和地主士大夫代表,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惜损害国家和百姓的利益。
实际上从隆、万年间开始,新兴资本主义就已萌芽,尤其是江南一带的商业空前繁荣。天启年间兴起的财政改革,出台了针对工商业的工商税和矿税,有效缓解当时明朝的财政的紧张。
可是,这样的政策损害了东林党所代表的江南地主、商人的利益,当东林党上台之后,立刻将这一系列政策全部废除。
本来在内忧外患情况下,财政税收就尤为重要,一下子少了工商业的税收,财政紧张可想而知。可是朝廷也不能真的喝风拉烟啊,这样一来,东林党就只有将税收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百姓不堪重负,只能选择造反。
资本主义萌芽蓬勃发展的大明朝,却长期无法通过工商业增加税收,这种人类古代史上难以想象的咄咄怪事,正是拜东林党所赐。
更有趣的是,当国家实在拿不出钱来,需要他们捐款时,他们又纷纷标榜清廉,四处哭穷。而当破城过后,却能在他们家里搜出万贯家财,真是莫大的讽刺。至于一向信奉忠君爱国思想的东林党却在大明王朝灭亡之际,或逃之夭夭,或举手投降,弄出“水太凉”之类的各种闹剧。这样的东林党,高务实岂能有好感?
所以,第一次看到年轻的顾宪成时,高务实甚至就考虑了一件事:要不要提前把这厮批倒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
说实话,高务实对南卷进士整体印象都不太好,晚明的某些晋商走私养活后金鞑子相比他们都只是疥藓之疾,放在中医里只能叫表症,属于容易处理的问题,而他们这些“君子”才是坑死大明的内因,而且很难处理。
高务实决定仔细观察一下再做决定,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顾宪成在宴会中虽然一直与人高谈阔论,但他言语之间居然一直在抨击心学!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这货难道还是个实学门徒?
高务实目瞪口呆:我实学一脉将来该不会被你这厮拖下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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