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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听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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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听闻

章白羽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空无一人。

唯有软枕凹下一块显示着昨夜曾有人与他相拥而眠。

章白羽着看着上方的帐幔,思索了片刻,便起身穿戴起了甲胄。

洛娜的香气似乎萦绕未散,即便当章白羽浑身甲胄穿戴整齐之后依然如此。

撩人之香让章白羽颇有些心神不宁,反复地洗了洗手,最后才坐在了军帐前。

执戟郎在帐外问过是否可以进来,章白羽轻咳了一声,让军士送来今日的军报。

这份军报是哨战送来的备闻,琐碎的记载虽多,但多半只是“一夜无事”罢了。

看了一会军报,又有军中的出云女侍送来了餐饭。

出云女侍永远是这般冷若冰霜,不不语。

章白羽本还指望着她们什么都不知道,结果章白羽却看见,今日女侍送来的餐饭,准备了两份。

双份的薄粥、两枚煮蛋、两份肉饼还有足供两人零食的盐浸鹰嘴豆。

出云女侍将餐饭放在章白羽案前,也按照往日惯例询问,“都护还有吩咐么?”

这双份的餐饭让章白与眼皮猛跳――这根本就是在说,昨夜之事她们都知道么。

“为何奉双食?”

“韩夫人吩咐的,都护出兵在外不易,若体虚恐怕延误兵事,让我们见到了,就要多劝加餐饭。”

“吃不了,撤下一份。”

出云女侍行礼,收走了一份饭食,款款而去。

这个时候,章白羽看着出云女侍的背影,有点想把她叫回来,可以问问家里还有什么人?永业田是否分到了?要不要纱绵,裁几件夏冬的衣裳啊?

最终,章白羽没有喊出口,看着出云女侍离开了。

沉默不语地吃完了饭食,章白羽翻看了往日最不重要的‘海防事’的手札。

海防事,多半来自几个驻扎在滨海地区的哨战。

格城内的守军或许还会给唐军制造一些麻烦,海边最近却是安稳得很。

乌苏拉的海军战舰、海寇船都被拖在了西部。

唐海上的流寇、佣兵也不敢靠近怀远的北部海岸,即便敢来靠近,唐军士兵半日之内就会席卷而来,将他们推下海去。

往日的‘海防事’大概都在记述有多少条商船、渔船、小艇越过海境。

这一次,记录却有所不同。

“怀远北滨,有诺曼民船搁浅,俘虏数十人,自称从春申来。”

“古河北滨,有诺曼民船靠岸,俘获十数人,自避兵祸,南投尼塔之贼。”

“格城西北滨海,有罗斯兵船靠岸,自称受雇于春申公爵,渡海南下时被吹离海岸```俘虏已随信送至。”

一连三份报告,让章白羽感觉,唐海沿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莫非大哥已经南下,开始围困春申城了?

否则为什么有这么多诺曼人开始南下逃亡?

至于那些罗斯兵,章白羽可是一个都不准备留下来:既然是从春申南下的,那么他们就是去过唐土的贼寇。

去过唐土的外族兵,只要和唐土诺曼人扯上过关系的,一个不留—――这是都护府从很早就定下的规矩。

一时之间,章白羽竟然有些振奋的感觉。

春申诺曼人渡海南遁、春申的雇佣兵沿着海岸南逃,怎么看都该是大哥的手笔。

“哈,莫非大哥要先进春申么!”章白羽脸上带着笑意,“你可要快些了!都护府的好男儿,可也是枕戈待旦准备北上的!”

笑意浮现后不久,忧虑却又慢慢地浮上了章白羽的眉梢。

一旦拥兵北上,抵达了春申城下,兄弟之争恐怕就难以避免了。

章白羽知道自己的兄弟是很聪明的人,应该能看出来春申之北的姜氏得国不正,立国亦不稳固,再加上那些大族彼此勾连为祸各地,姜氏在都护府的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对手。

可要是大哥认准了这姜氏怎么办?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章白羽还是希望能够只摧毁姜氏,但保全兄长的。

