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终于还是踹了他一脚，然后这一页便揭过去了。皇帝冷冷的道：“听说你病的厉害？朕刚才还在想是该让太医瞧瞧你呢，还是给你预备一个好听的谥号呢？”
宁骏赶紧笑道：“臣弟在府里确实感染了风寒。这不听到皇上命臣进宫，连病都不医自愈，身子骨反而更好了！”
皇帝笑道：“朕知道你惫懒成性，就如同算盘上的珠子，拨一拨才肯动一动是吧？”
但皇帝背着手就是不说免礼。
宁骏两腿半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宁骏拱手道：“皇上圣明！”
皇帝别带深意的道：“朕如果真的圣明，你这颗珠子不拨也能自己动。”
夏守忠在旁边提醒都没用。
过不一会儿，皇帝自己走了出来，看到宁骏这幅模样，抬脚就要踹过来。
宁骏睁着一只眼，眼见就要遭殃，赶紧躲开，“臣弟见过皇上。”装模作样就要跪下。
宁骏凑近她的耳边：“我能说的都说完了，再见到皇上也说不出个花儿来。况且太极宫又不管饭。”
可卿不禁嗔道：“妾身给夫君袖子里揣两个馒头！”
夏守忠给自己打了一耳光，“都怪奴才没有说清楚。皇上交代，要是忠顺王爷借口推辞，那就将他的床一起抬进宫去！王爷，这都是皇上的旨意，奴才等不敢违抗，您老暂且在榻上歇着，一会儿到了太极宫，管保一路平稳。”
宁骏赶忙喝止那些太监，不得不起身，“不劳你们这些东西动手。孤去就是了。更衣！”
王府内，夏守忠躬身陪着笑：“忠顺王爷，这回是皇上下了圣旨，让您去太极宫见驾！您老人家就随奴才进宫面圣吧？”
宁骏还躺在榻上，“孤不是让你将折子都递上去了吗？几件事都写的清楚，孤也没东西好说了。皇上平白找孤过去，一准儿不是敲诈就是敲打。夏公公，你就说孤病了，病的很重！”说完便哼哼唧唧，要人拿湿毛巾盖着脸。
有诗，近水楼台先得月，似曾相识燕归来？
可卿在一边将早就预备好的宝带翼善冠衮龙袍，亲自给宁骏换上了，笑着劝道：“夫君，皇上召见，肯定有大事交代。夫君既为臣弟，哪有不去的理儿？”
宁骏真的叫晴雯拿馒头，可卿拦也拦不住，只好随他了。
宁骏躬身道：“臣弟遵旨！”就这么站着开始闭目养神，时不时的打着呼噜。
好不容易才启程去了太极宫，到了临敬殿暖阁外，宁骏端起宝带高声道：“臣弟宁骏……”
随即就听见皇帝的喝骂：“你忠顺王好大的架子，朕都叫不动你了是吧？给朕在外头好生待着！”
这夏守忠见宁骏周围好几个丫头捶腿倒茶，走上前笑道：“呃哟，您还真是？”转头对身后的几名太监道：“你们快动手吧！”
宁骏腾的坐起来，警惕道：“你们做什么？”
宁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皇帝的话中十句有九句半听不得。
“臣弟是横梁上的珠子，能动的地方有限。”
皇帝嘲讽道：“那你的能耐很大嘛！”
宁骏不得不提醒道：“臣弟说的重点是地方小。”
“好了！”皇帝喝道：“朕日理万机，没工夫和你在这里闲聊。进来！”
宁骏这便跟着皇帝进了暖阁。
暖阁很小，只一张榻便占去了三分之一，地下没有椅子。
皇帝从榻边几子上拿起一个折子，“今儿叫你来，一则是告诉你，你上奏的几件事，朕叫内阁商议妥当，一概准了。石印之法以朕的年号命名，颁行天下，所需耗材都从你处采购；通政司添设新闻局，开办《神京新闻》；工部添设玻璃造办厂；改净街队为督理街道衙门，设正六品指挥一名，从六品副指挥一名，你拟个名单上来。”
宁骏笑道：“皇上圣明！臣弟告退！”
“慢着！”皇帝瞪了他一眼，“朕叫你走了吗？”
宁骏疑惑道：“事儿都说完了，臣弟不敢耽误皇上批阅奏章的时间。还是早些走的好！”
皇帝拿起镇纸，忽然想起来，没有扔出去，重重的打在几上，“你们都出去！”
说的是夏守忠他们，一个个都立刻出去了。
宁骏有几分好奇，但也没问。
暖阁内安静下来。
皇帝坐回榻上，脸上显出疲惫之色，声音也低沉下来：“太上皇叫你管理工部，你去过工部衙门几次？”
宁骏低头想了想，“臣弟……应该去过吧？”
