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墨扬眉,看向门口,“建林大哥来了,快屋里坐。”转身又去给端了碗姜汤。
严建林穿了蓑衣,戴了斗笠过来的,身上没有严大智湿得那么透,喝了碗姜汤,浑身冒热气。“谢谢弟妹了。”
“不用客气,建林大哥有事?”
严建林平时是个话篓子,和谁都能说到一处去,这会倒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那个,弟妹,我吧……”
老大一个汉子,脸红成了猴子屁股,扭扭捏捏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师墨四个大人,加四个崽崽,八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不知道是目光太火热了还是咋的,竟开始哆嗦了。
师墨……
“咳……”师义锋假咳了两声,众人后知后觉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不再盯着严建林瞧。
严建林瞬间松口气,暗暗抹了把冷汗,感觉头顶黑压压的。
师墨无奈道,“建林大哥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不用客气,你和阿谨好似亲兄弟,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严建林讪笑两声,“是,是这样的,我托弟妹的福,开上了拖拉机,觉得挺有意思,后来接触过两次周同志的车,发现,它比拖拉机还,还有意思。看到周同志他们的车队,就很,很羡慕,所以,我想请弟妹帮忙引,引荐一下,看我能不能跟着他们学,学点。呼……”
一段话,说得严建林汗水唰唰的往下淌,雨水没湿透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
第一次请人办事,还是这么为难的事,他实在难以启齿,但是又太想去了,纠结了许久,才鼓足勇气上门的。
他虽然也能自己去问,但没胆子,只能请个中间人。
说完后就垂着头,不好意思看众人,双手揪在一起,跟个害羞的小媳妇似得,这模样看得众人无语极了。
严建林说话的时候,捏着汗,听的人也捏了一把汗。
看他说完,才齐齐松口气。
严大智觉得有些后悔过来了,他没料到严建林也想找师墨帮忙,同样是学车的事,这一个人都不一定成得了,更何况还是两个人,这不是让师墨为难吗,答应谁都不对。
有心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严建林在这,自己一开口让他多想就不好了。
师墨没觉得这是个为难事,就是被严建林吞吞吐吐的劲给为难得不轻。干脆利落的男人,一下变得忸怩起来,实在受不了。
“这没什么啊,等下次周大哥来了,我问一声就是,或者让人去传个话也行。只是,建林大哥,你是想学开货车,还是想加入车队,或者是有其他别的想法,要不你跟我们好好说说?”
说了目的,严建林心里松了,人也不紧张了,说话利索了,“我就是喜欢开车,要是能加入车队更好,既能挣钱,又能学知识,还能涨见识,不过这事不强求,我知道那不好进,即便能进也轮不上我,不能让弟妹操心。到时候周同志他们愿意带我,我就去试试,不愿意我也不失望。只是麻烦弟妹帮我传个话,我自己实在张不开口。”
师墨想了想,严建林这是想加入车队的,这个倒是不难,自己的打算也能付诸行动,“传话的事没问题,如果建林大哥真想进车队也行,具体的安排,我需要跟裕西商量商量,过两天再给建林大哥答复,你看行吗?”
“行行行,怎么都行,太谢谢弟妹了,要是为难,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去的,就是问问,问问就是。”
师墨笑着说好,然后门口又双叒叕来人了。
今天什么日子?
不就下了一场雨吗?
来的是村子里的几个老大婶,平时和师墨家也没什么交流,一时间师墨还真拿不准她们来的目的。
将人请进堂屋,一人倒了碗姜茶。
今天的姜茶很畅销,幸好刚刚煮的多。
几个妇人显然也因为第一次上门,有些局促。
“那个,严老……严谨家的,我们有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师墨挑眉,找她商量事,没说错吧?
她在村子里可从来没出过头,担过事,门都不怎么出,什么时候商量事情要找她了?
“那个,婶子们,我人年轻,不顶事,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堂叔堂婶商量,我就不用了免得耽误你们的事。”
老大婶忙道,“要的,要的,我们知道要找大队长和季主任商量,不过这事他们最终还是得到你这来一趟,跟你讨个主意,我们刚刚瞧见大队长过来了,索性进一起过来,跟你和大队长一起说说。”
老大婶一副找定师墨的样子,别以为她们大字不识一个,就没眼色没脑子,就厂子这事,她们可都知道从头到尾都是师墨在后面出谋划策,严大智就是个执行的人。所以今天的事,还就真得找师墨。
师墨觉得这人是来挑拨离间的,不让然干嘛越过堂叔堂婶来找自己商量,听那语气,堂叔堂婶还是顺带的。
啥叫最终还得来找自己商量?
