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只感觉头脑一片空白，全身发凉，后背一身冷汗。想继续询问，声音却像块石头堵在喉咙，难以开口。
一个学生忍不住问了：“不是有个平行班的学生吗？怎么没听见啊？”
杨老师正春风得意，也能耐心回答这些问题，他喝了一口保温杯中的清茶，悠哉道：“可能是国精班报给教委报的还是平行班，所以上面直接统计的平行班。”
高行心中陡然划过一个不详的念头，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老师……我们年纪有哪些人进了省赛啊……”
杨老师说了五个名字，有林岁寒，却没有他。
老教师的悠闲和周围石化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跟高行一道的同学们都抬不起头来，神情恍惚。
两人的对话音量不高，但在安静下来的共享空间，至少附近几桌学生都听见了。
啊？？第一？？林岁寒？？杨老头夸人了？？
这些字词单独拆开他们都能听懂，怎么组合起来就如此魔幻现实主义。
那跟林岁寒以前习惯的得分点不同，他也是昨天才发现。他还是太大意，没有周全地注意细节,输给了惯性思维。
杨老师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已经是市里的第一名了！我们市还没出过你这么高的分，省里都来打听咱们学校是不是请了新的金牌教练。”
满分，多加几分也不怕他心态失衡。
杨老师满意了,林岁寒还有些不满意。他没有被获得的成就冲昏头脑，反而开始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得失。
严肃古板的老教师说不出太多夸人的话，来来回回车轱辘就几句。
要是换了其它学生，杨老师还不会这么明显表示自己的满意,扣几分怕他们骄傲得飘了。
高行错愕,眼睁睁地看着杨老师一脸兴奋地找到林岁寒：
他接过杨老师手中印着小分的纸条，精致的眉头略略皱起，有些懊恼：“我看了之前的考试说明会，多扣的分应该就是最后一道大题，当时不知道这题还要画示意图,其实不应该出错。”
听见林岁寒略带遗憾的自我批评,他骄傲的同时又忍不住欣慰,出言安慰：
当初的震惊被分享，杨老师奇异地满足了。
“以往改卷都没这么细，省里改得也没这么严，是你的卷子单独拿出来二改了。”
仿佛看见最终分数统计出来时阅卷老师们惊讶的表情,杨老师还能想象这群老师皱着眉头拿着放大镜给卷子挑刺的模样——就像他们第一次改到林岁寒的满分试卷。
但对于林岁寒,老师们都看在眼里,办公室话题出镜率最高的就是他，也难得收获了各科老师的好评。
这学生乖巧自律得过分,他们一致觉得不仅要夸,怕林岁寒正反馈不够，还得狠狠地夸。
所以说……他们拉踩了这么久，根本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引人发笑。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高行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两眼发直，再没了刚才的心高气傲：“那我呢？我难道……”
杨老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谁。他当初就不同意高行进竞赛班，高一就劝退过。天赋和努力都有限，学了竞赛其它科目的成绩极速下滑，就算竞赛拿了降分也够不着几所top院校，再这么下去连重本都难保。
但学生坚持，老师也不好强制劝退。
“高行是吧，我想起来了……”
高行闻言投去希冀的目光，还抱有一丝翻盘的希望。
杨老头是个实事求是的老师，对学生负责，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我建议你放弃竞赛。”
高行的心坠到了崖底。
“布置的竞赛作业，你看了答案吧。自己的思考不够，答案有些不准确的地方你也一并写下来了。光是提交的速度快没用，更重要的是质量和收获。”
他忍不住拐弯到自己的得意门生身上，语气骄傲：“你别看林岁寒做得快，但是他的思考很充分，各种情况都能考虑到，做题也有偏中性，符合自己的实际情况也节约时间。”
说完他咳嗽一声，意识这种行为不太妥当，把话题转回去，但同样都在委婉地表达高行的天赋和时间都不够，还是专注高考科目更好。
杨老师考虑到学生的心理状态，尽量婉转用于。但这丝毫不妨碍周遭的同学得知真相。
想起刚才高行对林岁寒“抄答案”“走捷径”的评价，他们还就真这么傻-逼地信了，现在个个都无地自容，脸肿得老高。
