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尚这些年来对我关怀备至,药膳房的事也极为尽心,我实在想不到到底他有什么过错。”语阳公主不甘示弱,走前几步,急急说道。若她就此碰壁不再多费口舌,赵尚怕是这辈子都不见天日了,哪怕能够保住性命,这辈子跟罪人一样关在天牢之中,又跟废人有何两样?!她满心沸腾,几乎不能自控,满目凌然,不禁扬声逼问。
脸上生出几分不悦,秦昊尧从未跟语阳公主有过这么大的分歧,见语阳公主如此言辞激烈,他的黑眸之内满是阴鹜颜色,周身散发出来的威严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错的人是皇兄……”语阳公主不再压抑自己的心,眼底有泪,却依旧倔强开口,如今两人各自站在悬崖边,总要有一方妥协。她若不为赵尚说话,皇兄何时下了决定的话,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秦昊尧满心不快,面色铁青,言语之内已然听得出不耐的敷衍:“语阳,朕向来公私分明,若因为他是驸马就不追究他的过错,朕能够取信于民吗?”
语阳公主明白秦昊尧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赵尚也肯定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秦昊尧才会毫不手软,只是对于自己的夫君,赵尚向来是个善良本分的男人,人人都说他仁心仁德,他如何会铸下大错,十恶不赦,无法**无**错**小说.Q.原谅?!秦昊尧是她的大哥,更是开了一条血路而走上皇位的天子,这辈子,他却绝不会留下对他不忠的人,他绝不会对背叛他的人宽待,斩草除根的残忍,也只是不得不做的事,这是秦昊尧的原则,也是注定他能够站在雍安殿的真正原因。
沉默了许久,语阳公主无奈至极,只能孤注一掷,冷然说道。
“皇兄的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哪怕赵尚死了,你也能给我找更出众更有情义的男人,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不可取代。”没有任何迟疑,话锋一转,语阳一改往日慈母模样,咄咄逼人,全然顾不得其他:“但崇宁走了都三年多了,皇兄即便纳了妃子,又当真忘记过她哪怕一天吗?!崇宁对皇兄有多么重要,赵尚对我就有多么重要,更别提他是心羽的父亲,我不想心羽没有亲生父亲被人数落取笑。”
语阳公主的话,的确正是秦昊尧心中所想,被戳中心中的伤口,这不像是语阳公主的初衷,因为赵尚,她太过着急,才会如此出言不逊,不怕激怒自己唯一的兄长。为了救赵尚,她不惜搬出崇宁来对付他,可见这回要跟他反目成仇。
“心羽往后是王朝的公主,绝不会被传闻祸害一生——”秦昊尧撇过脸去,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干脆利落,看似依旧不为所动。身为心羽的舅舅,他会把心羽当成是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一辈子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
但语阳公主不提及崇宁还好,错就错在她提了三年都不曾提的人,每当看到云歌,秦昊尧更是不曾原谅宽恕赵尚一刻。
“我早知劝不了皇兄,也是做好了准备进宫的。”语阳公主见哪怕搬出崇宁也不曾劝服秦昊尧,她的面色更加难看,不过在驸马府想了这些天,她不是没有私心的念头。她直视着秦昊尧的方向,一颗颗解开青色宫装的盘扣,只着一件素衣。
秦昊尧见状,黑眸之内突地覆上些许阴冷至极的怒气,只听得语阳继续说下去。“皇兄若是觉得为难,我来帮皇兄了结此事。既然驸马犯下大错,无法饶恕,皇兄没理由冤枉赵尚,我自然绝不会再问。”
“你这是做什么?”秦昊尧拍案而起,龙颜大怒,根本不打算再听下去,俊颜扭曲,更显可怕。语阳这一身素衣,绝非无缘无故穿的。
“心羽就交给皇兄了,皇兄绝不会让她饿着冻着,能养的衣食无忧自然好,吃些苦也无妨,孩子可以长得更好。”语阳公主的脸上没有任何愁绪,她毅然决然,哪怕不曾抬高嗓音,声音落在殿堂之内,也是字字清晰,落在秦昊尧的耳畔,更胜过钟鸣般沉重。“成亲的时候,我就答应驸马,这辈子不离不弃,身为一国公主,总不能食言吧。”
不等秦昊尧开口,她垂眸望向身上的素白衣裙,微微失了神,专注而恳切,让人很难不动容。她不怨恨秦昊尧,却同样不会苟且偷生。“皇兄若是决定要杀赵尚,我收拾了他的后事后,会一起随他去的。”
秦昊尧清楚她的性情,他们本是同根生,语阳虽是女子,但同样倔强不屈,若是赵尚死了,她既然说的出,当真会自尽的。
“他值得你这么做吗?”沉默了良久,秦昊尧才压下心头怒火,沉声问道,在他看来,语阳爱赵尚更甚,也为这段感情付出了不少,身为高贵的公主,远不必如此。他再蛮横无理,再冷漠无情,终究不想看到语阳穿着这身素衣死在他的面前,他已经体会过一回眼睁睁失去爱人的苦痛,不愿再忍耐一回失去亲人的滋味。
