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郑启航的一日三餐就都被胡玲娟包下来了。
吃过药以后,他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但大病初愈,肠胃依然很脆弱,工厂食堂的大锅饭是肯定没法再吃,胡玲娟便主动给他带白粥过去。
M大的食堂窗口虽然也有白粥卖,但一是熬得稀薄,二是火候不太够,并不软糯。
好在当初帮着肖芒打理十七号窗口时,她与其他窗口的厨师打过交道,有一家关系还很好。
把情况说清楚,对方欣然同意让她借用后厨的砂锅熬粥。
就这样,她每天都趁着中间下课的间隙去食堂把粥文火熬上,等中午直接回宿舍拿饭盒去盛粥便可。
今天也是一样,却不想被肖芒拦住了。
“郑启航现在真的没事了?”
肖芒担心地问。
也怪她,这段时间厂里出的事一桩连着一桩,以至于她把郑启航领到车间后,就再没腾出功夫去问一句,还好有胡玲娟在,否则那家伙就算病得再重,依照他的脾气,估计也会不告诉别人独自硬挺,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好差不多了。”胡玲娟点头,“就是饮食上还得多注意。”
肖芒的视线挪到她拎在手里的铁饭盒上,心念一动,问道:“你不想要他衣服钱的事,和他说了吗?”
一提起这个,胡玲娟脸色迅速黯淡下去。
“说了。”
“他怎么说?”
胡玲娟咬了咬嘴唇,接着缓缓摇头。
“他还是坚持要把钱还给我。不仅要还我,他还要还你曾给过他的那笔钱。”
那笔钱?三百元?
肖芒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难怪他拼了命的要赚钱,原来不只是赚生活费,以及还给胡玲娟的衣服钱,还包括她的那一份。
可她给了郑大娘的那三百元,郑启航压根连影儿都没见过,就被他大嫂给偷走了,到头来那家伙却要还她钱。
凭什么?
就算那笔钱是她的,她也觉得这根本没道理。
“走,去食堂取粥,然后我和你一起去宿舍看看郑启航。”
肖芒说。
到了食堂,胡玲娟托付的那个窗口厨师,肖芒也很熟,双方打招呼的功夫,胡玲娟已经把熬好的粥都盛在了饭盒里,又打了一份炒鸡蛋装进另一个小饭盒。
等两人到达郑启航宿舍时,刚过中午十二点,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胡玲娟上前敲门,刚敲了两下,房门就吱嘎一声打开了。
宿舍内的郑启航穿着一身工服,看起来是刚从车间回来。
本以为大病一场,本来就瘦削的他,还不得瘦得脱了相,没想到一见之下,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郑启航不仅没瘦,似乎还丰润了几分。
更难得的是,他居然破天荒地嘴角噙了一点笑:“你来了……”
然而不论是声音还是笑容,都在望见站在胡玲娟身后的肖芒时,戛然而止。
至于么?
肖芒不由反思到,自己是不是太缺乏亲和力了。
她极力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用自认极为亲切的声音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奈何对方半分笑意都懒得给,只点了下头,算是做出了回应。
“别愣在门口了,快进屋吃饭吧。”
好在胡玲娟及时开口,没有让门口的尴尬气氛进一步发酵。
肖芒眼看着胡玲娟进屋后轻车熟路地将饭盒放在桌子上,不知在哪儿翻找出筷子和勺,摆在打开的饭盒上,又把凳子拎过来摆好。
而郑启航则很自觉地去洗过手,回身坐到桌边,拿过勺子开始吃饭。
两人之间默契的,让肖芒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来错了。
如果此刻手中有个万用表,她真想测测自己这个大电灯泡到底有多少瓦。
“咳。”
肖芒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胡玲娟回望了她一眼,双颊上忽地爬上淡淡的不正常红晕,她慌忙从郑启航身旁的凳子上站起身,局促地走开几步。
知道胡玲娟脸皮薄,肖芒对她的小动作就当做没看见。
她望着郑启航:“听玲娟说你生病了,这段时间我太忙,今天才知道这事,实在很抱歉。”
郑启航正在拿勺舀粥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过来。
“没事,老毛病,早就好了。”
肖芒料到他会这么说,也没反驳,接着道:“你毕竟是在厂里工作时病倒的,再说我也答应过你母亲要照顾你,于公于私都是我的疏漏,还好有玲娟帮忙。回头我让财务支一笔钱,给你买些营养品好好补补身体。”
见郑启航眉头一挑,似有话要说,她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半点机会都没给,又继续说下去。
“你也别急着拒绝,这也不是给你一个人开小灶,凡是厂里工人,有生病的情况厂里肯定是要出面慰问的,不论正式工还是临时工,都一视同仁。另外……”
肖芒稍顿了顿,考虑了一下措辞后说:“开学的时间通知了吗?”
郑启航毫不迟疑地回道:“通知了,下个月五号。”
肖芒随手拿过摆在窗台上的台历翻了翻,下个月五号的话,那没剩几天了。
心里有了数,她将台历放了回去。
这会儿功夫,一大饭盒粘稠浓香的白米粥已经见了底,炒鸡蛋也被吃得七七八八。
胡玲娟眼明手快,拿过饭盒就要去洗涮,郑启航想抢过去洗,被她利落地拦下了。
旁观着两个人的互动,肖芒咂摸咂摸嘴,眼底带着笑意。
看来‘送温暖任务’很成功,她当初的决定很是英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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