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交际花
瑞德城。
唐军的领土上,除了托利亚山脉东部一片沸腾之外,在西部中心的瑞德城,这个时候也是人声鼎沸。
经过连续不断的维修和扩建,瑞德城的码头已经能够容纳六艘船同时靠港,总共有三条泊道,泊道两边,则是唐军粗糙的栈桥。
第一条栈桥勉强使用石料和泥砖修筑,另外两条,则和渔民们使用的码头差不多:许许多多纤长的木桩插入水中,木桩上面拼接着木板,稍微沉重一些的货物就无法在这里装卸。不过这样简陋的码头已经让唐军颇为满意了。至少现在唐军士兵在登船的时候,不用先跳上小舢板,然后忍受水手们的调戏,最后像是落水狗一样紧紧地抓住水手抛下的绳索,颜面尽失地登上大船。
唐军士兵正在瑞德城外聚集,与陆地上的景象比起来,海上的景象也颇为壮观。
每天都有新船从外海缓缓地靠近瑞德城。
在过去,这些船停留一两天就会离开,可是这一次,瑞德城外海上的船只都下了长长的锚,水手们纷纷上岸,在瑞德城内找乐子。船长们已经接到了消息,说这一次会运送一千名士兵前往苏培科岛,等到航程结束之后,还要运另外两千多佣兵前往罗斯。这是一笔很有赚头的买卖。船长们得到的价格虽然算不上好,但是考虑到瑞德城的货物非常充足,船长在盘算之下,便接受了乌苏拉人的雇佣。
总共有四十多艘大帆船接受了乌苏拉人的雇佣。
所有的船长都受到了唐人领主的接待,这些来自西部的船长们惊讶地发现,唐人领主的诺曼人话说得相当的好,不像是其他安息酋长一样好糊弄。
有一个船长试图诈骗唐人领主的时候,就出了丑。
这个船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大堆的玻璃球和珍珠,他对唐人领主说,那些玻璃珠是水晶珠,珍珠采摘自南部海域的珠床,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
这种买卖,即便是对付南部海域的土人,也不太奏效了。毕竟土人被欺骗过一次之后,就会将被骗的事迹编成歌谣代代相传,这些船长们只能换着地方骗。
也不知道那个船长是怎么想的,他决定试一试运气,如果唐人上当的话,他就可以发一笔大财。
唐人领主盯着这些东西看了很久,竟然发出了一阵叹息。
唐人领主抬头看着船长说道,“船长先手,你这玻璃珠子我就不说了,请问你这些珍珠真的是从南部海域采来的么?”
“那是当然!”船长感觉有戏,就开始胡乱吹嘘,“这些珍珠,您看,成色非常好。在这些珍珠的背后,还有一段悲伤的故事。南部海域的穷人们为了养家糊口,每天都会潜入几十尺深的海底,一潜就是好长时间。有些穷人为了能让孩子吃饱饭,为了能让妻子换新衣,不得不一再跳入海中。每一颗珍珠被采集起来,不知道有多少穷人殒命海底。这些珍珠又被称呼为血珠。东西虽然是世间少有的珍宝,但是它的来历太过悲惨。我心中崇信着天主,一看到这些血珠就感到难过,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是不愿意将它们脱手的。”
唐人领主的表情颇为古怪,他唤来了一个名叫哈桑的布尔萨人,让哈桑和船长谈判。
船长以为是这个领主已经上当受骗。
唐人领主交代完了之后,对船长略略点头,就离开了会客室。
哈桑是唐人的商人团首领,似乎是唐人领地上铸币官一类的角色,他生着一双狡猾的棕色眼眸,鼻子弯曲如同的鹰嘴。
“我的嘴都说干了,你们到底要不要。”
“这些玻璃珠,”哈桑说,“是托利亚的唐人工匠烧制的,如果我没有记错,它们是被莱赫人买去装点莱赫大教堂的。除了这种透明的珠子,我们还能烧蓝色和红色的珠子。你再晚一点时间过来,我们的工匠还能烧出杯子、盘子出来。你说这是水晶?亏你想得出来。”
船长面色微窘,但是他很快稳定了情绪,对哈桑说,“既然是行家,那我就不再吹嘘了。主要是我的血珠太好了,我没有别的货物和它匹配,所以才编造了水晶珠的故事。唐人如果看不上那些可爱的珠子,只要血珠也是可以的。”
“血珠?”哈桑的眉毛皱成一团,“你再说一遍?”