这不是跟自己有仇,就是嫉妒自己,要不然说不出这么拉仇恨的话。
可抬眼去瞧,几个大婶都无比真诚,自家堂叔也没什么反应。
师墨有些摸不准是个什么情况。
“那个,大婶你们有事就跟堂叔说吧,我们大家都听一听。”
大婶子也没多说什么,叹口气道,“我们觉得之前严大花有句话说得很对。”
师墨几人一愣,怎么还牵扯到严大花了?就那人,能有什么话是对的?
大婶道,“我们确实大字不识一个,走出去不但丢人,还容易受骗,瞧这次,要不是有严谨家的请来的人帮忙,就我们这些泥腿子,肯定守不住厂子。”
行吧,这话还真就对,大婶子们并没有盲目自信,也在自我反省,这是个好事。
“你们别看我们开始的时候抠抠搜搜的舍不得钱物,也不相信厂子能开起来,能赚钱。可现在厂子正常运转了,还来了那么多大领导,也分到过钱。以后不管这厂子能不能赚大钱,对我们这些祖祖辈辈地里刨食的人来说,那都是荣耀。我们想守护住这份荣耀,不被人抢走。”
“严大花那事,我们好些人回去,接连做了几晚的噩梦,后怕不已,也就意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我们不求当高级知识分子,就求能懂几个字,不至于别人三言两语就给骗了去。所以想来跟大队长和严谨家的商量商量,是不是把扫盲班再给办起来?”
哦……
这觉悟可把师墨严大智惊得不轻,主动要求扫盲,这可是十里八乡都绝无仅有,他们严家大队是真的要起来了。
就是师墨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不打算开口。
严大智却直直的看向师墨,眼睛里还有激动。
师墨就……很不解。
试探着问,“堂叔,这事您怎么看?”
严大智更激动了,“小谨家的,你说这事怎么样?”
师墨问了个寂寞,问题又回来了,“我觉得这是好事,堂叔觉得好的话,可以办起来。”
“行,小谨家的你都说办了,那肯定得办,怎么个办法,你给说说,扫盲的地点,人员,时间什么的,你都说说。”
师墨嘴角抽抽,她怀疑严大智在甩包,什么叫她说办就肯定得办?她没说办啊,不是让严大智拿主意吗?
看了眼甩手掌柜,叹了口气。“行吧,只是咱们村子里没有空余的屋子,露天授课的话,夏天还好,冬天就不行了,而且猫冬那几个月,是最好的授课时间,在露天肯定不行。我想着是不是起间屋子?简单点的都行,就是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起,”严大智大手一挥就定下了,豪爽的样子像是身怀十个亿。
转头又小心翼翼的道,“小谨家的,我想着既然办了扫盲班,你看是不是考虑考虑小学的事?”
“小学?”师墨是懵的,堂叔这思绪跳得有些快,她跟不上。
严大智正色想了想,随后才道,“是这样的,我觉得学习这事,应该从孩子就抓起,一天都耽误不得。这样一代一代人起来,才能一代好过一代,咱们严家大队才能一代代传承下去。”
“咱们严家大队还有不少孩子整天在家上山下河的没个正事,工分挣不了几个,大字也不识一个,走出去连个回家的路都找不到,畏畏缩缩的担不起事。等将来厂子里那批员工都老了,一个能顶事接班的人都没有,还得在外面去找,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公社离咱们大队太远,其他大队更不用说,更远,光路上就得耽搁三四个小时,哪还有时间坐学校里读书。好些人家不送去读书一个是舍不得钱,另一个也是因为距离。”
“所以,我想着咱们自己可以办一个,咱们严家大队的位置合适,其他大队过来没有到公社远。办起来后,自己大队的人,学费全免,其他大队的比公社少收一半。这样钱要得少了,距离短了,肯定有不少孩子愿意来读书。”
“还能多建几间泥胚房,冬天冷的时候,可以让那些离家远的孩子,就在严家大队住下,自己带口粮就是。这样既能培养孩子,给他们一条出路,又能为严家大队培养接班人,以后这些孩子,总有会感念我们,留在严家大队报恩的。小谨家的,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