“那么崇宁呢?皇兄不会跟我说吧,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语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有微微的泪光,喉咙溢出的嗓音听得出些许哽咽,苦苦一笑,兄长哪怕在她看来,也是宛若大山般坚决冷硬,铁心石肠的男人。
但那段感情,却也伤害他最深。
“皇兄若是可以切身体会,就能知晓我们都清楚那个人值得,才会如此执着。”语阳公主的心中满是悲怆苦涩,若说四年前她只是孤独地爱慕着赵尚,四年后他们已经是同舟共济互相关怀的夫妻了,感情不曾变淡,相反越来越契合,知晓自己是他除了崇宁之外最爱的女人,她却也从未不甘过,因为在这段感情这段婚事之中,付出的人并非只是她一人。
赵尚更喜欢的人是崇宁……在他们之中,早已不再是秘密。随着崇宁的香消玉殒,他们也渐渐释怀了。但他的心里装着崇宁,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对语阳公主苛待冷淡。
只因人的心,人的感情,是无法被左右的。
“娘,花花……”身后传来小女娃的声音,她方才被娘亲和舅舅脸上难看的神情吓坏,被婢女带入御花园游玩也心不在焉,费力折了一朵紫色的秋海棠,小跑着走来。如今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正因为说话总是含糊不清,更让人忍俊不禁,唯独这个时候,没有人笑得出来。
语阳公主缓缓俯下身子,伸出手掌轻揉女娃头上柔软的短发,眼底满是柔光,若是无法说服皇兄,她愿意陪伴赵尚走一趟黄泉路,无怨无悔。将心羽交给自己的兄长,她当然没半点不放心的……
“去送给舅舅。”语阳公主默默扬起红唇,神色一柔,压低嗓音嘱咐一句。
心羽点点头,不懂娘亲交代的寓意,乖巧听话,举着小拳头紧紧攥着的这一朵紫色海棠花,朝着秦昊尧走去。
语阳公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素来如此倔强,世人只知她多么冷情孤僻,却不知她用情至深,比任何人都善良心软。
他们……真是亲兄妹,对自己坚持的事互不让步,到最后,难逃两败俱伤的结果。
秦昊尧黑眸半眯着,紧紧盯着心羽费力抬高手臂送到他面前的那朵海棠,冷峻的面容上再无任何神情,余光扫过对他甜甜笑着不知此刻发生了何事的毛丫头,心羽才两岁多,就像是个嫩芽儿般讨人喜欢,看到她……他偶尔也会想起崇宁跟他的第一个孩子,因为世事的戏弄而从未降临在这世上,崇宁虽然从来不说,但他更清楚这也是她耿耿于怀的遗憾。
“舅舅!”心羽看他迟迟不曾从自己手中接过这一朵海棠,小手臂实在酸痛,她不禁皱起眉头,扬声大喊。等待太久,她举得手都疼了呢。
秦昊尧似乎在回忆之中被猛地拖拽出来,他冷然清醒,猝然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案上,阴沉黑眸对着站在殿下的语阳公主,迟迟不语。
她是在威胁他,用心羽和她自己的将来威胁他。
……
“夏妃娘娘就在门外,皇上要见吗?”
太监小心翼翼地询问,懂得察言观色,方才送走了一脸冰冷的语阳公主没多久,如今皇上的脸色难看,整座偌大宫殿似乎还未散去硝烟气味和清冷气息,这个时候夏妃娘娘到这里来,指不定皇上不愿召见她。
黑眸一暗再暗,一道晦暗不明在俊脸上一闪而逝,秦昊尧下颚一点,太监见状,急急忙忙走出门去传召夏采薇。
“有什么事?”秦昊尧的目光落在夏采薇的身上,俊脸上没有太多神情,淡淡问了句。她身着一袭水金色宫装,自然是经过精心装扮,却又不让人觉得太过奢华隆重,更看得出此人的优柔寡断,心思细密。
“臣妾今日有件事,不得不提。”夏采薇拧着眉头,开门见山,转过身子去,身后的宫女双手捧着红色漆盘,缓缓走近,太监从宫女手中接过漆盘,紧接着一步步走上阶梯,送到秦昊尧的面前。
陈列在漆盘之内的,是一个白色布偶,身穿金色宫装,有鼻子有眼,隐约看得出是后宫女子的打扮,布偶的背脊之后贴着一道白色布条,其上用朱笔写着夏采薇三个字,一起摆放着的,还有两三张泛黄的符咒,上面写的满满当当的红色字体龙飞凤舞,潦草张狂,很难看清写的是什么,只是乍眼看上去,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布偶的身上并非纯白崭新,而是处处可见泥土的痕迹,只是比起泥土的气味,这个漆盘上暗中散发出来血腥的味道更加刺鼻难忍,不禁让人怀疑,这些红色的字体,根本并非朱砂,而是用血液为墨蘸笔写出来。
任何人看到这些东西,都会觉得不祥和阴森,更让人不禁怀疑,这些血……又是来自何处。
见秦昊尧眸光深沉,眉头紧蹙,一脸不快的阴沉,夏采薇心中大喜,这才垂下眉眼,一脸愁绪,轻声说道。
“这是今儿个花木房的宫女到卓明宫前来除草栽花的时候挖出来的东西,看上去已经埋上好些天了,觉得此时不一般,不敢妄加揣摩,臣妾就亲自来见皇上。”
“这是巫术?”秦昊尧无声冷笑,黑眸陡然间变得阴鹜森冷,一手打翻太监手中的漆盘,勃然大怒。
漆盘摔落在地的巨响,传入夏采薇的耳畔,他的盛怒不曾出乎意外,但每回看到他阴沉的一面,她还是多少会惧怕。
她的心轻轻颤抖,却还是佯装自然,满目无助:“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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