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藤蔓拉扯到了尽头,井下别有乾坤。
穿过盘庚错杂的的枝节,泥土湿润,大股清新的空气涌入。往上看是流动的水波,止步不前,往前则是一片森森绿意。
乔孜被他放下,站在一棵小树边,唇瓣湿红,浑身水淋淋,看向孟潮青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恐渐渐化作羞恶。
他却装作若无其事,轻轻掸了掸袖袍,而后转过身丢给她一个清洁术。
“情况危急,井下没有旁人看见,我定守口如瓶,你不用担心。”
乔孜浑身清爽,梳理头发,重新擦嘴,一抬眼却见他已转身望着自己,眼神复杂,手上提着剑,丹朱的腰带牢牢绑在悲思剑上,使黑漆古朴的剑身鲜亮一二。
“这难道还能说出去么?!”
孟潮青:“……”
说话间舌头都是捋不直的感觉,唇瓣似乎还是麻的,乔孜皱眉蹲在小树边,一棵稚嫩的小树苗被她抓捏在手,未几晃秃了干上枝叶。
这井下就是妖藤的巢穴,藤蔓无处不在,当中生了不少小树,莹莹绿光在缝隙里漂浮,草木清香随处都是。
此时此刻它在按兵不动。
被拖扯进来,显然它是想要吃了自己,用血肉滋养它庞大的身躯,乔孜望着四周,脑子里冒出系统的提示图,视线瞄到孟潮青那处。
他正弯腰看着一棵歪斜的小树,负着手,衣摆上沾上了一二绿光。
“咳咳,其实我们可以——”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地上凸起的根被枝叶掩盖,乔孜不慎摔了个狗啃泥,嘴唇被光秃尖锐的断枝戳破,抬起脸,嘴角一痕血留下,眼神有些懵。
孟潮青一转身便瞧见这样的画面,与方才的别扭比起来,他此刻已然从动荡的心境中恢复,一双凤眸里黑沉沉若无波古井。
他垂下眸,伸手,宽袖上暗纹精致,雪白的衣摆上绿光微微明。
乔孜半撑起身子,脚踝还卡在凸起的树根缝里,嘴里“多谢”二字未曾说出口,忽而瞪大了眼,猛地扑过去。
“有人!”
一头撞到他的胸口,血也沾上洁白的衣襟,孟潮青一动不动。
抓着她的手臂回头看,却见是一具未长成的白骨,悬在藤蔓上,下颌大张,眼里流出绿幽幽的碎光。
乔孜揉了揉眼,发誓道:“我刚刚看到的不是这么一副骨头架子,是个活生生的人。”
孟潮青闻言便一剑挑过去,积年的骨架散得细碎,绿光四散,脆弱的出乎意料。他眼神变了几变,蹙眉退后几步。
“是阴灵。”
乔孜咳了声,定睛再看,恍然间面前白光大作,周围都褪了色,刺的眼睛也睁不开,风如刀,割得皮肤生疼。她下意识抓住手下的衣料,不妨一股力将她重重推开。
后脑勺隐约撞上了什么,乔孜眼前一花,刹那间说不出话来。
眼前仿佛有一支笔在默默铺色,晕染出崭新的画景。
它用朱砂涂遍轻薄的白烟,用檀色为梨木着色,工笔勾勒出喜庆的花纹,在洒金帐上绘出百子千孙图。
艳靡的香气袅袅飘来,收笔挥袖一扇,霎时尘埃落定。
吵嚷嚷的恭贺嘉词、闹哄哄唢呐锣鼓、欢声笑语伴着一群人的脚步声,乔孜眼前那扇大门被推开。
笑声一止,但见坐在床上的新娘唇色如血,穿着正红圆领绣青鸾鸟纹长袍,金边如意纹缀胡珠霞帔,云鬓高绾,长眉斜飞,水鬓刀裁,模样稍显稚气,一双眼黑白明晰,呆滞地望着众人。
“诶呀,新娘子怎么把盖头都掀了!”白胖的傧相急急上前,重新盖好那块凤凰于飞的盖头,乔孜僵着身如同一只不受控制小傀儡,视野暗红,隔着一层红纱,她被人左右围住。
“新郎官要来了,不要急。”
耳畔有人笑着与她说道,气氛喜气洋洋。
未几,人都迎到门口,一道修长俊挺的身影跨过门槛,众人调笑揶揄声轰起。
她手握紧,被击中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双眼模糊,不知今夕何夕,忽而盖头被人掀起,傧相以及诸位涌来的宾客、小孩都露出笑容。乔孜低着头,红烛高悬,落在地上的影子几不可见。
接下来是祝词,合卺酒,新郎坐在一边,花生红枣桂圆从上洒下,有的甚至落到了领子里。
一颦一笑一动皆在掌控之中,细长的指尖探出袖口,酒杯里液体入喉略微苦涩,乔孜尝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是她唇上的伤口还未愈合。
吵吵闹闹过后,门被人关上,又留下了她一人在此端坐。乔孜闭上眼,灵魂如同被拘禁在新娘的躯壳里,疲倦感如潮淹没她。
夜深人静时有淡淡的酒香靠近,金盏上灯花炸开,微微声响在寂静中十分突兀,正巧便吵醒了她。
乔孜猛地睁开眼,床边清瘦俊拔的男子背对着她,正用簪子挑灯花,落下的流苏微微晃动,末了他问道:
“睡醒了?”
乔孜耳朵竖起,抬眼时新郎已经转过身。红烛洒下的薄光落在面上,他眼尾挑起,一抹淡淡的绯色着染,眼神不明。往日里白衣出尘,今朝穿着婚服,竟是意外地合眼。
“你、你、你……”她再一次受到打击,手臂沉重地抬起,一张脸白了白,说话更不灵清。
“你在耍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哪儿?”
一连三问,乔孜就差跳起来了。
“这里是假的。”孟潮青拍下她的手,见她身子十分僵硬,便一把将人拉扯起来,活动关节。
听到关节个擦个擦响,乔孜心都在痛,直往地上角落里缩。
不放他将自己抵在桌子上。
“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乱来!不能趁人之危!”她脸贴着桌案,筋都被拉疼了,头上的步摇撞在一起,清脆悦耳,混杂着她慌乱的声音,孟潮青手一顿,莫名想笑。
“就知道胡思乱想。”搒着乔孜的腿关节,他缓声道,“放心,你不愿做这新娘,我也不愿意做这个新郎,你我都是被逼无奈,陷在这阴灵的前世里。”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乔孜脖子涨红,手指、胳膊动起来显然要比之前轻便很多。
腿上一只手在替她活动关节跟肌肉,孟潮青慢慢解释,倏而他抬起头。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乔孜发现窗纸上映着的蕉叶晃了晃。
洞房夜,听床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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