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田猎
三百多唐军骑兵簇拥着章白羽。
在唐骑兵之外,还有同样数量的游侠儿、归附骑手、部落骑兵。
唐军士兵们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唐骑兵和其余骑手的区别,但对于尼塔居民们来说,所有的骑手却都是唐人公爵的亲卫士兵。
一千多对马蹄践踏在地面上,蹄声如雷。
骑兵们并没有穿戴铠甲,他们大都穿着轻便的粗布衣裳,细看之下,这些骑兵们几乎人人都背着弓,在马鞍上斜挂着几壶箭。在骑兵大队轰隆着奔赴西部边境的时候,很多民夫也驱赶着牲畜且走且停,他们没办法走得很快,拖着的大车中,有一半的车辆都是空的。
都护下令西猎,这个消息让诸多唐人城镇都很振奋。
各地城镇的优秀骑手都跃跃欲试,虽然尼塔已经下过了初雪,但在之后许多天里,温度却又慢慢地回升了。在山野之间,野物的活动变得更加鲁莽了,它们因为秋冬之寒而失去了食物,不得不冒险前往人烟稠密的平原,这是打猎的好天气。
章白羽提前一个多月就对各地城镇发出了军诏,在西猎之中表现最佳的健儿,可以在马恩吉或者瑞德城得到宅邸,并且允许在城内购置产业。这个赏赐对唐人和归义人都是一样的,归附的外族士兵们也有这个机会,但是要想拿到赏赐,就必须先归义。
马恩吉的房舍暂时无人稀罕,但是瑞德城的房舍在都护府内是价值连城的代称:据说只要将瑞德城的房舍出手,就能得到一笔可供挥霍几年的钱财,瑞德城的行商坐贾、远来的贸易船员、殷实的居民都会花大价钱购置瑞德的房舍。更加聪明的人却不会被瑞德城的繁荣所迷惑,他们看得很清楚,都护将治所设立在马恩吉,那就说明未来的马恩吉会远远强过瑞德城的。当初唐军接管瑞德城的时候,那里不过是个空架子,现在却成为了尼塔地区数得上的繁忙港口,现在用整个都护府的力量去经营马恩吉城,它的繁荣也是指日可待的。
章白羽率领着东部的士兵出猎,目的倒是有很多。一个是让骑兵们熟悉西部的地形、道路,另外一个,则是发动东部的唐人居民继续西进,这次随行的许多唐人居民在出猎之后,就会被安置在马恩吉城内。战争已经将太多的诺曼人驱逐到了西部海岸,章白羽明白,一片土地再肥沃,如果没有人口去充实它,便和一块荒地没有区别了。
东部陆续赶来的骑手、民夫、商人、农户如同涓涓细流,在马恩吉城下汇聚成海。
他们从各地城镇远道而来,首先感到惊讶的就是马恩吉那洁白又高耸的城墙。在东部,有许多唐人居民害怕西部,他们觉得那里乱兵横行,又刚刚打完仗,肯定危险异常。抵达马恩吉之后,这种恐惧的念头首先就消弭了不少,再懦弱的人都知道,只要躲在了马恩吉城墙的背后,就意味着安全稳妥。让章白羽意想不到的是,见到的马恩吉城墙后,居民中间涌起的第一个话题,竟然是鄙夷安息老兵们不中用,有这样坚固的城墙竟然守不住!