“血珠。”
“这些珠子,是我手下的工匠烧的。”哈桑看着船长说道,“如果你觉得我们是安息部落,那就趁早滚蛋。如果你想体体面面的做生意,那我们还有得谈。你的船上除了这些破烂,还有什么?”
“```呃,芦管笔、蜜饯、纸还有几十包羊毛毯。”
“很好,”哈桑说,“我们就来谈谈芦管笔、蜜饯、纸还有毛毯的生意。下次多带点东西过来,你这点东西都不够塞牙缝。等你卖掉了这些东西,我建议你买点彩砖和安息挂毯。这些只有瑞德城有,你去任何地方都买不到的。清楚了么?”
“清楚了。”
“很好。”
哈桑结束了谈话,起身离开。
哈桑的两个商人助手为他打开大门时,回头冲着船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最后一个离开的助手对船长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不会对别人说的,放心吧。”
船长们聚会的时候,发现那个船长闷闷不乐,坐在一边喝唐人的烈酒,被一个诺曼人的女招待哄得团团转,买了好多瓶贵得吓人的唐酒。因为这个船长平时名声不好,周围的船长们没有一个去提醒他的。
除开每天接见船长和商人们之外,章白羽还委托莱赫人,帮助唐人开办了一家水手学校。
章白羽一开始以为这个地方是用来教人怎么划船和补船的,后来他才知道,这种水手学校竟然要求学员学习莱赫语,训练的是高级水手,学满者可以直接胜任船长的角色。
目前在海洋上通用的水手学校,有两种。
一种是莱赫水手学校,需要水手见习六年,之后还要去莱赫的海商学校学习三年。
一种是乌苏拉人的水手学校,这种水手学校的培养期更长,一般在十年左右。可是一旦水手期结束,很快就会有商行找到他们,雇佣他们架船出海。
两种水手学校使用的语也不一样,莱赫语和乌苏拉语。
莱赫语是用诺曼字母拼成的西部话,乌苏拉语则是自成一体,属于沿海居民的语,不过两种语都和诺曼语很像,许多词汇都是一样的。
两种水手学校,可以看出两个共和国不同的培养理念。
莱赫人要和各种各样的自由市、王国、帝国的商人们打交道,他们培养出来的高级水手,需要熟悉各地的商法。莱赫人培养的是兼职商人的船长。
至于乌苏拉人,他们独立于帝国之外,有专门负责海商纠纷的机构,所以他们更愿意将水手们培养成极其优秀的船长,这些船长能够驾驭一切海浪,在战时能够被补充进舰队中直接参加海战。
仔细了解了水手学校之后,乡丞想要把学校的名字改成船长学校。毕竟唐人需要的,是将平民小伙子尽快培养成熟练水手。等待十年的时间,花费重金,最后却换来一批精英船长,唐军目前是用不上的。唐土也有水手,海边城镇的船老大几年的时间就能将旱鸭子带出师,如果从渔民之中招募水手,更是几个月就能胜任航运。
可是莱赫人表示拒绝,他们觉得那些普通的水手,随时都能从沿海的城市雇来。
诺曼、安息、西部诸国、北海,沿海的城镇之中总是有大量的水手等待招募,只要花点钱,就能拼凑出来一支像模像样的舰队。但是遇到海盗的时候,这些人能够战斗到底吗?被外国的官员勒索的时候,这些人能够据理力争吗?被风暴带到不知名的角落时,这些人能够架船返回吗?面对遥远的贸易时,这些人能够胜任吗?莱赫人表示很怀疑。
章白羽听到乡丞说起水手学校的开销时,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毕竟唐军的舰队还没影呢,目前的海军编织只有几艘小破船,伏波郎官已经失踪好多个月了。
不过章白羽最终同意了莱赫人的要求。
莱赫人建立的水手学校,可不光是帮助唐军培养高级水手或者船长的。莱赫人的水手学校是一个很方便的窗口,唐军可以透过它,看看西部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章白羽看过几卷莱赫人的海商法书籍,里面有许多的条例,章白羽觉得挺有用的。
比如海商法之中,有一条名为抛货法,当航船遭遇风暴和海盗的时候,可以选择抛货求生,“作出决定的时候,不必考虑过去的损失,也不必考虑未得的利益—――一切遵从船长此时此刻的意志,一切遵从此时此刻的情况,当抛货成为拯救船只和船员的唯一手段之时,即刻抛货。归岸之后,补偿条例如下```”读到这里的时候,章白羽想起了格拉摩根的那些补偿单据。共和国就是依靠这些巧妙的手段,逐渐控制了整片海域的贸易。
这些法律是谁制定的呢?