预感要见到兄弟的喜悦、兄弟冲突的忧虑,两种思绪在章白羽的脑海之中来回纠缠着。

章白羽大概想妥当了一些事情后,便唤来了亲从官安排事情。

都护身边的备官,如今有了更加正式的称呼,亲从官。

都护府内,备官之中已经不止分配文备、武备,还专门留出了一部分亲从官。

这是蒯梓建议之后,被章白羽采纳的。

因为长史府新置,尚无独立于都护之外的威信。

作为备官,自然更加愿意在都护身边为备官,不愿意听从长史府的安排,前往那些难以显露功绩的地方任职。

设置亲从官,实际上是把章白羽身边的备官从大多数备官之中隔绝出去。

在官职的任免问题上,备官将会更多地服从长史府的安排。

章白羽身边的亲从官,则被单列出来,逐渐地作为一种荣衔存在。

备官将更多地‘实其官而弱其爵’,亲从官则‘荣其爵而虚其官’。

人员的补充也有所不同。

亲从官,多从林中大族、未来的章氏亲族和妻族、唐男子弟之中选出;

备官,则单纯地只从能力来选拔则。

这种安排,也是对都护现在复杂的统治区域的妥协。

若能以单一的准衡统御全国,施政自然是简易和公平的,也不容易滋生重重问题,可是目前做不到。

亲从官目前多半是林中人。

这让林中人许多俗语、口音逐渐渗入了公文之中。

比如章白羽就看到亲从官帮他批复的都护令—――章白羽说的是“知道了”,亲从官就写“晓得了”,章白羽说的“不知道”,亲从官就写成“知不道”或者“不晓得”。

虽然大段的公文没有明显变化,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却总能看见差别来。

与之相对应的是,长史府内的俗语就比较少了,不过长史府内时常出现新词。

这种新词,最开始甚至让章白羽没有留意,因为它们都是从诺曼话、布尔萨话里面直接取来的。

就比如‘塞米’这个词,在南部诺曼语里面,就是‘一半’、‘半个’的意思。

到了现在,因为对于诺曼贵族制度了解愈加深入,许多唐人甚至习惯了‘塞米’这个称呼,尤其在和乌苏拉人、莱赫人进行贸易的时候,经常会看见唐语的招牌‘两匹厚绢,六色,塞米托尔’。

包括塞米在内,许多音译词,被直接纳入唐词之中。

使用这些新词的唐人,就有许多文化水准比较高的学士。他们了解了一点西部的新词汇,就把这种知识当成了类似玄文的东西,说出来别人听不懂,他们就欣欣然仿佛饱学天下。

章白羽最开始还能接受这种做法。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看见一个学者写了一首诗,名字叫做《月半》,内文之中有一句,“抬望塞米露恩娜,静夜梦回簇豪斯”。

塞米是‘半个’的意思,‘露恩娜’是莱赫语月亮的意思,‘簇豪斯’则是诺曼语家乡的意思。

章白羽看这首诗毫无阅读障碍,但对这里面表现出来的味道却极为厌恶。

很快,章白羽一边让长史府注意揪这种音译唐词,一边直接下都护令,要求吸收过来的新词汇,必须使用唐词表意,严禁直接音译拿来。

唐人先祖创造词汇,就是给人看的。语务在交流方便而已,故意设置这些障碍是什么意思呢?

长史府为此专门设一郎,名为的‘西辞郎’,他的任务就是将新词汇,使用表意的唐词转译过来。

这位郎官每天的任务,就是将一些新词拼接起来,念给普通的唐人听,听不懂就修改,一直到听懂为止。

受此波及,在南郡西部,许多的诺曼语招牌也被城守取了下来。

城守们一旦听说都护不喜欢音译词,就连诺曼词也不让出现,结果,许多诺曼人口占据多数的地方,因为市面上面禁止使用诺曼语,却造成了许多不便。

章白羽一方面希望长史府尽快地接手庶务,却又总是忍不住要去插手长史府的政务。他自己也明白,要是总插手,长史府的威严就永远也建立不起来,可就是没办法看着一些恶俗流行。

如今在唐地,都护令才是铁律,一旦发出,所有的唐地军民都会服从。可长史府的府令,就有点像是新媳妇一样,不太受人待见。

尤其是许多唐军老兵,每次被长史府的官员弄得不快,就会伸出一只手来,“都护握过这只手!都护拍过我的肩膀!你是个什么东西!谁握过你的手?谁拍你的肩膀?”

