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贵人这话可就欠妥了,谁人不知,长宁当年可是奉了陛下旨意,入庙祈福,佑我大晋国泰民安。”
花浅一愣,她不知道,竟还有这说法。
“臣妾听说,当年外族入侵,陛下御驾亲征大展神威,一夜之间收复千里失地。大家都说是天神下凡助我大晋,为示诚意,陛下将刚刚出生的长宁公主送入天观寺,长侍佛祖,祈佑天下。”
听得底下言谈,温皇后冷冷一笑,大展神威?天神下凡?
若没有她的温家军,皇帝能不能活着回京尚且难说!
只是这事,如今没人敢说出来而已。
瞧花浅有些怔愣的表现,长乐公主碰碰她手臂,问道:“看你样子,这事儿你没听说过?”
花浅摇摇头。
皇帝有毛病啊,向上天表示谢意,你怎么不自己去庙里住住?再不济点,送个儿子也行啊,那才叫诚意!
你送个女儿算怎么回事?更重要的是,既然是这么隆重的由头,那这十几年来,好歹也问个信啊。
她一点都不觉得殷玉璃的生活跟金枝玉叶有一丝丝搭边。
想想都替小玉觉得委屈。
温皇后肃着脸观察着自己这个大女儿,听着众人话里话外含意深深的闲聊,一直没说什么。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都无聊得紧,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
当然,花浅是例外,她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正瞧得津津有味时,听得远远一声宣呼:“陛下驾到!皇贵妃驾到!”
在场所有人精神一震,特别是女人,跟打了鸡血似的,猛的站起,脖子伸得老长的往大门口看去。
有几个还伸手摸摸自个儿鬓边,又让身边宫女赶紧看看自个儿衣着可有不妥当。这是皇帝啊,平日里,个把月都瞧不到一眼的多了去了。
众人原地跪倒,一片山呼:“臣妾、儿臣、奴才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花浅仗着桌案挡着,悄悄的抬脸,然后看见站在皇帝身旁的皇贵妃柳如月,以及她身后的薛纪年。
她眼风两边一扫,发现没人注意她,遂向薛纪年呲牙一笑,打个招呼。
薛纪年也看见了她,却像什么都没看见,目光平平的从她头顶扫过。
让花浅好一阵抑郁。
宣统皇帝稳步上前,扶起温皇后:“皇后免礼。”
才转身向底下众人挥了袖子:“众卿平身。”
众人又是一片谢礼。
花浅撑着桌沿站起来,皇宫就这点不好,进宫才没几日,她都不知道跪了多少次了。她从小到大,连拜师那会儿都没跪过。
“臣妾参见皇后。”
温皇后垂眼瞧着正在行礼的皇贵妃,冷冷的应了声:“起吧。”
对于温皇后的冷淡,皇贵妃不以为忤。
待所有人互相都行过礼后,众人依次落座。
皇贵妃坐在宣统皇帝左下侧首位,她娇娇的依着他,时不时满含娇羞的向皇帝抛个媚眼。
皇贵妃长得极美,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樱桃小嘴,堆云墨发……身上的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虽是妃子,但仗着帝宠,穿起火红色的衣服,领口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图案,裙裾则绣着金色的祥云图案,以宝石点缀,一双犀利娇媚的丹凤眼含着笑意,凌云髻中央的的凤鸾嘴中含着一颗明珠,明珠下的束束流苏轻轻垂下,映的瑰丽而妩媚。
有了锦心的科普以后,再次见到皇贵妃,花浅在心底颤了颤。
花浅刚好坐在皇贵妃的斜对面,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别看皇贵妃看皇帝时柔情似水,但目光一抛向她这个方向,花浅总觉得有针扎似的。
她不适应的动动屁股,目光四处转着,就是不与皇贵妃打正眼。
宣统皇帝今日显然很高兴。
“今日是为长宁公主归京一事接风洗尘。这些年,大晋风调雨顺海宴升平,与长宁在天观寺日夜祈福脱不了干系。朕心甚悦。”
一上来,就扣了顶高帽子,花浅不解的看了看皇帝,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陛下言重了,大晋国祚绵延乃是陛下治理有方。长宁身为公主,理应为国献身,长居天观寺,也只是略尽了本份。”温皇后笑意融融的对着皇帝说道。
舞了个草啊,花浅满眼不可置信,这话要是皇贵妃说说,她也就算了。听听,这像是生母说的话吗?
啥叫理应为国献身?啥叫尽公主本份?殷玉璃她有享过一天公主的福吗?凭什么要尽本份?!
