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讲,说这么多够了吧,我只是欣赏你,倾慕你,对你并无非分之想。你不必因此而担心惧怕,那个人……也不必担忧。”他清俊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了尴尬的影子,言语放慢很多,似有斟酌。他清楚,秦昊尧是个心中霸道的男人,又是王族中人,绝不会容许别人觊觎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也不清楚,自己对穆瑾宁的心,是否称得上是觊觎——他自嘲地笑,也许是觊觎,也许他这辈子只能觊觎,甚至无法嫉妒任何可以拥有她的男人。
若不是穆槿宁来询问,他或许不必将心中的话都掏出来,他正是生怕往后变成陌路,才不曾坦白自己的心。
“我没有跟你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想要了解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喜欢我,是好事。”穆槿宁顿了顿,她的眼底有一抹苍凉消逝,淡淡睇着赵尚,话锋一转,说道。“更没有强求你娶语阳的心,决不能勉强,但你能为自己想想,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才是我真正的心愿。无论是不是语阳公主,我都不想你走上最艰辛的路。”
“赵家只有你一人活着了,如果不得不低头,这也是人的命。”见赵尚若有所思,似有动摇,她才低声细语。
君子能屈能伸。
;无;错;小说..若是在强者面前,想要活下去,或许有时候就该妥协。
“我明白,你这些话都是真心的,并非想当他的说客。”赵尚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面色不再凝重。
哪怕她是来当说客的,他也怪不得她,就像是以前一样,她倾向秦昊尧,是因为感情的驱使,至少很多人做出决策的原因,会因为自己的情感。若是走到最后一步,她的选择是为秦昊尧着想,也是再合理不过的,他没有任何抱怨。
他清朗的眼,望入她的眼底,隐约在她的明澈眼瞳中看到泪光,他的心头浮现出莫名的情愫,因为年头久远而时时刻刻陪伴着他,或许很多男人都不想让自己的感情落空,至少一次,哪怕一次也想得到自己心仪之人,但他却几乎习惯了,习惯携带这份感情生活,并不在意得到抑或失去。至少这是他的感情,他的生活,他的一切,他并不惧怕世人对他的评断,他喜欢穆瑾宁而已,这是他自己的权力,跟任何人无关,更不是罪过。即使到老到死的那一天,他也会珍藏这一段感情。
“我对语阳,的确抱有怜惜之意,却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秦王为人太过霸道,他想要得到就绝不松手,或许你也察觉了,他更加跋扈了。因为他看重你,或许对你是不一样的,但你也要千万小心,处事谨慎,别激怒他,什么事都千万顺着他来。”
赵尚起身,走到她的身后,手掌轻轻落在穆瑾宁的左肩上,他的目光落在窗户口的光亮上,心中有所斟酌,更有所顾虑。他身为男人,自然看得清楚秦昊尧很在意她,穆瑾宁于秦昊尧而言,或许是此生以来最看重的女人,但秦昊尧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对自己拥有的和不曾得到的如此看重,他绝对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跟任何对她有意的男人见面,除了生怕这些男人伤害穆瑾宁之外,他更在意的是这段感情或许会因为这些人而无疾而终。
为了保护自己的感情,乃至于保护他自己的尊严,他绝不会容忍任何可疑的,甚至根本不存在的所谓背叛。
“到这个关头了你还为我着想,我对你实在惭愧,而于你,我却无能为力。”穆瑾宁唇边含笑,只是那笑容苦涩至极,她越是看清秦昊尧对她的在意,却越是无法维护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只因……秦昊尧的权力地位,跟这些人被宽恕释放,似乎是无法两全的难题。
她自小就在皇宫成长,秦昊尧的所作所为,跟她看到的听到的惊人的相似,或许不管本性如何,每一个人在走向那一张至高无上的龙椅的时候,任何一个并非自己身后的人,都会对他有威胁,他想要铲除后患的想法,她同样无法否认。
但她却又无法看到这些一回回帮助她,支持她,安慰她的人,最终葬送在秦昊尧的抱负之中,走入熊熊烈火之内,遍体鳞伤。
而她,只是一个袖手旁观的弱者,她痛苦不堪,却又无人可以倾诉,即便是秦昊尧,她清楚自己的心里话,只会让他不悦,让两人争吵,而最后妥协的人只能是她。他希望用自己艰难付出的感情,压在她的身上。或许是她期盼很久的东西,他期盼她因为看到他那么在意自己,那么在意失而复得的感情,从今往后任何事都跟他想的一样,全心全意,死心塌地,那便是皆大欢喜的圆满。
是否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维持这样的圆满,到底有多么疲惫?!
她可以粉饰太平,可以伪装无情,但最后,若是因为自己错误的选择而失去每一个人之后,她还能原谅宽恕自己吗?
