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的光辉下景物黯淡,孟潮青四周没有仆从跟随,身披暮色,如今抱着一堆书籍微微颔首,姿态平和。
“这么匆忙,当心跌到。”
“多谢长兄提醒。”宋雅生缓了口气,孟潮青从他身边走过,余光飘到身上。
少年清瘦的身躯修长挺秀,玉帽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擦肩时一股草木气息混杂着淡淡幽香散出来,味道极轻,风一吹便消弭殆尽。
他想不起来这道熟悉感从何而来,视线瞥过白底绣流云纹的衣缘时顿住一二。
像是云水间流过一抹落红,春去无意。
孟潮青垂眼,淡声道:“娘在鸳鸯堂摆了饭,快去罢。”
脚步声渐行渐远。
月出东山,一抬头,不知何时他也走到了寂寥的院子里。三五盏灯火挂在檐下,屋里忽传来一声低呼,像是受了不小惊讶。梢头鸟儿被惊飞,振翅落羽,孟潮青拈着灰褐色羽毛,不动声色走近。
隔窗半开,正房明间里空无一人,一盏宫灯微微放明。
“我就说!这里肯定有鬼跳出来!”
床上有人在小声言语,暗幽幽的卧房内一盏小纱灯搁在床边褆红小几上,映照出帷帐上一道模糊影子。
“啊啊啊快暂停,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正面直视这种鬼东西。”她像在说悄悄话,若不仔细难听清楚。
孟潮青轻轻放下书,往里但见一道素白屏风挡着床榻,衣架上挂了乔孜的衣裳,梳妆台面金簪、发带缠在一起,桌案上还摆了新鲜果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香味。
不远处有三重帘帐垂落,隔开的小小空间里声音断断续续。
“不行了、啊、屮艸芔!”
孟潮青:“……”
他眼神里意味复杂,垂眸看着床边的一双素履,末了取出悲思剑。
乌漆的剑身以极快的速度挑开幔帐,幽暗中视线相撞,穿着中衣的少女僵硬地扭过头,鬓发散乱,枕边几个水果滚落,她嘴角似乎抖了抖,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指着他,难以置信:
“为什么没有声音你做贼吗?”
“你为什么要拿着剑?你难道要杀了我?你、你你怎么又坏又毒??!”
接连三个问出口,乔孜胸口剧烈起伏,慌乱中一个枕头砸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麻蛋,她在看恐怖片,魂都吓飞了!
孟潮青侧身躲过,四下都看了遍,没有旁人的身影。
“只有你一个人?”
语调微扬,隐隐是不信任的态度,挡住她大半去路,孟潮青垂着凤眸,看向她时声音沉沉。
“当然是我一个人了!难道还有旁人?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我们如今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乔孜脑子转得快,联想起往先孟潮青对自己的恶意揣测,忍不住指责道:“心里有什么就会想什么,你真龌龊。昨夜促膝长谈后亏我愿意相信你,结果一天工夫不到你自己就心口不一,居然还怀疑我的人品。”
他本是收了剑,闻言盯了她一会儿,剑又回到手上。
暗沉沉的灯烛下,孟潮青静静盯着她,他低眉垂眼时掩住了眼中的幽晦,如今眼帘半掀,乌黑的瞳仁里映着一道纤瘦的人影,敛去所有光泽,
乔孜拢了拢松散的领口,见状雄赳赳气昂昂站起来,输人不输阵,何况面对这个狗东西,越弱他越喜欢欺负。
“事不过三,你要道歉。”她抬了抬下巴,严肃道,“我的脾气你该知道的。”
孟潮青:“既然没有人,那你方才是在自言自语么?”
“对,我有个癖好,就是喜欢自言自语。”
剑身抵到她的腰侧,轻轻撞了撞,像是警告:“说实话。”
“你这是跟我说话的态度吗?”乔孜皱眉,一巴掌拍过去,“真当自己是我夫君?居然敢逼问我,胆大包天!”
孟潮青:“……”
有几许怪异涌上心头,耳畔都是她充满怒气的声音,字字清晰干脆,少了平日里的几分绵软,像是刺猬身上的刺,扎在手心里直叫人发痒。
孟潮青问:“我并不曾有管束你的意思,只是在其位,行其事。你今日是不是又跟宋雅生厮混在了一起?”