“应该？”皇帝笑道：“老三老五老七恨不得住在衙门里，你倒好，根本一次都没去过。”
宁骏很谦虚道：“臣弟又不懂营造，外行领导内行肯定越忙越乱。再者，要臣弟成天和那些大小官儿一块儿扯闲篇，还不如在家呆着顺心惬意！”
皇帝拈须笑道：“虽然你一次没去，但你办的事儿可比你那几个皇兄加起来还多。知不知道现在工部衙门的司务经历都敢在吏部衙门大声说话，都仗着你这个忠顺亲王在背后撑腰呢！”
宁骏很应景儿的说道：“这里面哪有臣弟的事儿，他们仗的是皇上您。”
皇帝话锋一转，问道：“你这玻璃厂打算赚多少银子？”
宁骏一时半会还没转过弯儿来，“皇上，您缺多少银子？千八百两的臣弟挤一挤还能凑出来，支援皇上一下。”
皇帝指着他笑骂：“你还在朕面前打马虎眼，你给朕交个底！”
宁骏伸出一只手。
“五万两？”皇帝问道。
宁骏笑道：“臣弟想着每年制作三尺见方以上的镜子一万块，如果全部销售出去，每块按二十两算，该有二十万两吧？”
皇帝敲了敲矮几，“那你想给太上皇和朕多少，给朝廷多少？”
宁骏张口便来，“太上皇三万，皇上三万，朝廷四万，臣弟七万，剩下的臣弟便不管了。”
皇帝看着宁骏，“你什么也没干，每年白得七万？”
宁骏笑道：“不如皇上和臣弟两人合伙，皇上得三，臣弟得七？”
皇帝摇头，“你可以自己单干。”
宁骏摇头，“臣弟是可以，但臣弟最怕麻烦。每个地方少赚一点，但架不住臣弟的门道多。”差点一下子收不住嘴，又要泄露天机。
只好生生扭过话头，“皇上为什么问起这个？”
皇帝叹道：“老三管了户部，驳了几处不急之务，道理还很充分。”
宁骏不想也知道，他们三个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让皇帝彻底掌控朝政。
这么一来，好像自己不知不觉成了皇帝一党？
“但是工部的节慎库也没银子啊？臣弟给皇上赚些零花钱还成，要是想着另辟蹊径再造一个户部，臣弟做不到！”不是做不到，法子还是有的，比方说铸币！将银锭熔铸成像本洋一样的银元，钱生钱的生意最赚钱了，然后把什么银号钱庄统合起来，成立中央银行，再进一步就是信用货币……啧啧，近代金融体系！
想的远了，现在根本不可能！
但皇帝看宁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他真的有法子就是不说。“朕与八弟一母同胞，眼下只有你能帮朕了！”
皇帝还是开始打亲情牌了。包括宁骏的工部，六部里面他才真正掌控了吏部和工部，眼见得更加艰难。皇帝内心对太上皇的怨恨也早非一日，只怕日积月累，肯定迁怒到其他人。
宁骏也早做过权衡，虽然太上皇把持着大权，他老人家在一日，稳如泰山，但他老人家只怕也知道，一旦他不在了，他用的那些人一定会遭到打压。特别是近来二王相继亡逝，朝政失衡，太上皇使出四王秉政这一招，生生将朝中文武相持变成三方鼎立，几乎把皇帝变成了傀儡。只是这样一来，皇帝心中的怨恨已经变成了仇恨，将来就不仅仅是打压，十有八九是大清洗了。
太上皇心里和明镜儿似的，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彻底放权，那便春风化雨，什么事也没有，一样的父慈子孝。可惜皇权是一副毒药，更何况当年禅位事有不得已，要他放权比登天还难。
闹到现在，朝中形势就是一个死胡同。宁骏身为亲王，在这盘棋局中势必要选边站，选太上皇？人家不稀罕，选武勋贵戚？才得罪了他们。下剩的皇帝，权且算作雪中送炭？
这些想法在宁骏心中一闪而过，笑道：“只怕臣弟东一锄西一耙，帮不上大忙。”
皇帝笑道：“你已经帮上大忙了。”银子还是其次，那个督理街道衙门好巧不巧成了皇帝直属的武装力量。这点上和兵部的看法一致，用来和兵马司打擂台的。
这时，皇帝拿出一个折子。夏守忠在阁外禀报：“太上皇遣戴权召忠顺王爷大明宫见驾。”
皇帝神色一变，又把折子放进袖中，“你才到一会儿，太上皇那儿就知道了。你先去吧，等会儿朕也要去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