新移民入城之后,兴奋的情绪就消弭了不少:马恩吉已经荒凉成了鬼城一般,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围城结束后,又有大批的诺曼人逃离了马恩吉城,向着自以为安全的西部海岸逃去。章白羽并没有阻拦这些诺曼人的迁徙,从古至今,尼塔地区的居民都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想法,那就是遇到战乱的时候,就往西边迁徙逃亡,只要到了埃辛城,帝国的舰队总有一天会将他们接走的。
唐人居民接管城镇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太多冲突,一来是马恩吉本身就衰败了许多年,早在安息入侵之前,城内的大片寓楼就已经空无一人了,二来则是唐人居民大多抱团聚居在一起,他们实际上占用的城区并不多。
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在马恩吉城内,唐人居民开始恢复了街坊的称呼。
城守在一天之内就收到了许多新居民的请求,要求将某几座寓楼或者几片民居改称为某某坊或者某某甲――城守看见了新申坊,可能那里的居民大多来自春申;城守看见了新河甲,可能那里的居民来自河阳,也可能是清河;城守还看见了忠云坊,估计那些居民之中,有不少的唐化出云人。
城守这个时候才想起了州丞的话:庶务上不管做了什么预备和安排,到头来,大都要推翻重来,很少有遂人心意的。
城守和章白羽商量了很久,想要将马恩吉像是棋盘一样的横平竖直地划分。
结果居民一进驻,可不管城守是怎么谋划的,他们首先会寻找那些靠南的温暖的寓楼,然后会找那些靠近城中河的房舍,接着他们会寻找那些房间宽敞、用巨石修筑的房舍。居民们对于好房和坏房的认识,都是差不多的,唐人移民在城内游荡了一番后,选择的落脚点,往往也是过去诺曼居民精心选择的地方。
马恩吉城内出现了一场小小的狂欢,唐人居民接管这座城镇的时候,身上换发了极大的热情。城守派出士兵们清理各幢房舍的时候,发现许多居民为了多占屋舍,竟然会找来木板和钉子将他们看中的房舍封死,或者兄弟两人分开居住在,只求先占下屋子再说。
与城内出现的躁动比起来,城外出猎的骑兵更显得张牙舞爪。
红色的唐旗之下,无数的骑兵们吹着口哨、号角,归附骑兵则卖弄着马术,诺曼的归义骑手们使用五彩斑斓的布匹装点着坐骑。
阿普保忠有一段时间看见章白羽和六十多个骑手围追着一群鹿渡过了浅溪。
章白羽一边骑马一边指派着骑手分成两列,想将鹿群逼到两座丘陵之间。
那之后,阿普保忠都在跟着一群游侠儿行动。
他们猎到了二十多只兔子、一堆叫不上名字的燕雀、一头瞎麋字,猎获颇丰。
游侠儿邀请阿普保忠共享野物,阿普保忠欣然跳下马来。
游侠儿和阿普保忠默契地将野物剥皮、拔毛,又架上了篝火,取出随身携带的盐巴佐料烤制肉食,阿普保忠的两皮囊托利亚酒让他大受欢迎,游侠儿们纷纷将各自猎获的野物送给他。阿普保忠和游侠儿们大口吃喝到了傍晚,吃得一肚子酒肉,撑得难以上马,但还是尽力将一堆湿漉漉的兽皮、放了血的肉片、外形丰满好看的骨头捆在了马鞍上。
在回程的途中,阿普保忠的马鞍后面拴满了战利品。
进入营地时,阿普保忠看见了一脸丧气的章白羽。
阿普保忠的衣襟上沾满了鲜血,浑身散发着烤肉的香气和血腥味。
章白羽浑身是土,但马鞍光光,看起来饿得要死。
“都护!”阿普保忠忍不住想笑,“要分你一片麋子肉么!”