“是,我还认识了几个小朋友,玩的特别开心。”乔孜捡回水果,看也不看他,张口就道,“他们都是尊老爱幼的有志少年,比你好百倍。”
“都说昼想夜梦,今晚想必我做梦都是笑着的。”
那张粉白的脸上眉眼格外生动,春山秋水,淡墨勾勒,神韵秀彻。竹叶间有飒飒之响动,孟潮青扭头瞥了眼窗外。
起风了,灯烛摇晃,春夜细雨无声。
而这方寸之地里,两道影子在幔帐上糊成一团。
乔孜抱着手臂冷笑:“你没本事,只能在这里吓唬我。有本事你就把剑放下,我们可以赤手空拳单挑。”
正好让她试试新技能。
大抵头一次听到这样挑衅的话,孟潮青微微笑了出来。
“你是医修,修行也没有多少时日,若要单挑,这才是真的欺负你。”
乔孜:“那你听说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吗?”
她站在床上比他高许多,低着头有耐心道:“从前有一只丑陋而无自知之明的兔子,他觉得自己的速度很快,于是眼高于顶,对于敦厚而善意的乌龟的挑战,他不屑一顾。
“后来两只小动物阴差阳错有了一场比试,可这只兔子仗着自己速度快,中途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乌龟已经到达终点了,最后他输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事不要太过自信。”
孟潮青早听过这则预言,这丑陋而无自知之明的兔子,显然是她在指桑骂槐。
“……”
孟潮青收敛思绪,抬手把帐子都挂起来,垂眸扫了乔孜一眼后将衣架上的衣裳丢给她。
“穿戴整齐,我跟你比。”
“太累赘了。”乔孜撸起袖子,笑道,“就这样罢,你是想拖延时间?”
原本背过身的青年闻言悠悠转了回来,面前的少女腕子纤细,裸露的肤色皎皎如雪,只是身子尚未长开,瘦弱如柳,不具任何威胁,看着他笑意里掺杂了一点坏。
“想好了,等会不准求饶,不准哭。”
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他激他,孟潮青开口说罢,乔孜猛地点头,正经道:
“你等会也是一样。”
生怕他反悔似的。
孟潮青听笑了,眉眼弯了弯,清俊的脸上难得现出一二分柔和,若三月和煦春风,皮相动人。
好家伙,居然看不起她,乔孜忍了忍。
“我要开始了。”
“嗯。”
“你做好准备。”
“嗯嗯。”
乔孜瞄了他一眼,估摸着距离还剩三步左右时念出咒语。
这样的咒语跟术法正常人遇到都会觉得莫名其妙,然后莫名其妙中招,即便是剑仙不例外,尤其是警惕不高时。
孟潮青微微蹙眉,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极为难受,几乎站不稳。
“怎么样?爽吗?”
“丑陋而又无自知之明的傻兔子。”
眼见他匍匐在地,面色泛白,似是难受得无力说话时乔孜凑了上去,壮着胆猛地揉了揉他的头。
“如果求我、跟我道歉,我就放过你,如何?”
孟潮青头埋在手臂间,感到一只手在头上乱摸,眸色更沉,恶心的感觉未散,他额角青筋微露,一言不发。
乔孜总算吐出憋着的怒气,笑了没一会脑子里意外地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而且越想越想尝试。
由于今日是难得一回,她索性也就不再克制,随即搓了搓手把他往榻上搬,说干就干。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乔孜艰辛的工作完成一大半。如今她解开了孟潮青的腰带,将他双手捆起来,而后又捡起地上的发带将他的脚踝缠起,结结实实绑在榻边的围栏上。放眼看去,他四肢被桎梏住,真的很像试验台上的小白兔。
孟潮青闭着眼,鸦青的眼睫微微颤着,喉结滚了滚,难受的说不出话,衣衫不整躺在榻上,几无还手之力,似乎有所察觉,努力想要抬起眼帘。
可下一秒,一方巾帕蒙住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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