错把珍珠当鱼目，错把鱼目当珍珠。
刚才安在林岁寒身上的坏名头，此时被老师三言两语地扔回到他的头上。感受到周围或鄙视或轻蔑的目光，高行头都快低到地底里去。
高行顾不得杨老师，崩溃地敷衍了几句就想逃离现场。
林岁寒从头到尾把握真相，虽然知道自己很快会平凡，也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王熊不比自己老大心静，此时一脸痛快地痛打落水狗：“走歪门邪道骗取的关注是一时的，提高自身实力才是硬道理。高那个什么的，我觉得这句话更适合你啊。还班长，呸。”
高行咬牙，哆嗦地意识到这就是自己之前洋洋得意说出的语句。现在听来却无比讽刺。
在更多的尴尬和打脸到来之前，高行夹着尾巴跑了。
王熊把手指骨捏得咔咔作响，要不是老大不喜欢他用暴力解决问题……哼！
跟他一块来的学生有的走有的留，留下的都涨红着脸过来道歉，诚心诚意地祈求原谅。并暗暗决定以后路过一楼的光荣榜，一定要多拜拜！求神仙保佑！
溜走的一行人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马上，班主任便以言行不当和成绩剧烈下滑的不争事实撤了高行的班长。听杨老师大致转述了共享空间的事，还震怒地表示以后班上的同学自习都不能再去共享空间，全给他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自习。
一时间班上怨声载道，高行退出竞赛后成天又被不善的目光盯着，但凡有人窃窃私语他都觉得是在谈论他的坏话。注意也愈发难以集中在学习上，陷入恶性循环。
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在背后造谣别人、谈论别人的短处是多恶劣讨厌的行为。
林岁寒的好心情没因为这个小插曲受到影响。
他拿到老师发下来的一等奖证书，犹豫了下，装进了书包。
回家后他一直在书房等到快九点，林楼也没有回来。
林岁寒倒是觉得这种情况更加正常。
霸道总裁之前回家比打卡还准时，抱着一堆工作回小书房，还要加班两三个小时。有时候沈秘书都还得苦哈哈地跟过来一起加班。
林岁寒看着自己屡次被霸占的小书房和频繁出事故的大书房，怀疑公司有什么洪水猛兽才让他大哥这么坚持早退。
既然今天大哥在公司加班，林岁寒就颠颠地拿着自己的东西到了大书桌上，肆意地伸展自己的两条长腿。
作业在学校都做完了，林岁寒刷完几道数竟题，准备换换脑子。
他突然想到那天玩过的王者荣耀，林岁寒对其中人物等级提升，技能伤害随之增长的计算机制挺感兴趣，开了一局自定义研究。
他一旦投入一件事，注意力集中后很难被外界打扰。
等林岁寒再抬头，看见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大哥坐在他的小书桌前，面容冷峻，姿态随意带着点闲散，长腿交叠而放，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拿了本他休闲时会看的名著。
长手长脚的男人挤在他的小书桌前，看起来略有几分憋屈。更憋屈的是他椅子上的靠垫小黄鸡，被挤成可怜巴巴的一扁团，挤得变形的眼睛都仿佛流出泪来。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岁寒讪讪地放下手中的手机，右手记录数据的笔也跟着停了下来。
林楼放下那本硬壳书，夹了一张书签合上，两指屈起在上面敲了敲：“有一段时间了。”
书签所在之处书页的厚度不薄，所以没看见他玩游戏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还看了挺久。
要是林岁寒是个网上冲浪达人，此时一定已经开贴求助：
【研究游戏突然被回家的严厉大家长抓包，要怎么办！在线等，急】
他要是说自己真在研究游戏，大哥会相信吗？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林楼突然起身靠近，垂眸看了一眼桌上还没息屏的手机，上面明晃晃地还停留在游戏界面。操纵的人物长期没动作，血量已经到了红线。
林岁寒头皮发麻。
这么久了，除了偶尔出去打高尔夫，他就没见过自律到变态的大哥有什么娱乐活动。
他在书房玩游戏，不会被理骂玩物丧志吧？
但令人惊掉下巴的是，林楼平静地看着那方屏幕，嗓音低沉：“要死了。”
“啊？”林岁寒迷茫。顺着男人的视线望过去——是他的游戏界面没错。
林楼挑眉：“死掉也没关系？”
林岁寒手快地熄灭了屏幕，薄而白皙的脸皮已经浮上尴尬的红。
“没事没事。”让他成熟严肃的大哥讨论游戏，类比一下，大概就是一个追星女孩的父亲突然说“我们俩粉了一个爱豆”，有种莫名生草的荒谬感。