这皇后也谦虚过头了吧?殷玉璃还是她女儿吗!?
宣统皇帝闻言倒挺开心,在温皇后言毕,又慈爱满满的看了花浅一眼,道:“皇后之言虽是有理,但长宁一个女儿家在外地毕竟辛苦。”电子书屋
花浅点头,这话说得还有点良心。
宣统皇帝招招手,道:“长宁,上朕这儿来。”
花浅愣了愣,看四周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赶紧起身,来到御前,凑到宣统皇帝面前跪下,脆生生的喊了声:“父皇。”
她跪的这位置选的极妙,差不多在三四步远的地方,瞧着离皇帝非常近,以显亲近;实际又离得皇帝足够远,宣统皇帝要想表达慈爱摸摸她的脑袋,一伸手又构不着。
他总不至于,为摸她脑袋,众目暌暌之下,弯腰凑上来吧?
花浅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了一把。
在听得皇帝让她起身后,她低低一笑,顶着一张恭敬笑意的脸抬头,正欲张口谢恩,目光一错,落在皇帝身后的男人身上,顿时卡了壳。
师兄??!!
红地飞鱼纹纱单袍,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一双剑眉下长着一对锐利如炬的利眼。整体气质冷萧肃杀,正是她曾经朝夕相处的师兄——花沐尘!
花沐尘也看见了花浅。
他的震惊不亚于花浅,但多年官场生涯,让他很好的压抑了下去。
只是眼眸微微一缩,又很快归复平静。
但依旧逃不过始终注意他的薛纪年。
薛纪年面色如常,他对谁都温和有礼,脸上常年罩着笑意,既便发现边上沈夜的失常,他也毫不动容。
只不过目光再落到花浅身上时,多了一层探究。
在场的都是人精,花浅短暂的失神立刻引起宣统皇帝的注意。
“怎么了?”
花浅回过神来,赶紧解释:“没什么,只是忽然看见父皇身后的护卫,吓了一跳。”
宣统皇帝笑了一声,道:“沈爱卿可不是什么护卫。”
花浅尽管心里已经一桶水七上八下,脸上却是一派天真,问道:“那他是?”
“沈爱卿乃锦衣卫总指挥使,正三品。”
鉴于在场众人的目光,沈夜步出行列,再次向花浅行了礼:“锦衣卫沈夜,参见公主。”
他抬起头,目光与花浅打个正着,眉目清朗,神情陌生。
花浅有点眩昏的脑子忽然立刻就清明了。
现在不是认亲的时机!
哪怕师兄要认她,她都绝不能承认!
她下意识的瞄了眼薛纪年,才微微退后一步,道:“指挥使大人请起。”
边上有人咯咯一笑,一道娇娇软音响起:“沈指挥使真是好福气,甫一见面,就迷花了公主的眼。”
沈夜:“……”
宣统皇帝不以为意,倒跟着打趣:“爱妃说笑了。”
温皇后依旧那副温良华贵的模样,不过这回对着皇贵妃,竟也能和气一笑:“妹妹这话说的,沈指挥使青年杰俊相貌堂堂,在上上京可是出了名的貌美,姑娘家第一次见到,一时失了神也是常有的。”
宣统皇帝继续哈哈:“皇后说的是。”
这边皇帝忙着给大小老婆灭火,那边花浅沈夜薛纪年三人的心思已经转了数个轮回。
比起皇帝的威压,花浅此时更慌自己的师兄。
这满殿的人,除了薛纪年,没人知道她是假冒的。
可她的师兄很清楚,她们师门共处多年,她的身份他再清楚不过。
虽然她不明白师兄为何站在皇帝身边,但能站在皇帝身边,肯定是心腹之人。她有些担心,虽然有同门之谊,但师兄会不会戳穿她?
谁知花浅这边心惊肉跳,那边薛纪年就给她敲了大鼓,咣的一声,吓得花浅差点没昏过去。
薛纪年道:“自进殿来,沈大人便一直盯着公主瞧,怎么?沈大人这是跟公主一见如故?”
在御前说这话,有些不合礼数,薛纪年却偏偏说了,沈夜眼色沉沉回了他一眼。
花浅恨不得上前给薛纪年嘴巴里塞两鸡蛋,神经病啊,我这个假公主不是你弄进宫来的吗?拆自己人的台很有意思?
沈夜冷着脸,道:“我只是觉得公主面善得很,是以多瞧了几眼。”
连讲话都还是硬梆梆的,与从前师门相处时,别无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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