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慧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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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的守卫为凤章君打开了院门。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从屋檐上一闪而过。

“你们两个跟去看看。”凤章君吩咐守卫,又叮嘱:“小心安全。”

守卫弟子得令,立即追寻黑影而去。凤章君则示意练朱弦跟随自己继续往院子里走。

院内点着灯的只有一间厢房,便是停尸之处。屋内不大,杂物全都被清理出去,临时堆放在院子里。按照练朱弦之前的建议,房内四边和角落里都撒了盐,连墙壁上也泼了盐水。

屋子正中央是一张同样用盐水浸透了的木桌,桌上用湿布遮盖着的,便是那具尸鬼。

考虑到尸身还有余毒,练朱弦建议由自己负责验尸。凤章君丢过来一个黑色皮革的刀笔囊,里头是全套解剖刀具,大小利刃全都闪着寒光。

练朱弦随便挑了一支趁手的,拿起来将湿布挑开。那具狰狞的尸体就再度进入了他的视野。

不对劲。

那颗不久之前才刚被凤阙剑气斩断的头颅,居然已经“长”回到了尸鬼的脖颈上,却只连着一半,看起来歪歪斜斜。

更诡异的是,尸体耳边还放着一朵白花。

“有人缝合伤口。”练朱弦找出了脖颈上暗淡的丝线纹路。针脚并不齐整,说明干这件事的要么是个生手,要么激动紧张。

想起凌霄阁主提到过尸体背上有纹身,练朱弦立刻着手查验,然而尸身僵直庞大,他试了几次,居然纹丝不动。

正当他准备找些硬物辅助支撑时,凤章君却默默伸出援手,轻轻松松就将尸体翻了过去。

这力道,不是一般的大。

练朱弦发现凤章君的黑手套其实很精致,不仅指尖有金属甲套,手背上似乎还有金色符纹。

云苍峰上气候凉爽,却远未到需要佩戴手御寒套的地步,或许那怪力的奥秘就在手套上。

练朱弦虽然好奇,却也明白这不管自己的事。他回过神来,很快就在尸体后背上找到了纹身。

“不怎么像五仙教……光线太暗了,还有蜡烛么?”

“没。”凤章君否定得干脆,却将手探向腰间。

他腰间系着金玉蹀躞带,带环上挂着乾坤囊,或许装着照明的法宝。

练朱弦好心提醒他:“你摸过尸体,手上可能染了毒,别污了其他宝贝。”

凤章君闻言停下动作,然后走开两步,直到墙角才将手套摘下。

不明白他在捣鼓什么明堂,练朱弦也不想偷看,继续观察尸身。

刚才他说尸背上的纹身不怎么像五仙教,其实有些违心。

如果抛开利害关系、就事论事,他也承认纹身的确眼熟,只是极度地抻拉变形了,显然当初刺上去的时候,尸体应该不是现在这种体型。

所以,它到底是不是五仙教徒?

练朱弦暂时没有头绪,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在凤章君之前找出答案。

正想到这里,昏暗的室内突然亮起一道夺目白光。

还没意识到白光从何而来,说时迟那时快,练朱弦看见尸体腹腔里飞出了一个细小光点,径直朝着他撞了过来!

心脏骤然狂跳,练朱弦感觉正在被一柄利刃自上而下剖开身体。他痛得眼前发黑、蜷缩起来,一手扶住桌角努力保持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失。练朱弦勉强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扶坐到了墙根下。

“怎么回事。”凤章君像是关心,又似乎例行公事。

“……”

在开口回答之前,练朱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疼痛已经完全消失,衣物也完好无损,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事,极可能是某种急性毒~药引发的临时幻觉。

在并不完全掌握情况的前提之下,练朱弦担心自己的发言会给五仙教带来麻烦,便只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大碍。

随后他才发现,刚才那团刺眼的白光如今已悬浮在了屋顶高处,将周遭照得纤毫毕现,想必应该就是凤章君从锦囊里摸出来的宝贝。

借着这片明光,练朱弦再去看桌上的那具尸体,顿时又瞠目结舌起来——

那具长手长脚的巨大尸体,不知何时已缩小到了常人尺寸,就像一具寻常干尸,再无奇特之处。

他赶紧动手确认,尸背上的纹身也跟着恢复原状,无论颜色纹样,都可以确定此人生前正是五仙教徒。

看过了纹身再将尸体翻回正面,练朱弦又愣一愣。

这竟是一个女人。

尽管尸身干枯脱水,却仍旧不难看出这曾经是一位美貌女子。长而卷翘的眉毛,小巧挺直的鼻梁,几乎无法将她与那个大闹仰天堂的狰狞尸鬼画上等号。

但要解开谜团,也不困难。

练朱弦抬头看向凤章君:“仙君是否方便现在搜魂?”

