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孜开门见山,而后临窗跪坐。
此时月朗风清,爽入疏棂,三五萤火草木间若隐若现。
隔着一张案几,孟潮青敲着棋子,态度一如既往,对于朝闻楼中的事情避讳莫深。
他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狰狞,乔孜看了几眼便挪开视线,在荷包里掏出几颗彩虹糖递给他。
细白的手悬在棋盘上,孟潮青歪着头懒懒扫她一眼。
纤瘦的手腕上光洁如初,窄袖往上,松绿褙子遮掩着鼓囊囊的胸脯,襟口上绣了几朵小花,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风铃上。
孟潮青于是叩了叩桌案,乔孜听到声音扭过头,掌心的几颗彩虹糖还安安静静躺着。
她有系统外挂,治病治伤是一句话的事情,为了避免让人误会她是个江湖骗子,这就势必要做些障眼法叫人心里信服。
乔孜正要说些什么诓他一口吞,为下一步基础术法使用铺垫,谁知他慢慢地捡了几颗摆在棋盘上。
蓝色彩虹糖在一堆黑白子之间格外显眼。
“会下棋么?”
乔孜望着他那只手臂,头皮发麻,连忙摇头:“我只会治病。快把药吃了,然后捂住耳朵等药性发作。”
孟潮青:“捂着耳朵?”
乔孜肃然道:“要相信我的医术。”
那么羞耻又傻逼的话怎么能说清楚叫别人听见!
看到他有所配合,乔孜肩膀一松,捂着嘴小声说罢启动术法,而后依照游戏设定做出医女治疗时的动作。
相较于一技能【妙手回春】,二技能的使用附带绿光,指尖薄薄一小团光随后散去,不过眨眼工夫,一阵清风拂过。
孟潮青低头观察他的伤,与片刻钟前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因为他方才的动作又开始渗血。
彩虹糖的甜味还盘桓在舌尖,这样甜腻的味道似乎还带着一股旁的滋味,他微微蹙眉,饮下一口浓茶。
对面乔孜袖手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敲了敲系统。
“他居然不信任我的医术。”
系统阿实:“所以你想要证明吗?”
“不,我要极苦苦瓜丸、超甜糖豆丸做奖励。”
鉴于角色【孟潮青】是系统亲儿子,她走迂回路线。
两样药丸各一大瓶,即时发放,乔孜本是要离开的,但在此之前从药筐中翻出来,然后递给孟潮青。
“这两样药丸一日三次,每次各三颗,一口吃。”
乔孜装模作样还要给他写下来贴上,一旁端着热水进来的九夷见状,自告奋勇替她执笔。
“字写得真好看。”
乔孜夸赞之后认真贴在瓶上,叮嘱道:“虽然孟少侠身强体壮,但是也要听医嘱。吃药才能好得快,千万不要丢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炼成的,有价无市。”
孟潮青长眉微挑,只见玻璃瓶里是丹红与鹅黄两种药丸,与她之前的蓝色药丸一般,都让人没有任何食欲甚至怀疑有剧毒在其中。
山野间的医女竟藏了这么多彩色药丸,孟潮青神色不明,偶然抬眼,瞧到她背筐时面上挂的浅笑。
幔帐落下半爿阴影在身,到底还是让他看清,朦胧中色彩鲜明。
与平日相比,显然是一抹坏笑。
孟潮青弹开指前的棋子,若有所思。
乔孜出去时几乎要跳了,但想起他在窗户边,深吸气忍住,直待出了院墙才蹦了几下。
她踩着影子,感叹道:“生活就是这样又苦又甜,受伤之际品尝人生,何尝不是一种对他的启发呢?”
系统:“……这该死的哲学。”
——
“孟道友,伤势如何?”乔孜一走,九夷便跪坐在他身边,仔细看过,疑惑道,“竟是半点无用么?”
孟潮青倒出药丸,凝视许久,末了一口吞了下去。
灯烛摇晃,夏夜里微风送来草木清香。
九夷见他闭了闭眼,抿着唇,眉头皱的厉害,忍不住拿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他胳膊上的伤势最为严重,白日里忍着,她甚至都以为替她挡的那一刀无足轻重,对他而言只是皮外伤罢了。
“都怪我,修为不够,到头伤了你。”她心下哀伤,动作便更轻柔。
孟潮青头抵着粉壁,缓声道:“不是你的错。”
两种药丸,两种不同的味道,合二为一,极为的奇妙。
一杯热茶奉到唇边,九夷担忧道:“这药如此奇怪,会不会是乔医女弄错了?”
孟潮青听她说起乔孜,端着茶盏,饮一口茶冲淡那股怪异味道,而后道:“她这个人奇奇怪怪,药奇奇怪怪才是正常的。”
“乔医女性子瞧着很和善,哪里奇怪了?”
哪里都奇怪。
孟潮青谢过九夷,对此避而不谈。
此刻夜色渐深,他披起衣裳将她送出乌啼阁外,望了眼天色,月色渐朦胧。
像是长了毛边,透过玻璃露出一弯毛糙轮廓。
“明日有雨,记得带把伞。”
——
第二日早间天色阴沉,玉茗轩内落叶堆叠,下半夜的大风刮落了不少玉茗花。
一大早便有人将九夷所描述的小土狗画下来,乔孜领了一份画像也随着乔装打扮后的万氏弟子出门寻找。
她依旧背着药筐,在东城买了热乎乎的烤猪蹄。
据系统友情提示,这是杜宜修的爱宠蛮蛮平生最爱。
望华宫外几个街区转悠好大一圈,乔孜从跟随她的小狗中没有找到那只壮硕的银包金四眼黄色小土狗。
“会不会看错了,暗室光线不好,其实那是一只白色土狗。”
她坐在路边扶栏上瞎猜测,吃剩下的猪蹄索性全部喂给这些狗狗。饱足的土狗摇尾散去,乔孜在桥边的大树下四处张望,闲来无事,竟意外发现了一只躲藏在草丛里、可怜巴巴的怪狗。
身子虽壮硕,不过缩头缩脑,最叫人可怜的大抵属他那张嘴。
或许被马蜂叮过,此刻肿胀起来,以至于整个狗脑袋都变了形,黑溜溜的小狗眼睛不得不眯起来。
乔孜:“这只狗狗烦恼肯定巨多。外面三十九度八,偏偏马蜂只蛰它。”
笑叹之后正要赶过去细细瞧瞧它,谁知已有人先她一步。
但见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人,平平无奇,胜在身材高挑,若观其背影,也能给人几分遐想空间。
“蛮蛮,怎么被叮成这副蠢模样啦?”他抱狗心疼道。
天上滚过几响炸雷,黑云衔猛雨,乔孜呆呆地抬起头,随后心一凉,雨水如瀑兜头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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