蒯长史如今也逐渐地表露出来了让章白羽琢磨不透的气质。

蒯长史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种红着脖子和章白羽争论的脾气,不论章白羽说什么,蒯梓都会照办。

几个月后,当章白羽发现情况变化出乎意料,事情变得面目全非后,就会去询问蒯梓怎么回事。

蒯长史就会拿出当时章白羽下达的都护令,说这些都是都护要求的,官员们都是照做而已。

章白羽为此没有少嘀咕过蒯长史。

他有些时候甚至猜测,长史肯定一开始就知道哪些地方要出问题,可就是不说,专门等着他这个都护出丑。

到了军前后,章白羽终于明白了这种不快来自何处了。

指挥唐军作战,或胜或负,章白羽不会找任何理由推诿责任,输了便是输了,胜了便是胜了。

细分下去,唐军之中,一支郎队的成败只问郎官,一支营队的成败只问都尉,总能找到负责的人。

可是庶务却因为都护府和长史府的并存,总会有些问题。

现在唐地变得越来越辽阔,章白羽根本没有可能独揽全局,所以长史府非但不能裁撤,还要继续扩大。

如今长史府处理的不过是几郡之地,尚且乱相频出。

未来,当长史府主政唐国的时候,还会出现怎样的怪相呢?

章白羽想来就头疼。

头疼归头疼,权衡取舍是少不了的。即便知道会出问题,也要继续支持长史府去摸索,都护之事并不轻松。

临近中午。

一名亲从官前来报告,说一个林中马夫被打晕了埋在草堆里。

马夫说他看管的二十多匹马里面,有两匹最为丰俊的安息马,被人偷走了。

亲从官问起是谁打得他,这个马夫也说不清楚,只说看见黑影疏忽闪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亲从官们告诉马夫,这件事情不要声张,八成是他中了瘴,撅死过去了。

林中马夫满脸的愤怒,“你说话怎么不过脑壳?现在这么冷,老二都要冻掉,那里来的瘴?就算老子中了瘴,撅死过去了,还能把自己埋草堆里么?”

亲从官最后好说歹说,才让马夫相信是营地里面来了刺客。

马夫疑惑地看着亲从官。

亲从官指天发誓绝没撒谎。

马夫是过来人,能够看出别人是不是在撒谎。

他发现这几个亲从官说起‘刺客’时,神色淡定、辞冷静,绝不是在撒谎,便不由得信了。

想来也是,营地里面来了刺客,本就不光彩,不让人声张也正常。

马夫愤愤不平,“这刺客当真可恶!叫都护捉住,一定要将刺客折磨的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个亲从官连忙点头,“对!都护就是这么干的。”

“已经捉住了么?”马夫很惊喜。

“捉住了!”亲从官拍着胸脯保证,“都护亲自捉住的。”

马夫很欣慰,“都护当真是唐军中的豪杰!可不能轻易地放过了这个刺客!”

“当然!一辈子也放不过!”

众人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话,终于安抚住了这个马夫。

马夫也自以为掌握了军中机密,指九天立下重誓,绝不会胡乱语。

亲从官从马厩处离开的时候,顺便将滨海哨站的部分俘虏带回了大帐。

这些俘虏至今有些恍惚。

他们搞不清楚,为什么从唐人的地盘逃走,历经千辛万苦,却他妈的又被唐人捉了,真是倒霉透顶。

由于没有接触过都护府,这些诺曼人、罗斯人,还有一些上国之民的端庄和骄傲。

两个诺曼人许诺看管他们的唐兵,只要悄悄地放他们走,他们怎么都能给唐军士兵一个自由人的身份,不比现在做奴兵强;

有个罗斯佣兵伸出一只手,如同招呼小狗一样招呼临近的唐兵,“悄悄告诉你,我在春申有很多钱,你想不到的多!你帮我去科尔卡北边,我就能让你发财”;

几个诺曼女人,估计在春申地区位居上流。她们嘀嘀咕咕地说着诺曼话,‘奴隶兵’、‘安息人的烂胚帮手’、‘奴隶’。浑然不顾周围的唐兵安静地看着她们――在这些诺曼女眷看来,这些唐兵肯定是听不懂诺曼话的。

不久之后,当亲从官开始从俘虏里面揪人的时候,几个唐兵通过他们刚才听来的话,指出了几个知道事情较多的人。

好几个佣兵、诺曼女人、老头被带走了。

唐兵询问亲从官,“剩下这些人怎么办?”