凤章君又干脆摇头:“尸首刚搬进这里时就搜过,没有魂魄反应,只是一具躯壳。”

这也是练朱弦意料之内的结果。

寻常人死后,若无执念,则七日之内魂魄离体而去。眼下这具尸首枯瘦干瘪,怎么看都已死去多时,找不到魂魄倒也正常。

他正思忖,却听凤章君反问:“听说五仙教有一种香窥之术,只要有尸身,无须搜魂也能知晓过去因果。”

“这倒不假。”香窥乃是五仙秘术,练朱弦认为它远远凌驾于中原的一切搜魂术法之上。如果有机会,他不介意让凤章君“开一开眼界”。然而此刻,他却只能摇头。

“香窥所需的材料太过稀有,我未随身携带,做不了。”

说到这里,他又不想让凤章君误以为自己在推卸责任,立刻提出了新的线索:“不过我还有办法确认她的身份。”

“怎么确认?”

“认蛊。”

事到如今,练朱弦也无意于否认事实:“从纹身来看,这名女子的确曾是五仙教徒。按照教中规矩,蛊宗弟子会留下蛊母,只要尸身内的蛊毒能与蛊母匹配,便知姓氏名讳。”

这个办法似乎可行。凤章君稍作权衡,问练朱弦:“你骑马过来,用了多久?”

“四天三夜。”练朱弦比了个数字,“翻过几座山,而且遇上晋江洪泛,因此时间略长了一些。”

凤章君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五仙教怎么还是没个像样的神行之术。”

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几乎普天下的修真者都知道五仙教只能依靠徒步或者骑马行走天下。究其原因,有人说是南诏疆域狭小,轻功与马匹便足矣;也有人说,五仙教当年也有一套诡谲迅捷的神行绝学,只是战败乞和之后,被中原正道勒令废止,如同剪除了雄鹰的羽翼。

回想当年,李重华也是被玄桐用马匹送回的柳泉城,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练朱弦不知应当如何回应,索性沉默不语。

于是凤章君径自抛出了决定:“明日由我送你回五仙教,只需一个时辰。”

——————

刚才被凤章君遣去追赶黑影的守卫陆续返回,禀报说黑影遁入后山竹林,随即不知所踪。另一边,练朱弦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验,也没有特别的发现。于是两个人决定结束今晚的探查,为明天保留体力。

离开橘井堂,两个人沿原路返回之前的院落。凤章君不知从哪里召来一名道童,服侍练朱弦洗漱。

“这样合适么?”练朱弦看向凤章君,似有犹豫:“若我没猜错,这里应当是你的居所,那我岂不是鸠占鹊巢?”

“无妨。”凤章君淡然:“天色已晚,再让人准备客舍还需要时间。你若不嫌弃,便在此将就一宿,我自去厢房打坐便可。”

说着,他不给练朱弦推辞的机会,转身就出了门,不过多时脚步声已经远去。

洗漱完毕,道童离去。留下练朱弦独自在卧房里。

尽管凤章君将床榻让给了他,可他却并不打算躺上去——出门在外,无论住店还是借宿,五仙教徒一律席地而卧或另择铺盖,绝不使用现成的被褥。

至于理由倒也简单:世人皆以为五仙教浑身带毒,但凡教徒触碰过的东西,无论被褥器物,总免不了被销毁的下场。为免给别人增添麻烦,亦是借机让人敬畏,五仙教便有了这约定俗成的规矩。

眼下,练朱弦倒不是担心会糟蹋这一床锦被。他只是单纯不想躺上那张床,因为在那沉沉的百和香下面,肯定隐藏着凤章君的气息。

他知道自己会五味杂陈。

“有道是株九族尚祸不及家犬。现如今云苍逼着宾客袒衣裸身还不算,竟连一鱼一马都不放过。敢问贵派究竟是堂堂名门巨擘,还是草木皆兵的惊弓之鸟?!”

偏殿内一片死寂。所有目光再次汇集在了练朱弦的身上,看着这个就连当众袒身都面不改色的异族护法,为了两个弱小生灵而展露怒容。

凌霄阁主语带不屑:“正因为云苍是名门正派,所以才有必要站在绝大多数人的立场上考量!什么是顾全大局,我看阁下还须更多了解。”

说着,便扭头要向弟子下令。

然而有人却比他快了一步。

“没这个必要。”

发话的竟是一直静默旁观的凤章君,“那条鱼我见过,没什么稀奇。至于马匹存放之处离山顶尚远,若说有毒未免荒诞。”

“……凤章君言之有理。”那凌霄阁主见主君淡然否定,不得不改变态度,准备将弟子打发走。

“等一下。”这下轮到练朱弦发难,“如今正身也验了,既然什么都没找到,那凌霄阁主是否该还练某一个说法?”

现场的一众目光顿时转移到了凌霄阁主的身上。

“我只是例行公事!”凌霄阁主自认为理直气壮。

练朱弦却冷笑:“看来我果真是在南诏窝得太久了,不知中原礼仪之邦,原来将当众袒衣视为‘公事’。大真人与凤章君可真是‘教育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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