宁骏从临敬殿出来，就知道进宫没有什么好事！
还没到延英殿，宁骏就在打听元春在哪儿？
戴权笑道：“回王爷的话，贾女史今日在仙居殿老太妃处侍候。”
于是宁骏进了右银台门就往北去，戴权忙拦着他，“爷，您还是先见过太上皇再去见贾女史吧？”
宁骏也就作罢，抖索精神进了延英殿。
太上皇见着宁骏就是一顿训斥，“朕叫你去管工部，你全当耳边风了吧？”
宁骏笑道：“父皇，儿臣懒散惯了。”
太上皇又道：“听人说你净捣鼓些奇淫技巧？不务正业！”
宁骏一边儿请安，一边走到皇太后身边，蹲下来给她捶腿，“父皇，儿臣只是想法别致一些，况且，还可以赚钱。”
太上皇冷哼一声，“皇帝叫你去做什么？你还推三阻四的？”
宁骏笑道：“皇上叫儿臣去罚站，也是教训儿臣不务正业来着。”
太上皇冷笑：“何止是不务正业？你说你在你府里都干了些什么？剪宫女的衣衫？”
府里果然有他的眼线！
宁骏赶紧解释道：“儿臣这也是为国家节省布料。朝廷开支浩繁，听说户部那儿都号召节省，儿臣身为宗室亲王，哪有不以身作则的道理？”
这份能把方的说成圆的的本事，不仅把皇太后逗乐了，满殿的宫女太监无不低着头笑。
太上皇敲了敲书案，“好色就好色，还敢在朕面前胡说八道！”
皇太后笑道：“照妾身来看，骏儿如今成了亲，也该挑几个合适的做选侍淑女，也好延绵子嗣。”
太上皇不置可否，“这小子心心念念想造一个大园子，只怕给他挑一百个也还嫌少！”
宁骏竟然点头，还说：“儿臣听说前明有个庆成王生了94个儿子，可真是儿臣的榜样！”
太上皇不由大笑，“本朝不比前明，你若生这么多儿子，休想朝廷替你养着！”
宁骏愁眉苦脸，“少不得儿臣今后辛苦些。但有一个麻烦事，儿臣名下才人选侍淑女名额太少，不如求父皇放宽些？”
太上皇拈着胡须，“真是胡闹！”
皇太后也拧着他的耳朵，“你若是看了有好的先告诉我。你要是再敢去抢，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宁骏转眼笑道：“儿臣想到一个人，求母后恩准？”
皇太后问：“是哪家的姑娘？”
宁骏起身给她揉着肩膀，“就是宫里的女史贾元春，母后把她赐给儿子吧？”
皇太后啐道：“你早就惦记着她了？”
宁骏见太上皇没有说话，笑道：“也不是惦记，儿臣只是觉得，与其随便找个陌生的进来，还不如元春知根知底，她和可卿也合得来，不怕闹起来。”
皇太后之前就意动，又问太上皇的意思，“虽然出身公府之家，但她父亲贾政毕竟只是个员外郎，给骏儿做个才人也够了。”如果元春是贾赦的嫡女，皇太后便不会这么说了。
太上皇冷笑，“你们都打的好算盘！老太妃向朕举荐，想要将这个贾元春指给皇帝做皇妃。岂不比你一个王爷的才人强？”
“父皇、母后，既然八弟喜欢，便给八弟好了！”皇帝似乎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出现，笑着给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
太上皇尚在沉吟。将元春指给皇帝的意义，彼此都清楚。但今天宁骏横插一杠子，事情便扑朔迷离起来。
皇帝走到宁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今日斥责八弟不务正业，叫他好好办差！八弟却向朕提出来，要将这贾女史娶回家，朕已经同意了。让他收收心也好！父皇、母后，你们觉得呢？”
宁骏瞪大眼睛看着皇帝，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皇帝瞪了回来，朕说有那就有！
皇太后不等太上皇回答，笑道：“那就这样定了！”
一连几日，如果没有皇帝几次派人来催，宁骏打定主意不会出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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