“吃过了!”章白羽冷哼一声,灰溜溜地走了。
章白羽的身后,那些追随着都护狩猎的骑手也脸上无光,有些人则觉得很倒霉,如果不跟着都护乱冲,说不定现在也是满鞍的猎获吧。
入夜之后,阿普保忠和一群唐人、归义人坐在篝火边吹牛,各自攀比着,试探着询问对方猎获如何。
有些人比较自得,说自己猎到三只诺曼雀,各个有小羊大小,尾巴极长;
有些人则比较招人讨嫌,说‘我也就那样吧,不过猎到一头雄鹿,你们没看见,我九十步外,一箭对穿鹿眼,那皮子完好无损’。别人不信,让吹牛的人取了皮子来看,那人却支支吾吾,连说喝酒喝酒;
还有一些人比较歹毒,他们不动声色,等别人吹嘘完了,才假装推辞,“我就不说了,实在惭愧”,最后挨不住大家询问,才说“也就十几只野物,几百斤肉吧,大概也就是阿普郎官、孙郎官、刘郎官加在一起那么多```哈哈,只是运气,运气”。
大家都吃了一个憋,都觉得酒也不烈了,肉也不香了。
比完了身边的人,猎手们又开始询问,今日谁的猎获最多。
临近篝火边的郎官、骑手探头探脑地过来询问。
阿普保忠今日就是图了痛快,和游侠儿们打了一段时间猎,就坐下来享用了,猎获根本排不上号。
这个时候,阿普也只是歪着身子听别人彼此询问,顺便揉着肚子化化食。
结果听了好一会,阿普保忠听到了一个让他无比惊愕的名字。
今日,南海镇的石越大人猎获最多。
这个消息一传开,不光是阿普保忠身边的唐军官兵陷入了沉默,周围的几从篝火边也陷入了寂静之中。
有人还在远处吐沫横飞地诉说:石越大人昨夜才从昭城星夜赶来,今日却神乎其技,猎获野羊六头、诺曼雀二十三只、麋子三头、野鹿六头、山猫一对、土拨鼠一只、灰燕两捆,本来,石大人还堵住了一只野狐,但石大人看见那母狐腹大如瓢,想是有孕在身,心怀不忍就将它放了。
听到前面的话时,周围的郎官还在震惊之中,听到石越放走母狐,郎官们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唐兵看见郎官开始骂,也不再害怕追究,跟着骂了起来。
“狐狸是在秋冬时节怀崽吗!”
“乱编瞎话,你们也信!”
“石越这厮,定在耍诈!”
“我看,他的这些猎获,都是自家养的!”
“有道理!”
“索妖皮痒了!胆敢欺骗校尉```哦不,都护!”
周围有许多的人叫骂着,也有许多人一不发,站起身来走向营地门口,想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营地门口响起了喧哗之声,许多人都说是南海镇和昭城的猎手正在入营地。
阿普保忠想了一想,也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了身来。
离开了火堆,阿普保忠感到身上有点寒冷,他的手和脸上都是热堂堂的,走在入夜后的凉风之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在营地门口,阿普分开了一群围观着的唐军健儿们。
阿普走到了营地大道的中间时,也忍不住惊呆了:石越穿着一身戎装,浑身的铠甲一丝不苟,一点灰尘也没有的样子,在石越的背后,像模像样地斜挂着一柄弓,他的屁股后面悬挂着两只唐式的箭壶,里面却没有一枝箭,石越的身后,几个南海镇来的民夫驱赶着骡车,车子上面堆满了各种野物,比传之中的猎物还要多出不少,血水正在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拉车的两头骡子明显害怕车上的尸体,走起来一步三惊,连连回头。
石越非常得意,学唐人的样子,对周围围观的唐军将士连连拱手。
“索妖!你这些野物哪来的?”一个唐人郎官忍不住质问道。
“凭本事猎来的,怎么了?”石越气定神闲,不硬不软地顶了过去。
“让我看看你的手!杀这么多野物,射这么多箭,弓弦要把你的指头绷烂,让我看。”
“你说看就看么!”石越一把推开拦住他的游侠儿。
“抢水儿!”阿普保忠的一个族弟疑惑道,“你这些诺曼雀,我看到过的!但是当时是一群三墙城的骑手在追,不是你!”
“那又怎么了!反正在我车上。”
唐军营内,有好事之人很快就找来了三墙城的猎手。
那些三墙猎手正埋着头数钱,结果被一群郎官、士兵不由分说地推搡了过来。
“你们三墙人看看,这些东西是你们猎的,还是索妖猎的?”
几个三墙猎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指着车上的诺曼雀说,“这几只是我们猎的,后来让给石大人了,怎么了?”
“你们羞不羞?三墙健儿打了猎,送给索妖做什么!”
“干什么?”三墙人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大家都在气愤他们把猎物送给石越,“我们爱送给谁,就送给谁,管你们屁事!”