如果有机会,章白羽挺想去了解更多的东西。
当初若是按照父亲的预想,章白羽这个时候说不定成了诺瓦城的一个商人学徒了。章白羽偶而会想到,若是命运如此发展,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亡国之人流落仇国,能有什么好下场呢?章白羽苦笑着摇了摇头。越是理解唐人的衰弱,章白羽就越来越想不通他的父亲了。寄人篱下的唐人,只求一家一人的平安,是何等的短视?自己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在大难临头的时候,却将他托付给乌苏拉人,想把他送去诺瓦!只可惜,父亲这一点小小的心愿也没有达成,章白羽还是沦为奴隶了。
可能只有到了最差的时候,事情才会开始好转。
章白羽想着想着,目光变得冷漠了。
如果所有的唐人不能挣脱诺曼人的枷锁,那么小小的唐人家庭,也是不可能得到安宁的。
“父亲错了。”章白羽心中想着,“躲不开的。”
乌苏拉城。
交际花别墅。
维克托正在和一个学者下棋。
今天维克托下得很烂,几次想掀棋盘。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棋盘是石头作的,修筑在地上,他再怎么用力,棋盘也纹丝不动。
那个学者一边赢棋,一边说着‘日食只不过是月亮遮住太阳’这样的疯话,几乎把维克托逼疯。
布兰切将两只小脚泡在膝盖深的一汪浅水池中,水一点也不冷。虽然海水冰凉,但是这处庭院之中的水池却是温暖的。布兰切听说,水池的水是循环流动的,途径了一个终日烧柴的工房,只为了交际花们能够用到温暖的水。流到庭院中的水,虽然已经不烫了,但泡脚依然能感到暖和。布兰切将脚靠近着水管,那里涌出的股股热流使布兰切想起了家乡的水盆,她的妈妈会烧好热水,兑入冷水,强迫她睡前烫脚。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布兰切已经快要记不清楚了,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布兰切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了辛娅正在和那个有些可怕的女人闲谈着。
两个女人都是普通的乌苏拉女人的装束。
布兰切已经能够辨别女人的美丑与风姿了,即便穿着一样的衣服,这两个女人也远比城内的乌苏拉女人美得多。
也不知道新来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有一根手指都不见了,在给她洗澡的时候,布兰切发现她的身上有许多可怕的伤口。
布兰切不知道的是,这两个女人看起来在闲聊,但如果她们愿意,她们可以在十次呼吸的时间里面,将庭院之中所有的人悄无声息地杀死。
人们只注意到她们的美貌和温和,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她们的迅捷和格斗技艺。
“辛西娅。”受伤的女人终于开口了,“不要再问我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你把我带到这里来,莫非是来闺房密谈的吗?你睡过的男人,比我见过的都多,我可没有那么多风流韵事讲给你听。”
“那你就讲讲雏儿的心理吧。”辛娅笑着问道。“你偏爱萝卜还是黄瓜呢?”
“你怎么还和圣殿的时候一样?”受伤的女人询问道。
“圣殿尚且不能改变我,为什么我自由自在了,反倒要变成别的样子?”