赵尚明白如今的情势,也会让眼前的女子格外为难,她一旦插手,秦昊尧可以容忍她一回两回,却无法容忍她一次次跟自己作对。
他甚至在心中恳求,这样的探视,一次就够了,无论他是否可以最终摆脱困境,他更明白自己罪不至死,大不了,只是失去以前得到的一切,在宫外生活当一个贫民百姓。他不后怕,后怕的只是……他可能即将彻底失去的这个女人,这辈子……或许很难再看到她了。
但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迟早会淡出他的人生,就像是美丽的彩霞一般,人人都能见到,心生喜爱,却并非可以拥有得到的私物。
“你能来看我,已经尽力了,在宫内见多了独善其身的人,大难来临更该噤若寒蝉,绝不惹祸上身。一直觉得,你是个真性情的女人,真不懂为何别人都说你无心无情。”
赵尚收回了手掌,手心的暖意却宛若冬日暖阳般让他恋恋不舍,他敛眉,专注地凝视着眼前这一个娇美身影,或许他早已习惯了,这么不远不近地望着她,在每一个崇宁越长越娉婷美丽的年头,他都极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心,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说服自己,他只要可以这么望着她,就足够了。
他从未得到过她,或许比起迟早有一天要失去她来的更加庆幸。
“郡主,走吧,别在这儿留太久……”
身后这一个熟悉的声音之内,还是隐藏他的心,他是想挽留她,想要再跟她说说话,但嘴上却要她离开。
穆瑾宁痛苦至极地闭上眼眸,但只是容忍自己黯然神伤一瞬间,她随即睁开清亮的眼眸,站起身来,回头看他。
“你为何总是不叫我的名字——”
若以前是因为至少她还空有个郡主的头衔,他碍于身份从不喊她的姓名,一直以来,他都叫自己郡主。
“我早已不是郡主了。”她眉头轻蹙,眼神之内有他无法辨明的情绪,晦暗不明,最终没有任何一分光彩,幽暗的宛若黑夜。
赵尚闻到此处,一笑置之,郡主两个字,或许比任何字眼更深刻。“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你永远是我心里的崇宁郡主,叫久了也觉得亲切,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更,不想改过来。
她的闺名,或许要留给她往后的夫君,他从不过分贪心,只想保留彼此的这份回忆。
或许下一回再看到她抑或是听说她,她早已被册封成为后宫的娘娘,但无论如何,他不愿逼自己改口。
“虽然以我如今的身份也不能宽慰你什么,但还是希望你在这儿保重自己,如今天寒地冻的,你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实在看不过去了,过会儿会让下人送些东西来的。”
穆瑾宁握了握双拳,她不愿让自己看来狐假虎威,也不愿让自己变成信口开河的伪善之徒,既然这儿外人无法进来,送些东西来,想来这些侍卫也不敢违背她的命令。
“不用这么麻烦,这里并不难熬。”赵尚环顾四周,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想起什么,顿了顿,看着她转身的身影,却在最后一刻说道。“我不知能给你什么,只想看到你跟以前的崇宁一样快乐。”
她拉开双门的手,突地停在半空,每个人都不同,或许关怀她的人不少,但赵尚的心意却让她有一刻间的触动。
“我会想法子让你尽快从这儿离开,哪怕这辈子做不成太医,总比关在这儿不见天气强。”
穆瑾宁走到门边,唇边的笑容无声崩落,她暂时停下脚步,丢下这一句话,随即打开门来,走出这个屋子,头也不回。
关上门去,她望着空空荡荡的庭院,宛如满目酸涩,突地伸手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物是人非,她早已回不到过去了。
赵尚的夙愿如此单纯,却也不可能实现。
她缓步走在宫中,路边的积雪还未融化,寒风席卷而来,似乎比前几日更冷了。她出来的匆忙,不曾携带皮毛制成的暖筒,双手早已被寒意冻得通红。只是这一路上,她的脑海里尽是赵尚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在心头百转千回,翻来覆去,挥之不去。
“郡主!”
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穆瑾宁微微怔了怔,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不禁愣住了。
“琼音。”
穆瑾宁的脸上有了笑容,一分分扩大,对面约莫二十步之外的女子,身着灰色小袄子,但身姿笔挺,虽然年轻,却隐约可见女子的飒爽风姿。
琼音朝着她走来,脚步仓促,只是穆瑾宁却看得出,她的眼神闪烁,越靠近自己,她的步伐却越是透露着犹豫。
一阵莫名的不安,却暗中击打着穆瑾宁的心,她伸手拂过琼音的手臂,却没有在琼音的身后看到雪儿的踪迹,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低声询问。“雪儿呢?怎么不见她的人?”
“雪儿她……没能来见郡主。”琼音听穆瑾宁这么问,顿时血色全无,她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更让穆瑾宁的心中拂过一抹没来由的凉意。
至少以前在她的身边,琼音是个敢说敢做的直率丫头,听她说话这么不自在,也是第一回,更显得不同寻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