越来越多的唐猎手围拢过来,不少的人都发现,石越的猎物都是从自己这里买过去的。
得了石越钱财的人不好意思指证,但却也觉得吃了亏:石越花了点小钱,原来是奔着都护大人的奖励去的!
卖几只兔子的时候,大家还觉得石越蠢得很,现在想明白了,石越只花一点小钱,就买到了马恩吉城内的大屋!
南海镇和昭城的骑手们自然站在石越这一边,其他各城的骑手则纷纷指责石越乱来。
最后,两拨人闹不下地,就吵吵嚷嚷地去见章白羽。
执戟郎见到了一群郎官走过来,立刻挡在了都护帐前。
问明了情况之后,执戟郎让郎官以下在外等候,郎官以上入帐。
大家一路上依然争执不休,鱼贯进了章白羽的帐篷之中。
韩云也随同出猎,但是这几天她觉得身上沉,就留在营中没有出营。
章白羽回来之后,韩云看见章白羽两手空空,忍不住取笑了他几句,然后就让女侍煮了些面片在肉糜粥里让他喝,接着又取来了刀具帮章白羽分了一条新鲜的鱼,切作鱼脍,加了香芥和一些安息香料。
章白羽慢悠悠地吃着,还邀云娘来一起吃,韩云却说只想做点好吃的,她自己却没胃口。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突然执戟郎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就涌入了一大批郎官。
郎官们走进了帐中,纷纷见过都护和韩夫人。
韩云已经抛头露面惯了,见到郎官们前来,也只是笑吟吟地坐到了边上,并不离开。
郎官们纷纷探头探脑地去看章白羽吃的食物。
“哎呀,都护吃得好素啊!”
“身上也干净,没血味。”
“你们懂什么,都护不好杀生。”
章白羽静静地吃着,手中筷子几乎被折断,脑门上的青筋隐约浮现。
“你们```”章白羽放下了筷子,也不擦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群郎官,“不都在切肉饮酒么,跑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看都护,问问都护要不要肉。”有人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绕什么弯!”
“大丈夫,都来都护这里了,不讨个公道还要怎地!”一个胖墩墩的郎官说道,“都护!您定下了赏赐,大家便拉开弓,凭着箭术去争!索妖好不要脸,他花钱买了猎物!如果不是他招摇,最后被他夺了头筹我们还不知道呢!”
郎官们又是彼此一顿叫嚷。
章白羽听了开头几句,就明白了缘由。
这石越,真是个刺头!
“好了。”章白羽安抚了众人,看着石越说,“石越?”
“都护!”
“你的那些猎物,都分给兵士吃了吧。别人都出去,石越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郎官们本来争执不休,但是听见章白羽这般说后,他们都知道,都护要和石越说的话,绝对不仅仅是‘私买猎物’这么简单了。
郎官们很知趣,纷纷告辞,离开了营帐,许多郎官离开之前还拿眼睛看石越,一副‘你完了’的样子。
唐营都知道,石越最近擅自率部进入了波雅尔领地,虽然没有引起太多的损失,但却给都护府招来了一个‘对唐防御联盟’—――一群小领主抱成团要对抗都护大人!真是岂有此理!就是石越招来的祸患!
郎官们都离开后。
石越看着章白羽,等待着裁处。
“都护要问昭城的事情吗?”
章白羽本来平静的脸色,在听见‘昭’这个字后,突然凝重了起来。
“昭城。”章白羽在嘴里慎重地念出了这个词,“是有些关系。今天让你留下,是想问你,你可愿为我去乌苏拉,把昭城之主接回来?”
石越愕然,“昭城之主是```”
“你取的名字,自己却不知道吗?”
“都护!乌苏拉跟我们打仗呢!去了那里,就是死啊!”
“所以必须你去。”章白羽说,“洛娜身边的那些人,都是安息人,你去方便。她们的据点在乌苏拉,去弄清楚,那是些什么人。洛娜说招娣在乌苏拉,我不知真假,你也要去弄清楚。如果洛娜说得是真的,”章白羽一脸严肃的对石越说,“你要带招娣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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