“如果你没有逃跑。”受伤的女人声音低沉了,“你同殿的几个姐妹,就不会被逼死。”
“我已经知道了。”辛西娅说,“丽绮丝的妹妹,似乎是被逼自杀的吧。”
“是的。穆护逼她供出你的下落,她爬上了圣殿最高的塔,然后```”
“丽绮丝一定恨死我了。”
“丽绮丝也恨我。过去她恨我,是因为我和你是朋友。”受伤的女人叹息道,“现在她恨我,是因为我杀了修米雅。”
“不管我还是你,都该不是丽绮丝的敌人。”辛娅说道,“她至今没有明白,穆护女儿哪有仇恨?都是别人给的。穆护女儿厮杀、穆护女儿牺牲、穆护女儿放荡、穆护女儿守寡、穆护女儿盗窃、穆护女儿被世人诟病――和穆护女儿本身一点关系都没有。穆护女儿们不该过这种生活。”
“啊。”受伤的女人看起来精神不佳,“这些话,你六年之前就告诉过我了。”
“现在,我要重新告诉你一次。”辛西娅带着肃穆的表情说,“因为这一次,我要来真的了,我准备```”
“准备去勾引皇帝?”
“洛娜!”辛西娅嗔怪一声,“我要让穆护女儿们走出圣殿。”
“哦?”
“你跟我来。”
辛西娅搀扶住了女人,将她带到了房中。
等仆从走开后,辛娅掀开了一副壁毯,找到了后面的暗门,从暗门里,两个女人走入了别墅的地下。
周围的石道潮湿幽暗。
滴落的水,似乎在告诉两人,乌苏拉是建立在滩涂和大海上的城市,两个女人已经走到了水面之下的地方。
匕首,信件,斗篷,毒药,壁灯```
看着地底石厅的布置,受伤的女人几乎以为回到了圣火殿堂。
那些灰暗的日子浮现眼前,终日训练,无尽无休。
“你说要让穆护女儿走出圣殿,”受伤的女人说道,“但是你却建了一个新的。”
“我们为何刺杀?”辛西娅询问道。
“```正义?”
“洛娜,你能不能正经点。”
“那么你偏爱萝卜还是黄瓜?”受伤的女人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时刻,“这可是你挑起来的。”
“我错了,洛娜。”辛西娅好不容易营造了这种氛围,洛娜却毫不留情地拆台,让辛西娅非常不快,“穆护女儿们,该有自己的意志了。那些把我们丢入圣殿的人,那些我们当成行尸走肉的人,那些利用我们的人,那些作恶却逃脱惩罚的人。现在,该偿还了。他们教给我们的技艺,是馈赠也是诅咒。穆护女儿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洗刷掉,用他们教给我的技艺,加在他们自己身上。让利用过我们的人,成为被我们裁决的人。洛娜,这是我从进入圣殿第一天就打算做的事情:我们该有自己的组织,我们该有自己的意志,我们将执行生和死的处罚,我们将按照自己的信条去帮助一些人,去处决另一批。穆护女儿是穆护们创造的怪胎,现在,该死纠正错误的时候了。”
“你说的没错,洛娜!”辛西娅补充道,“我们心中如果有正义的样子,那么我们就该亲自把它带到世上来。我们有这样的能力。”
“就凭我们?”洛娜摇了摇头,“我的一只手再也握不紧匕首了。你逃跑的时候中了箭,我想,你再也不能攀爬了吧?我们两个人,是报复不了他们的。”
“谁说只有我们?”辛西娅露出了笑容。
辛西娅的背后,从幽深的密阁和洞穴之中,悉率地声音传来。
缥缈幽暗的灯火下。
一个戴着斗篷的女人出现了,接着,越来越多的女人出现在了辛西娅的身边。
“这些年的时间里,”辛西娅说,“我可不光只救了你,洛娜。”
火焰在闪耀了一瞬。
穆护女儿们的面庞,在斗篷的阴影下倏忽显露,又陷入黑暗。
世人指责的手指,总是指向穆护女儿的面庞。
现在,穆护女儿们准备把这手指砍下来。
“加入我们吧,洛娜。”
辛娅举起了手掌。
洛娜笑了,用伤手轻拍辛娅。
“只能给你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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