亲从官挥了挥手,“非敌非俘非民,虞官不管的。你们看着办。”

亲从官走后,看守他们的唐军士兵关上了栅门。

“你们都是从春申来的?”一个唐兵用流利的诺曼话询问这些人。

这一下,这些从春申逃走的诺曼人鸦雀无声。

几个罗斯佣兵很快被喊了出来。

当着其余诺曼人的面,唐军士兵逐一将这些罗斯佣兵斩首。

诺曼人立刻尖叫起来。

关押俘虏的窝棚外面,一个正在钉马掌的铁匠听见诺曼人嚷嚷,一分神,锤子打在了大拇指上,疼得只抽冷气,大骂诺曼人晦气。其余的唐军士兵谈笑如常,各自忙着事情,没有人理睬那些从春申来异族人下场如何。

都护大帐。

章白羽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被挑选出来的俘虏。

“你们是春申来的么?”章白羽用诺曼话询问他们。

被拖到都护大帐中的路上,这些诺曼人、罗斯人的傲气已经被严肃的军威消磨得干干净净。

唐军士兵的铠甲、旗杖、矫健的骏马、号角、鼓点,如同一阵飓风吹垮了草屋一样,吹垮了这些人的意志。

一个诺曼老头点了点头。

“放了这个人。”章白羽指着那个老头,“处决这个。”章白羽指了指另一边的罗斯佣兵。

被释放的诺曼人没有料到,只因为他最先点头,就得到了释放。

他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应该表示感谢还是立刻就走。

就在幸运儿恍惚万分的时候,唐兵已经将罗斯佣兵推到了外面,干净利落地砍了他的脑袋。

“你们公爵在哪里?”章白羽又问道。

剩余的俘虏愣了片刻,似乎还在犹豫是不是要说。

一个诺曼女人立刻说,“在春申城内!他快完了!”

章白羽指了指她,“放了她,”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罗斯兵,“处决这个。”

俘虏们立刻发起抖来。

几个罗斯佣兵却胡乱地骂了一通脏话,不知道这个异教徒将军犯了什么毛病,专杀罗斯佣兵。

这之后,章白羽的问话明显顺利了许多。

很快俘虏的人数只剩下了一半,这些人流着泪,哆嗦个不停,黄色的尿液沿着裤腿流到了脚上。

章白羽问着问着,却发现不对了。

这些诺曼人咬定春申城没有被围困,还说诺曼军人在北边和南边都取得了胜利。

有一个女人说,她的丈夫奉命南下,准备进攻科尔卡。她在春申城内被公爵觊觎财产,便悄悄地雇了一艘船,准备逃到尼塔去投奔家人,没想到却在家门口被捉了;

一个长着孩子脸的罗斯兵说,他不是从春申来的,而是从弗拉基米尔大公国来的。他被绑架去佣兵团凑数,结果遇到了暴风,被吹到了古河海岸上;

还有一个诺曼老头则说,他是个放高利贷人,帮公爵放贷。公爵现在连他们的钱也要没收,他只能想办法逃走。

“你们肯定在撒谎,”章白羽说道,“你们说春申没有被围,还说那个公爵在四面出击。那公爵应该好得很啊,怎么会夺你们的钱财?唐国的大将军呢?是不是唐国的大将军把你们公爵打败了,你们还在替公爵遮羞?”

“什么大将军?”一个诺曼人茫然地问道。

“章将军,章白逸。”都护不耐烦地用诺曼语发出哥哥的名字,又说了几个诺曼词,“将军,元帅,大领主,护国公。”

“哦!”这个诺曼人明白了过来,“您说得是那个异教徒将领!”

章白羽看着诺曼人,等着听到哥哥最近的消息。

“他死了。”诺曼人说,“被情妇杀了。”

“死得像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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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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