林岁寒干咳了一声，忐忑地开口，试图转移话题：“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楼没多问，收回视线，淡淡开口：“方姨说你在等我。”
林岁寒之前被吓得忘了正事，闻言才想起来。
他拿起书桌上新鲜出炉的获奖证书，递给林楼：“这是……刚刚拿到的。”
林楼接过证书，翻开来看，冷冷的冰块脸难得怔愣，原本就僵硬的脸更加冻住，眉眼间的锐气愈发明显。
林岁寒瞥见他脸上增多的寒意，以为林楼是在不耐烦。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
反派大哥是龙傲天世界里的顶尖人物，不论家世资源还是个人品质都优秀得令人咋舌，堪称小说世界的另一天花板。他回林家老宅时看过林母收捡好的荣誉，一大屋子的奖杯证书以及名人合照，全都属于林楼。
这就是一个市里数学竞赛的第一名，跟那些动辄国家级的奖项相比，也太微不足道了。
林岁寒掩藏住隐隐的失落，尴尬道：“嗯……我知道这其实不算个什么，但是上次你说想知道我的进步，所以我……”
林岁寒解释了只觉得更加无地自容，万一这就是他大哥的商业客套呢，毕竟当时还有这么多宾客在。
“算了……”他伸手想将林楼手中的证书拿回来。
却不想男人微微一撤手，躲开了林岁寒伸过来的动作。
多亏了常年的社交锻炼和自我控制力，林楼才勉强让自己不在心爱的弟弟面前失态。
“我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吗？”林楼低头看他，冷硬的冰层下流淌着火热的岩浆。
林岁寒讷讷道：“除了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是的。”
林楼自动忽略了前半句话，灵敏的耳朵只捕捉到最后两字。
冷酷惯了的男人语言略微匮乏，憋了憋，只憋出两个字：“很好。”
经过一天，林楼原本整齐地发丝已经有些松散，几缕垂在在额前，柔和了一张冰块脸，多了几分懒散之意。平日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也软化许多。
林岁寒看着大哥愣了下。他看着那双内敛外阔的凤眼和里面颜色纯粹的眼瞳，第一次发现褪去冷硬的外壳，他哥哥其实有双很美的眼睛，也很温柔。
怕小孩觉得就这两个字太敷衍，林楼搜刮了一圈自己的词库，继续：“非常棒。做得很好，要继续加油，再创佳绩。”
林岁寒有种公司年会，自己作为优秀员工被老总表彰的错觉。
林楼迟疑地想起酒桌上的闲谈，王总对他的孩子，要是什么事有进步，总会给点奖励。
他弟弟也要有，还要有更多。
林楼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钱包，抽了一张卡，递给林岁寒。
“奖励。”
林岁寒第一反应是拒绝：“不用……”他看见林楼不容拒绝的神情和动作，把话咽回去，乖乖伸手接了那张卡。
心底像是被浇了甘露，一朵朵小花“噗噗”地从地底开出来。之前的尴尬和慌张被阳光驱赶开来。
除了学校和公司公式化给的奖金，这还是他第一次得到来自……家人的奖励。
就像无数平凡又温馨的家庭一样。
林岁寒瞄了一眼手中的黑卡。嗯……也许礼物还是不那么平凡。
“谢谢哥哥。不过这些没必要，都是我应该做的……”
见惯尔虞我诈的商场，林楼习惯了伪装自己不表露情绪，但听见林岁寒一声软乎的道谢，心里还是忍不住陷了一块。
他修长的大手因为过度用力有些紧绷，触及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手上的力道又自觉地卸下来。
林楼僵硬地摸了摸弟弟的头：
“你很棒。真的很棒。”
在一个人的日子里，也活成了最美的模样。
谢谢，肯给缺位已久的他们一个补偿的机会。还愿意靠近这群不合格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912:12:22~2020-08-1923:3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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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预测的一样，能拿的分都拿完了！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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